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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怡堂的晚上安静地可怕。
冯玉儿看着烛光燃尽依然没有睡意。
虽然笃定自己会没事,但是只要自己没有被放出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担忧。
第二日天亮。
门终于被打开了,两个宫女客客气气地请了冯玉儿出去。
回了宫,才知这次闹事的都被赶回了家,只除了史玉莹。
也就在当日,冯玉儿收到信,拿着论语对照,赫然是徒元徽要找自己。
冯玉儿无奈也只能应约。
徒元徽要见冯玉儿,自然提前就安排好。
大老远就看见徒元徽背对着自己看前面完全将人遮掩住的假山。
听到冯玉儿过来的声音,也不回过头看一下。冯玉儿对这个男人相当了解,只怕是他还在生气自己答应撤了牌子不参加选秀这事。
冯玉儿当即低着头,抽泣起来。
她被关了,还被污蔑了,女人是水做的,哭一下很正常。
果然,徒元徽一听见冯玉儿哭,立刻转过身而且走过来。
“你还好意思哭,孤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说着,还是拿着黄色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冯玉儿不哭了,但是泪眼朦脓,看得叫人好不心疼,徒元徽的语气瞬间放柔。
“现在不是出来了?”
冯玉儿当下一把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道:“谢谢你救我。”
徒元徽一听到这话,心就有些塞,他倒是得了消息要救人,但是……
刹那间,他就将帕子丢到地上,又背过身去,淡淡地问:“老三来求孤,说是看上你,希望孤莫要选你,想让你做他侧妃。”
冯玉儿长得好,家世上做不了太子妃,但是如果被瞧见,谁都乐意收着做美妾,徒元升便想提前下手,只要太子答应,就是选秀看上了,一诺千金,也得真应诺了。
冯玉儿顿时心惊肉跳,昨天她收到的纸条难道是三皇子徒元升的?
可是她完全不认识他……
当下她就做奇怪模样:“我不认识他……”又泫然欲泣起来:“他要如何想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您要是不要我了,也别想将我撇下,否则我一定死在你面前!”
果然,冯玉儿一说起这话,淡漠的徒元徽又破了功。
这位最怕她说死啊死的了。
冯玉儿这会儿哭得更厉害,徒元徽不得已,原本的质问变成了不断说好话,好不容易哄住了冯玉儿,徒元徽见冯玉儿有些笑意模样,他意识到自己被这女人骗了,顿时别扭起来。
“那撤牌子的事,你总地给孤一个交代吧。”
“是我错了嘛。”冯玉儿自知理亏,身子主动靠到徒元徽胸膛上。
刚开始骗骗算情趣,但绝对不能多,女人的招数太多了。
“别跟孤装!”徒元徽总算找回了点面子,道:“说说你究竟错在哪里。”
冯玉儿沉默起来,徒元徽不高兴了,过去拽她的手腕,冯玉儿有些吃痛避了避:“你别这么大力,让我想想怎么说。”
徒元徽被这话给气笑了,说道:“你这是在想法子糊弄孤,要是讲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孤早点掐死你才好。”
冯玉儿目光一柔,说道:“你说这话太气人了,我就不说了,你干脆掐死我得了。”
徒元徽顿时语塞。
冯玉儿看着徒元徽,一副等着他的样子,徒元徽气得要走。
冯玉儿连忙拉住她:“您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想的?玉儿出身肮脏,万一被人查到了底细,免不得会连累您的,那时觉得不能为了我自己,就害上了你,只要你还惦记着,日后总有机会的。”
徒元徽心叹,就知道是这样。
“这些无需你操心,”徒元徽重新环住冯玉儿,温声说道:“咱先把婚事办了,至于以后这事,孤会替你担待着,怕什么!再说了,你那出身怎么了,你爹好歹还是六品官,也是科举进士出身,我皇祖父有一位贵妃,还是父皇的养母,她爹是个龟奴,她自出生便在风尘中打滚,还不是和文帝拜过堂成亲,现在也和文帝躺在一块过,在皇陵里受子孙香火。”
“还有这事?”冯玉儿心下很受安慰,不由得问:“你瞧见过她吗,长什么样?”
徒元徽知道一些事,稍微说道:“没见过,这位画像也不留,不过听宫里老人说,甄贵妃和她挺像的。”也就是因为这样,甄贵妃才被父皇宠了二十年。
冯玉儿这下不免又轻松了些。
现在皇帝对这位贱籍养母看来有些依恋的,那么她的事想来容忍度也大些。
又说了一会儿字话,徒元徽不能多留,准备走了。
“此次是老三向父皇和甄贵妃说小姑娘家在一块打打闹闹也是寻常,何况也没出什么大事,加之已快到正选之期,这会子赶人,反显得皇家过于苛刻,况且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底下官员的体面。明显是为着你,你可给孤招人了,以后不许多瞧他一眼。”
冯玉儿很真切的应下了,心里头有些好笑却也受用。
“知道了。”
徒元徽这才先走,留下小德子让他看着冯玉儿安全走了才让他瞧瞧回去。
冯玉儿没立刻走人,而是问了问小德子:“今儿太子爷过来没人瞧见吧?”
小德子立刻说道:“姑娘放心吧,就奴才陪着爷过来的,皇上也让太子爷过来瞧瞧秀女,若是被瞧见我们来了这儿,也无事。”
“那就好,对了,我那两个丫头可还好?”冯玉儿彻底放下心。
“如今杏月和云秋在庄子上可谓如鱼得水,把管事的何姑姑哄得整日笑呵呵的,过几日太子妃的事定下来,何姑姑便要回来管东宫后院了,少不得那两丫头也会跟回来。”
冯玉儿听到一个陌生的人:“何姑姑是哪位?”
“何姑姑是先后的大宫女,先后过世,何姑姑和另一位纪姑姑担心太子年幼,一起在宫里照应,纪姑姑没了后,何姑姑跟原来那钱夫人处不来,又不愿太子爷为难,便出了宫去,后来钱夫人一家坏了事,何姑姑才又被重新请了回来。”
见冯玉儿正低头琢磨,小德子忙谄媚笑道:“姑娘,何姑姑可是少见的爽直人,您以后瞧着一定喜欢,她和钱夫人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冯玉儿点点头,心里也将此人记在了心上。
***
此后两日,依旧一如往昔的由教引嬷嬷带着众位秀女在静逸轩中学习宫中礼仪,少了一些秀女似乎并未在秀女们中掀起任何波澜,反倒让大家相处得更是和气。
徒元庭站在东宫徒元徽专用的书案旁边强忍耐心磨着墨,一旦停下来,必会遭到徒元徽往他后脑门上来一下子,徒元庭却是忍气吞声,只暗地打量正在瞧折子的徒元徽。
难得过来东宫一趟的弘圣帝瞧着这兄弟许久了,忍不住心下直笑,问道:“小十六,可是做了什么对不住老大的事,这会子在受罚呢?”
“父皇误会了,”徒元庭瞧瞧徒元徽的神色,忙回道:“我和二哥下棋输了,说好要帮他磨一天墨的。”
弘圣帝“嗯”了一声,再看徒元徽,觉得他这两日倒是神清气爽,甚至可说是春风拂面,不免想到甄贵妃曾提到,这几日史姑娘在贵妃宫里养伤,在园子里“巧遇”过几回徒元徽,莫非是看对了眼?
听甄贵妃的描述,徒元徽对这史姑娘明显比对李相家那丫头态度和缓,虽瞧不出什么情意绵绵,只徒元徽难得问了这史氏,就凭这一点子不同,弘圣倒是有些想法。
不过史氏心性看着不够太子妃的,那样子和相似一点大郡主的性子可以做个良娣。
“太子,明日就是正选,你可有什么想法?”弘圣帝问道。
徒元徽走到弘圣帝面前,低头回道:“也没什么想法,只看了看秀女们的名册并不了解。”
“上一回去静逸轩,可看到顺眼的了?”弘圣帝想要确定一下。
“什么,二哥您去靖免轩竟不带着我?”徒元庭见气氛有些怪异,立刻叫起来,打断了有些怪异的气氛。
徒元徽连忙说道:“十六不得无礼,父皇未让你说话,如何能随意插嘴?”
徒元庭立刻望向弘圣帝。
弘圣帝此刻心情不错,说道:“算了,他还是个孩子,太子,这些女孩朕瞧着都算伶俐,只是你这眼睛要擦亮些,太子妃是将来的一国之母,脾气秉性尤其重要,你瞧瞧坤迎宫那位便知,”弘圣帝一提到皇后便不痛快,接着心下又一黯,倒是想到了故人,“你母后温柔贤德,处处替别人着想,只可惜天不假年……”
“皇上,儿臣知道了。”徒元徽嘴角扬起了笑意。知道父皇说的是谁不能入选。
弘圣帝确定就离开了。
恭送过后,徒元庭很是不满地道:“二哥果然不当我是兄弟,我要去见玉儿,您死活不肯,反倒自己跑去了。”
“十六,那是你皇嫂,以后不得直呼其名。还有,你也长大了,总得挑些担子,”徒元徽望着徒元庭,“不经磨练成不得大器,你要想随便混混日子,二哥也不难为你,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也还不错,若还想有些出息……”
徒元庭立刻说道:“臣弟自是要出息的!”
“你过来!”徒元徽将徒元庭叫到身前,在他耳朵说了几句后,随后道:“我日后能不能信得过你,就看你这出息了。”
徒元庭先还有些犹疑,到最后咬了咬牙,算是点了头,只又附加一个条件,“那以后皇嫂进门,要许我常来!”
徒元徽没理他。
徒元庭也只能说道:“二哥,此事便交给我了!”
***
东宫正殿上,已是正选之日。
秀女被领着进来,一时花团紧簇,空气中弥漫着脂粉的香气以及珠钗环佩轻触的脆响。
待小德子上前报过名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史姑娘走到座前,盈盈地朝着上面的太子爷徒元徽拜了拜,道:“臣女参见太子爷!”
一旁的秀女们瞧见徒元徽一看到史姑娘,竟露出她们进殿以来第一抹笑容,心中都免不得打起鼓来,疑惑难道真有内定之说?
“史氏,听说你父亲是保龄侯?”徒元徽一副很有兴趣的表情。
史姑娘脸上立时露出灿烂笑容,答道:“回太子爷,正是,父亲深受皇上信赖……”感觉太子更有兴趣了,便认为太子看重这一块儿,又连忙说道:“臣女姑父也是荣国公……”
“除了这些,您在京城可有什么达官贵人的亲戚?”徒元徽完全聊家常的态度。
“臣女母家便是在京城做官,舅舅刚拔了通政使司副使,还有……”
徒元徽一笑,心里不耐烦听,但是表面上却夸道:“说得好,”徒元徽拍了拍手,“那你便谈谈,若为太子妃,你家能给孤带来什么好处?”
“啊?”史姑娘一愣,她只知道如果自己当了太子妃,父母脸上有光,史家会更上层楼,到时候在金陵越过贾家也不一定,谁会想到太子爷居然还打他家的主意,“这……史氏一族必当全心辅佐太子爷。”史姑娘立刻说出来。
“很好,很好!赏!”徒元徽似乎还挺赞许,示意小德子弄了赏赐。
众人心里不由打鼓。
“换另一位吧!”
见徒元徽对史姑娘的答案很满意,后面的秀女自是照葫芦画瓢,拼着命的扯出家中或明或暗的后台,甚至有一位还是李相正妻的远房侄女的小姑子,众人免不了对徒元徽大表忠心,暗示着要带着全家大小唯太子爷马首是瞻。
徒元徽越到后头笑得越发灿烂,乾阳殿派来的太监副总管赵全德心里震惊,怎么太子爷不像在挑媳妇,倒是在招募亲信,而他这般毫不避讳地询问秀女们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难道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给自己惹来麻烦。
快到最末了,这时上来了一名身着宫缎素雪绢裙的女子,一头乌发梳了个随云髻,天生粉面不敷脂粉,却在淡扫娥眉处,别有一分娇态。
好一个天仙绝色。
“苏州府正六品留守令冯继忠之女。”小德子虽然认识,还是做没见过一样报了一声。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冯玉儿微垂螓首向上拜过。
徒元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自己只让她随便捯饬一下,怎么还是那么显眼,依旧问道:“你家中有何亲戚?能为孤如何效力?”
冯玉儿完全知道徒元徽的打算,她摇了摇头,说道:“臣女家中父母在堂,虽有贵亲,只父亲不好攀附,着实说不出口,”顿了顿后,冯玉儿继续道:“至于太子爷后面之问,臣女不敢回去难为父亲,他一向忠君爱国,若说效力,也只为国家社稷。”
徒元徽轻笑了一声,说道:“那孤娶这太子妃又有何用?”
“无论贩夫走卒或是潢潢贵胄,男婚女嫁最重的应是夫妻和合,宜家宜室,方能得人生圆满,若婚姻之事沾上了功名利禄,怕是求不得百年好合。”
“你倒是满口大道理!”徒元徽挥了挥手,示意冯玉儿可以下去了。
还有一些,后面回答倒是好听有别的,但是都比不上一开始的冯玉儿,等所有秀女都问完了一圈,徒元徽打了个呵欠,道:“众位优劣,孤已放在心上,您们且回去吧!”
此时秀女们正个个紧张得发抖,就等了徒元徽点选,虽然看得出太子妃之位差不离到了史姑娘手里,不是还有良娣之位可以指望吗?
***
乾阳殿。
看到徒元徽亲自写在金笺上的名字,弘圣帝只稍稍愣了一下,便恢复了常态。
安公公早将刚才徒元徽正选之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弘圣帝听得直皱眉,又免不得想笑。
自己这儿子有时候精得跟猴子有得一比,这些秀女们之前明白徒元徽让她们这些普通官员之女应选的深意,但是太子今日很会蛊惑人,让她们一个劲炫耀自己那不太显赫的家世,以及那不知从哪跑出来贵亲。
“冯继忠之女?你确定了?”弘圣帝笑着问道。
徒元徽点了点头,很随意地道:“此女虽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倒胜在是个老实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养在屋里不费心思。”
“六品小官之女!”弘圣帝摇了摇头。
徒元徽说道:“前朝皇后贵妃皆是平民,也免外戚之患。”
弘圣帝听了,想着太子以前的心向,倒是不说了这话题了,而是说道:“太子妃乃日后之国母,自当懿行端庄,克勤克俭,德备壶信,于内相夫教子,辅助夫君,在外率先垂范,安抚民生,你当乡下汉子娶婆娘,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尽够了?”
“父皇教训得是。”徒元徽一副乖乖听话的表情,心里觉得弘圣帝那句“老婆孩子热炕头”,简直说到了自己心坎里了。
“那良娣之选呢,你有何打算?”弘圣帝甚觉金笺上只一个名字,未免太单薄了些,这么多秀女中,难道就不能挑出一两个凑合一下?他可是喜欢子孙满堂的,这么想着,弘圣帝的目光便投射到徒元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