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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到了,天气逐渐清凉起来。
椰儿这些日子也是在平静中度过,华能自从那日对她许下承诺后,不曾在楚香宮里出现。景阳宫里的晴月小公主听说是皇帝册封的,前些天得了风寒,一时忙煞宫里的太医。椰儿得了消息带着珠儿前去探望,正巧遇到华能拧着眉头从房内出来。
“一屋子的都是大人,孩子怎休息得好?让她们都撤了。”他不满地朝外面恭立的宫女示意,抬眼扫了椰儿一眼,就匆匆走了。
“外面是欣妃吗?”里面传来尺妃疲惫不堪的声音,“你这份意思为姐的心领了,人多孩子就吵,你还是先回去吧。”
椰儿应了一声,转身往外面走,从屋子里传来影颜吃吃的笑声。
她犹豫了一下,旁边的珠儿拉了她,小声说道:“那母老虎在里面,皇后让你别进去也是怕她又惹上你,等明日再说。偿”
椰儿慢慢出了尺妃的寝宫,抬眼望去,华能的步辇正悠悠地朝前走。一带青石道边草花纷披,远远的,一身淡青襦衫的窦鸢带了两名随身侍女过来,看见华能的步辇就地跪在草道边。
华能的步辇经过窦鸢身边也不停留,椰儿甚至看见华能没有丝毫动静,步辇径直从窦鸢的眼前扬长而去。
见此情景,椰儿尴尬得不知所措的站着。窦鸢却看见了她,苍白着脸,朝着她淡淡地笑。
她走到椰儿的面前,椰儿叫了声窦鸢姐,窦鸢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不怕你笑话,我一见新王就紧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椰儿抚慰她:“你那么慧秀,新王不会冷淡你的。”
窦鸢的声音透了伤感:“怕是没指望了,新王的心思谁都摸不透。”
影颜爽朗不羁的笑声从寝宫里不断的传出,步道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窦鸢苦笑道:“能学一点她的个性就好了,新王最喜欢的就是影颜的那股洒脱。”
椰儿真正领会影颜的那股洒脱是在三天后,晴月小公主病愈,华能华能来了兴致,唤上宫里的四名侧妃去皇家禁苑狩猎。
椰儿自知只有看热闹的份,只着了一身浅月色的轻罗薄衫,头上挽个懒云髻,簪一枝素馨花,在铜镜面前照了照,就想出卧房。
“娘娘,当心山上有风,多带件衣服去。”珠儿从衣橱里帮她找了件湖绉小袄,放在她手里,又唠叨了一句,“记着要穿啊。”
椰儿到了府门,才发现华能携家眷出府的气派极是威严繁华。前面一队金鼓旗幡的队伍开道,中间几乘金质象饰的马车,车前车后护卫武将环绕,还有大批内监宫人簇拥。
影颜正缠着华能要求骑马同行,华能大概拗不过她,竟应允了。阳光下影颜得意地笑,她头缠红丝棉巾,身着粉红缎罗战袍,腰裹绿色绣花软甲,挂着宝剑,从宫人手中接过缰绳,一挫上马,与高头大马的华能齐驾并进,眉宇间不时溢出几分英气。
另外两名妃子早就坐在前面的马车上,窦鸢还掀了车帘朝着椰儿微笑示意。椰儿点点头,坐上最后面的一辆,队伍在金鼓鸣号声中出发了。
沿路早有侍卫清道只有马蹄滴答声、车轮轱辘声在肃静的道路上空回荡。行了将近二个时辰,椰儿掀帘望去,远山隐在薄雾里,轻纱般的水雾绵柔地在山间缥缈。东边苒苒日出刚刚呈现在天际,一缕玫瑰色的云霞漂浮着。前方马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被初日辉映着,那本就挺拔的身姿更如玉树临风般的秀逸。
两个人谈得很开心,清风送来缕缕笑声。
一条青草萋萋的官道忽然出现在林子中间,溪流边,出现了鹿、狐等走兽俯首饮水的身影。方才一路的说笑声此时沉寂下来,长长的队伍沉默地随在华能的马后,华能策马在密林中东折西绕,迂回行进。
车马停止了行进,椰儿望见前面的窦鸢下了车,正狐疑着,有宫人在车旁恭声叫了娘娘,在宫人的搀扶下,椰儿站在了山道上。
嘤嘤的鸟啼声由林海深处隐隐传来,山林开始变得嘈杂。初日如针芒般,千丝万缕地射进密林,使遍野的树荫匝地。接着,听得前方脚步声、马蹄声响成一片。
“魏王驾到!王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快步趋行上去,向着迎面而来的魏王、王后恭敬行礼如仪。
因山道拥挤,后面的椰儿被前面的车马挡住了视线。她跪在地面上,前方传来一阵惬意的笑声。
“王弟,知道你今日狩猎,为兄也过来一起凑个热闹。”
椰儿不觉微微抬起了头。
春天的那次宫选,漫天漫眼的红幔帐里,她听到了殿外男人惬意的笑声。
原来那笑的人竟是王上。
那笑声犹在,跪地的人群都陆续起来,车马继续启动。
王家禁苑一带碧水溶溶,岸上柳丝垂拂,槐杨成荫,百紫千红花飞乱,群马踊跃入水,欢快地嘶鸣着。
宫人们早已在岸畔开阔平坦处搭好一围绫幛,那边皇后已经落坐,旁边坐了两名嫔妃。椰儿几位跟着尺妃又过去见礼,那皇后虽休闲打扮,容貌态度却秀冶端庄,卓有大家风范。看得出彼此熟悉,见礼后开始闲聊起来,伴随着阵阵娇笑声。
王后扫了椰儿一眼,转脸对尺妃笑道:“新王前段日子纳的欣妃就是这位吧?模样还算端正,看起来柔弱了点。”
一边的影颜答话道:“弱倒不弱,柔得要把人的骨头酥掉了。”说完,做浑身起鸡皮疙瘩状。
众人笑起来。皇后看椰儿淡淡的样子,说道:“影颜自己终日打扮得巾帼英雄似的,看见别人个个都有女人味,自己难受了,想学又学不来。”
尺妃也笑道:“她那副样子可改不掉了,新王照样宠着她,瞧她的得意样。”
“我们这些女人到这场合只有干坐着,正是影颜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影颜,到时候给我们露几手看看。”皇后与尺妃相互使了个眼色,眼瞧着影颜笑。
影颜哪经得这样夸赞,背着手在绫障内洋洋得意地晃悠,惹得众香国里一派笑声。
椰儿安静地坐着,不经意间,发现皇后的眼光时不时地瞩目过来,轻轻落在她的裙下,又不留痕迹地转开。她低眼看了看自己露了一半的绣鞋,轻撩裙摆将露出的一半给遮掩住了。
忽然前方树林里转出一队人马来,明黄的圆伞盖下风姿飘逸的两匹坐骑,周围十几名佩刀荷戟的武将簇拥。伞下的华能从容淡雅地面朝前方,白玉冠带飘飞。另外一个一袭明黄色长衫,上面的九龙腾云绣得栩栩如生,眉目与华能有五六分相似,略显红润的面孔俊美精致,比华能又多了一份开朗。
影颜憋不住,迎上来大声嚷道:“新王,何时去杀野豹子?臣妾都等不及了!”
“杀豹子是男人的事,与你们女子无关。”华能道。
影颜一听就急起来:“臣妾日夜操练,就是要强过你们男人!新王老是小瞧了臣妾!”
说完,拔出腰间的宝剑,跃跃欲试。
其中一名武将厉声喊道:“阿秋,不可造次!”
影颜一听父亲的声音,只当没听见,继续摆出一副亮剑的架势。
新王顿觉有趣,指着武将道:“阮将军家的千金与众不同啊,今日是家里人自己搞点热闹,不分上下位次。影颜自己找一个,朕也想看看你的剑法如何。”
影颜将热烈的目光看向华能,坚决道:“臣妾要和新王比试武艺!”
阮将军赶紧喝道:“阿秋,新王乃一国之主,不可相戏!”
华能将双臂环在胸前:“如何比试?比剑吗?只怕你三五人一齐上都不济。”
影颜眼珠一转,道:“新王徒手,臣妾用剑。”
华能嗤笑出声,他的心情也是安适:“就依你说的。不过,输了又如何?赢了又如何?杀豹子的事本王绝对不允的。”
影颜不假思索地回答:“若臣妾输了,日后一切都听尺妃娘娘的。若臣妾赢了,”她顿了顿,声音极为清亮,“新王就休了欣妃!”
此言一出,满场愕然。
所有的人的眼光瞬间集中在椰儿的身上。椰儿安然地坐在不醒目的角落边,清浅的目光淡淡地漫过,仿佛她不是盛开的花,她只是路边的看花人,周遭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身边的影颜声音极轻,几乎除了椰儿,再无第二人可听见:“这女人,疯了。”
椰儿淡然一笑,以他与自己的一年之约,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休了她的。
椰儿忍不住抬头,正见到肖沐眉目之间,带着温柔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眼光暖如春风。
华能瞥了椰儿一眼,一张脸毫无表情,沉声道:“影颜,你是赢不了本王的。”
“看招!”影颜迫不及待地挥剑朝华能刺来,华能闪开。影颜咬牙而上,华能连躲带闪,频频退让。影颜虽然剑法尚可,但始终挨不上华能的身。绫障周围的人们都看得呆了。
两人斗了一阵,华能故意将正面让给影颜,诱影颜一剑刺来,然后闪开,迎手一掌劈下,打在她的手腕上。影颜“哎哟”叫了一声,手中的剑落在了草地上。
影颜恼羞地盯着华能,高高的胸脯上下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阿秋,你输了,以后别使性子。”华能捡起了地上的宝剑,递给了影颜,“倒让尺妃拣了个大便宜,这可是你说的。”人们又通笑起来。
影颜嘟着嘴,涨红的脸上溢满了羞恼,径直走进绫障内,朝着椰儿瞪了瞪眼,恨恨地骂了一句:“看什么看?别自鸣得意!”
此时嫔妃们的注意力转向了华能的身上,狩猎开始了。远处有击鼓喧哗,阮将军操令一边的御林军将兽类从林中轰出,这边已是旌旗猎猎、人欢马喧,华能迅捷地一挫上马,几十名侍卫一齐催马紧随,锣鼓声中,伴随着一阵急风暴雨似的马蹄声,华能的人马很快地跃上了远处的山坡,眨眼间在一带茂密的树林间消失了。
这边也没闲着,早有宫人在泉湖一带放养了一群水禽,那些水鸭水鹅呆头呆脑地在水岸边或游弋、或栖息,皇帝肖沐命宫人取出两支箭矢夹在手中,搭箭上弓,随行的嫔妃、宫人都屏息静视。肖沐忽然一笑,拉弓松手,箭矢一声锐鸣直飞云霄,一只锦羽斑斓的鸷鸟尖叫着直落在水面上。湖上的水鸟纷纷惊起,水鸭水鹅嘎嘎叫着四处乱趋。
众人不禁欢声雷动,众妃们指挥着各自的宫人跑去抓捡,场面显得热闹非凡。
椰儿也好奇地在一边观看着,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山风阵阵,送来缕缕清凉,她感到了一丝寒意。想到珠儿给她的小袄还在马车内,她就离开了热闹的人群,朝着马车停驻的方向走去。
马车离湖畔还有一段距离,周围寂静下来,只有林鸟有一声没一声地应和着。不远处有几名看守的宫人懒洋洋地围坐在树荫下,眼睛望向热闹的地方。
她找到了自己的马车,掀帘从里面取出小袄,刚要穿上,突然感觉后面有动静,她蓦地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