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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宫常备雄黄已经是一件不合理的事儿了,长齐这熟门熟路无需思考的话无疑在说,良妃让青雀洒雄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青雀是锦绣宫的掌事宫女,即便是春夏蛇群出没频繁的季节,也用不着她亲自来做。
所以长齐这反应便有点儿奇怪了。
良妃只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那儿被蛇群攻击闹得人心惶惶的,要是不备点儿雄黄,还不被蛇给咬了?”
李季歆便笑笑:“锦绣宫这儿就算备了雄黄,不照旧有蛇出没?”
长齐窝在良妃的怀里愤愤盯着李季歆:“你这是贼喊抓贼,分明就是你让傻子来这里放蛇的!”
李季歆护犊子,不允许别人说傻公主的不是:“照这么说,我那儿都是毒蛇,锦绣宫都是没毒的,是不是有人故意放了蛇想嫁祸长宁公主也是说不准了的。”
这话指向很明确了,沈云滨也蹙了眉,可他依旧没生气。
李季歆觉得太子殿下能成为太子还是有本事的,无论是国文馆被她呛声还是自己的生母被她暗骂,他都一点儿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
她有分寸,眼见着良妃的脸色越来越黑,干脆先行离开一步。
路上,李季歆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凶手故意把她引到毓秀宫,却又有人放蛇把她引到锦绣宫,傻公主一直护着伤过她的长安公主,却又明里暗里地想把长齐推倒和南洲联姻的路上。皇后对她的放权,有故事的德妃和暗藏杀机的良妃,虽说来前就知道后宫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却没想过短短的日子里自己被推倒了风口浪尖。
就好像有人早就安排好了,这锅得她李季歆来背,随便换一个人,那晚就该死在毒蛇的嘴里。
她没去安宁阁,直径去了国文馆。
傻公主还在上课,她得去藏书楼找点资料。
藏书楼里有当朝秘史,关于后宫的不少,她需得找到一些切入口,才能将凶手拽出来。
傻公主在知礼院上课时心不在焉,只安静地瞅着门外神游。
沈玉秀看见了,只轻轻地咳上一声,傻公主也没发觉,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
美人儿女傅去锦绣宫查案子不知是否会有所收获,虽然她心中有怀疑的对象,但是这事儿不能从一个傻子嘴里说出来。
李季歆借了一本书,关于后宫秘史,一部继往开来的女人大戏。
在花蛇夫人熏陶下的李季歆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一群女人要去争一个男人,倘若争的是权力和天下那尚且算一种野心,争一个男人算什么?
花蛇夫人说得好啊,这深谋心机若是不能用到自己身上,还不如一碗清粥一支小曲儿从白天到黑夜,也不必把日子过得跟话本子似的。
是以她从来不计较钱财名利,只要尚且填的了肚子,这人生就无大事。
傻公主在上课,李季歆坐在亭子里看书。时而抚额长叹,时而唏嘘感怀,时而抿嘴一笑,就好像那剧情有多么跌宕起伏,内容多发人感慨。国文馆的院士们经过了,还以为女傅坐在那儿研究古今绝学。
看到某一面时,折了个角,突然将书收了起来。
傻公主该下课了。
没有了长齐骚扰,傻公主便能和沈玉秀说上几句话。
“姐姐,锦绣宫的蛇是你叫人放的?”
沈瑶珺蹙了蹙眉:“不是我。”
“那蛇群出现得蹊跷,把长齐吓得不敢来上课了。姐姐,去女傅那儿放蛇的和去锦绣宫放蛇的,是两批人吧?”沈玉秀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要不然,这五年多哪能装得成一个万事不管怯懦的冷宫公主?
“是两批人,去锦绣宫放蛇的是自己人,我估摸着只是为了让美人儿女傅把目光转移到锦绣宫去。”沈瑶珺心里清楚得很。
沈玉秀便掩嘴嗤嗤地笑:“姐姐,你在我面前都喊她美人儿女傅。”
傻公主脸一红:“确……确实是个美人儿。”
傻公主这女傅换了三百八十个,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都有过,就是没有比美人儿女傅还要漂亮的。她作为一个傻子可以以美人儿相称,想来,这称号也是名副其实的。
“姐姐怕是很喜欢这个美人儿女傅吧?”沈玉秀的眼睛笑成了一道弯弯的新月,“嗯,若是我有这么漂亮的女傅,我也喜欢。”
沈瑶珺轻轻地拍了她一下:“说什么呢!”
李季歆已经走到了门口,瞅着时间快到了,傻公主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离开之前,李季歆往里头张望了一眼,只有沈玉秀一个人,她便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路上,傻公主仰着头望着她开始问:“美人儿女傅,你去锦绣宫抓住那个放蛇的人了吗?”
“没有。”李季歆实诚地回答。
傻公主便对了对手指:“美人儿女傅那么厉害,应该是一下子就能把人揪出来的,一定是你没有好好干活对不对?”
“这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又不是神仙。”李季歆笑笑。
傻公主便噘着嘴回答:“谁说的,美人儿女傅就是仙女,仙女就是神仙,美人儿女傅这么厉害,一定已经知道答案了!”
李季歆拿这个傻公主没辙,她夸起人来一直都这么不遗余力。
走了一小会儿,李季歆突然蹲了下来,双手搭着傻公主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阿瑶,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傻公主愣愣地看着她,那双眸子里如有春夏秋冬四季更替,有风雨雷电交错而过,于是一愣:“阿瑶能帮美人儿女傅什么?”
“帮我把那个放蛇的凶手引出来。”李季歆严肃地开口。
沈瑶珺知道,那一定是李季歆找到了一丝线索。她想要快点把真凶找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让一个二十多年在花蛇山无忧无虑地女子进入到权力争夺的漩涡中,她本以为李季歆需要点时间适应,可现在看来,李季歆不但应对自如,还游刃有余。
简直就是天生的权斗人才,如果可以,希望花蛇夫人能出一本关于《如何将徒弟培养成为四大洲有用之才》的育徒心经,她愿意出高价买下这本书的版权在四大洲推广开来,一定能赚的钵满盆满。
“阿瑶应该怎么做呢?”傻公主痴痴愣愣地开口,看似一脸茫然,心里却如明镜台纤尘不染。
李季歆笑了笑:“你就,如此这般。”
嘀咕好了,李季歆才拉着傻公主的手,悠闲地走回安宁阁。
不一会儿,锦绣宫里头去了安宁阁的人,端着精致的盘子排了一排,青书站在前头带着一脸标准的微笑:“这是从小木屋和锦绣宫里的蛇群里挑出来的几条无毒又大小适中的蛇烹饪的蛇肉。长宁公主说,锦绣宫也是出了蛇的,所以安宁阁不能吃独食,故而让我给良妃娘娘和长齐公主送点过来。”
那蛇人烧的烤的蒸的花样百出,良妃只阴鹜地看着青书,小木屋和锦绣宫里抓到的蛇早就被禁卫军一把火烧了,哪能如青书所说?
“本宫今日吃素,拿回去吧。”良妃只瞥了一眼,长齐怕蛇,吓得瑟瑟发抖。
青书上前两步:“长宁公主一片心意,良妃娘娘就收下吧。”
良妃眼见着全蛇宴吓得退了几步,青书便愈发靠近:“还有,女傅让我转达一句,说是前几天北化山上常有人在捉蛇,这北化山上的蛇都是有剧毒的,抓蛇的人难免有所伤,被毒蛇咬后医治不了,以至于少了蛇但多了尸体。最近宫里头蛇灾成患不无关系,所以还望良妃娘娘小心为上,夜里头莫要随意出门。”青书虽是长宁公主的侍女,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皇后的心腹。
“本宫的安危自有人负责,不劳女傅上心。”良妃睇了一眼桌上的蛇肉,“来人,出去扔了。”
青书也不阻拦,只笑眯眯地看着青雀派人将一桌子的蛇肉丢到了宫外头。
末了,才又开口:“女傅是从花蛇山来的,常说,蛇是有灵性的动物。哎呀,今天让人烧了这么多条蛇,怕是有报应的,我先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报应这回事,若是行得端走得正,有什么可怕的?
良妃只眼看着青书的背影,起了一丝怨念。
“阿娘,”长齐怯怯地看着良妃,“蛇,好多蛇!”
良妃凝眉深深叹了口气:“不要怕,有你皇兄呢。”
青书回去之后便和李季歆说了全过程,傻公主坐在一旁一边托着脑袋看书一边偷瞄李季歆。美人儿女傅要她每天回安宁阁之后温故知新,而后给她讲解些她不晓得的。
傻公主通常一边在心里鄙视学习内容的简单,一边又装作“哇塞好高深好厉害阿瑶一点都不懂呢”的样子,实在是,四大洲欠了她一个最佳演技奖。
“说到北化山了?”李季歆笑问。
“说了。”青书回答,而后偷偷给傻公主使了个颜色。“要不要派人去北化山守着?”
蛇妖传说里的北化山是一处鬼域,因为聚集了大量的毒蛇,寻常人不敢靠近。这是靠近京郊的一座山。
李季歆自小在花蛇山长大,最东洲的山水还算有些了解。
小木屋一下子出现大批毒蛇,一定是被人故意抓过来的,想短时间内抓到一大批的毒蛇,那就只能去群蛇聚集的北化山。北化山人烟罕见,一般上去不会被发现,但四处凶险,要去抓蛇,很容易小命难保。
攻击小木屋的毒蛇群有上百条,想必为了抓这上百条的毒蛇,凶手一定花了大量的人力。即便是她李季歆亲自去北化山抓这数量的毒蛇都不能保证安全,何况常人?
所以她断定,一定有人死在了北化山。
宫里头人多,死上一两个不会被人发现。
“不用去北化山。”李季歆笑道,“去锦绣宫就行了。”
“为何?”
“锦绣宫既然已经出现了蛇群,难免不会出现被蛇群咬伤的人。”李季歆笑得深邃。
“女傅是觉得,凶手是锦绣宫的人?”
李季歆笑了笑,无论是谁,总归和锦绣宫脱不了关系的。
毕竟,论和德妃之间的仇……她看了看手边那本后宫八卦大全,也是良妃和德妃最深呢。
青书正要离开,李季歆已然站了起来:“等等,我自己去。”
青书和傻公主面面相觑,傻公主点了点头,她又走了进来。
等到李季歆走了,青书才开口:“公主。”
“让她去。”沈瑶珺漫不经心地回答。
“若真是锦绣宫的人?”青书有点儿犹豫,“您知道,无论是谁,和锦绣宫搭上关系,就是和太子搭上了关系。一旦惹急了,这可是在逼着太子出手。”
“他要不是按兵不动,一切都没意思了。”沈瑶珺合上书,“锦绣宫的蛇是母后让你去放的吧?”
青书低头默不作声。
沈瑶珺便笑道:“瞒什么呢?你以为女傅会不知道两批人不同?你以为她会不知道锦绣宫门前挖坑放蛇是为了让她把注意力放到锦绣宫?你以为她不知道是你奉母后的命令去做的?”
“这……”
“她没说,只是因为无毒的蛇群没有伤到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早就猜到了。”沈瑶珺托着下腮露出一丝浅笑,“别紧张,母后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想害毓秀宫的人就得去死,谁都不例外!”
傻公主清明的眼神里有一丝凌冽,看惯了她装疯卖傻,竟是有那么一点让人不适应。
李季歆走在通往锦绣宫的路上。
晚上丫鬟太监们极少,一路而去只有知了麻雀作伴。难得清静的夜,但注定是不平静的。
这儿离毓秀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突然从前头跑来几个慌慌张张的丫鬟,甚至都没有看行人,一头扎到了李季歆身前。
而后红着脸跪倒在地:“大人饶命!”
“发生什么事了?”李季歆心道一声不好。
“锦绣宫再一次遭毒蛇围攻,咬伤了几个太监,现在性命垂危,良妃娘娘让我们去找太医。”几个丫鬟哆哆嗦嗦地回答。
李季歆心下一怔,糟糕!
她舍了几个丫鬟,赶紧往锦绣宫冲了过去!
锦绣宫里那几个被毒蛇咬伤的太监脸色铁青奄奄一息,李季歆到的时候,良妃正在那儿走来走去面带忧虑。
原本以为是太医来了,没想到来的却是李季歆。
“你怎么来了?”
“听闻锦绣宫又被蛇攻击了,这次还是毒蛇,所以来看看。”李季歆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在花蛇山长大,对毒蛇的毒性还是有些了解的,良妃娘娘若不介意,不如让我看看。”
良妃沉思片刻,并不信任李季歆。
李季歆也不恼:“莫非是娘娘怕被我发现什么?”
良妃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太医们是不给太监治病的,”李季歆的笑意藏着一把刀,“良妃娘娘千里迢迢让丫鬟去太医院找太医,心里却早晓得这几个太监是必死无疑了,即使太医愿意出手,等一来一回人到了,毒性也早已深入五脏六腑。我瞧着,怎么有点儿奇怪呢?”
当初小木屋被毒蛇攻击,有路过的宫女被毒蛇咬了,长齐也只幸灾乐祸地说一句怎么咬死的不是李季歆,所以李季歆可不相信,能教出这样公主的良妃娘娘骨子里会是一个善良的人。她这么做,不过是做戏给外人看,证明她锦绣宫是受害者。
倘若凶手是锦绣宫的人,作为受害者,自然会让人免去怀疑,那么矛头就对向了毓秀宫。
李季歆何等聪明一个人,只说一句,点到为止。
良妃若是还不愿意让她去看伤势,那就是真的心里有鬼了。
想了想,良妃还是让出了一条路:“随你吧”
李季歆继续笑着,去看了看伤员。
良妃并不晓得李季歆的医术如何。
其实她并不怎么懂医术,但因为花蛇山上也多蛇,所以会各种蛇毒的伤势较为了解。
几个太监早已奄奄一息,李季歆看过之后便知道,这毒性无解了。
原因很简单,这毒不是刚刚才中的,而是中了许久的。
她便站了起来:“我瞧着这几人,让我想到了今早青书从北化山脚带来的尸体,也是个太监,只是面目全非,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人如此心狠手辣。”
良妃不动声色地回答:“谁知道呢,看来今晚要让青雀把整个锦绣宫都洒上雄黄了,我看安宁公主那儿也不太平,你可得小心了。”
李季歆便点头微笑:“多谢良妃娘娘关心。”
过后便走了,回了安宁阁,青书便上前询问:“怎么样了?”
“敌人太狡猾,意图混淆我的耳目。”她坐下了抿了一口茶水,“去晚了一步,不过没事。”
“有法子了?”傻公主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突然凑了过来,“美人儿女傅要把放蛇的凶手抓住了,然后吊起来打一顿!”
李季歆被傻公主吓了一跳:“大人们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看书去。”
傻公主顿时失落地翻着书:“我才不是小孩子呢,阿瑶只比美人儿女傅小了七八岁,美人儿女傅一定是嫌弃阿瑶太小了,所以才不喜欢阿瑶的。”
李季歆扶额:“等阿瑶及笄了,就是大人了。”
傻公主顿时露出一排牙齿,笑得开心极了:“再过几个月,阿瑶就及笄了!”
李季歆摸了摸她的头:“去睡吧,我晚上有事儿要做。”
傻公主点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嗯!阿瑶明天还要去国文馆上课呢!”
傻公主很听话,有时候李季歆开始怀疑,为什么三百七十九个前女傅,没有一个看到了傻公主的可爱之处。当然,更可爱的是俸禄。
三更的时候,整个皇宫里一片阴沉沉的,听老人们说,这是个鬼魂出没的时间,若是体质阴虚,怕是会招到鬼魂。
所以大多数人都在梦里和周公约会,只有李季歆在榻上打坐。
她的神识一直在安宁阁的四周,观察着这里的每一刻动静。
那晚出现的黑衣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她有预感,今晚那人会来安宁阁。
为了被北化山的蛇咬死的尸体。
无论这尸体是真还是假,总要来探个究竟的,更何况对方身手不凡,越是有本事的人,胆子越大。
风吹得寂静,树叶沙沙作响,她几乎能听到从傻公主的房间里传来的细细的鼾声,还有各种声音里夹杂着的意图隐藏起来的脚步声。
来了。
李季歆睁开眼,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下了床榻,轻声走到了门边。
安宁阁地方不大,青书想把找过来的尸体安置辨认,只有安宁阁的闲置的储物间,那里没有杂物堆放。
储物间的门被人悄悄推开,黑衣人只先打开了窗,而后才去正中间似乎是放着尸体的棺材板的方向挪动。
就在他推开了棺材板的那一刻,他往里头一张望,里头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还穿着锦绣宫里头太监的服饰,顿时心中一惊,准备将尸体带走!
门口吹来一阵疾风,剑光如闪电般飘忽而至,朝着黑衣人的死穴处刺了过来,李季歆面无表情地出现,如同她手里的那把剑一样的冷森。
黑衣人早就料到有人给他下了套,扛起尸体挡了一剑,朝着自己刚开的窗,意图跳出去逃走。
李季歆哪能就这么放过他?手中的剑一横,愣是将他从窗边逼了回来!
“等你很久了!”李季歆淡淡地开口。
对方并不答话,由于抱着尸体,行动不便,只能以守代攻,寻求合适的时间逃走。李季歆的武功得花蛇夫人真传,死死地拽住了对方!
黑衣人将房间中央的棺材板一脚踹向李季歆,棺材板被李季歆一剑劈裂,巨大的冲击力带起一阵烟尘四起,黑衣人在同她一路周旋。
安宁阁的上方,傻公主睁开了眼:“青书。”
“在。”黑暗中青书回答。
“那人来了?”她笑道,“下去帮美人儿女傅一把,免得逃走了,让美人儿女傅白白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是!”青书从楼上快步走下。
论武功,李季歆是绝对在黑衣人之上的,但强守之下,想要立即拿下对方却也有些难度。
对方的目的是逃走,而不是杀了李季歆,这就让她很为难了。
原本就是没有光的黑夜,只有风吹动打开的窗棂和石墙摩擦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黑衣人找准了时间,将手中的尸体从窗户中抛出,减轻了负担,便可专心致志地对付李季歆。
看身段,应该是个男的。
锦绣宫的男人,李季歆并不知道有谁,因为沈云滨是住在太子宫的。
“阁下身手不凡,恐怕在宫中有个不错的武职。”李季歆意图套话,而对方依旧保持不搭理的状态。
大约是怕一开口,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而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眼瞅着四下无人,屋内之人有无法□□屋外,看见了窗下的那具尸体,挥手让身后的人拖走。
没走几步,一道撕裂天空的剑光呼啸而至,来自青书!
正在打斗的李季歆听到了傻公主充满了疑惑的声音:“嘤嘤嘤,我说大半夜怎么有奇怪的声音,竟然有贼进了安宁阁呢,我来看看你从我这里偷走了什么东西,哎呀呀,一麻袋这么多,能卖不少钱吧?”
对方霎时一愣!
这是挖了坑在等他们跳进来!
傻公主的话让李季歆分了心,这大半夜的傻公主怎么跑下来了,面前这个对手伸手如此了得,既然还有同伙前来,若是伤了傻公主怎么办!
如此一想心里便焦急了起来,黑衣人一见有逃脱的破绽,一个虚招,从李季歆的身下钻了过去!
风里除了傻公主的声音,没有人讲话。
李季歆便再也顾不得黑衣人,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而情形同她预料的相反,青书好好地站在傻公主的身旁,面对着两个来偷尸体的人。
方才那人只是来拖住李季歆的,怕是,这两个才是真正来偷尸体的。
“美人儿女傅你也没睡呀,你看,他们从安宁阁偷东西呢,都吵到我睡觉了,我好困!”傻公主睁着大眼睛笑得跟个小苹果似的,丝毫没有困意,“美人儿女傅教阿瑶人若犯我加倍奉还,所以这个贼该怎么处置呢?”
那语气不仅仅是询问,只听得人汗毛耸立。
这个傻子,竟也知道人若犯我加倍奉还!
李季歆便笑了,那是她教的,她很庆幸傻公主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阿瑶抓到的贼,自然是阿瑶来处置了。”她回头瞥了另外一个方向,那黑衣人早就失踪了。
傻公主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想了又想,半响才再次开口:“那……不如让他们去后花园数蚂蚁?不,数蚂蚁太便宜他们了,让他们去北化山数毒蛇!”
这是跟蚂蚁和蛇过不去了,李季歆哭笑不得。
“这便是加倍奉还了吗?”
傻公主咬了一口自己的食指关节,就好似灵光一现般:“阿瑶知道了!双倍奉还就是让他们既去后花园数蚂蚁,又去北化山数毒蛇!”
李季歆扶额,果然是个傻孩子呢。
青书只站在一旁忍着笑,分明刚刚才神机妙算的长宁公主,摇身一变成了个傻子,就好像看戏一般,比那些个梨花班子的台柱子演得漂亮多了!
然而被阻拦的两个偷尸体的贼,似乎被无视了一般……
李季歆这才走过去,对着她们露出一点冰冷的笑意:“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这两个贼究竟是什么人物!”
其实她心中早已有数。
两个贼想跑,但前有李季歆,后有青书。
李季歆只挑了一个打下手的,用力将面巾一扯!
“青雀。”青书报出了对方的名字,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惊讶。
那另一个,自然就不用说了。
傻公主望着夜幕一脸茫然:“咦,是良妃不给你吃不给你穿吗?你为什么要来安宁阁偷东西呢?你要是饿的话,应该去御膳房偷呀!”
而李季歆已然淡淡地开口:“良妃娘娘,不用我亲自动手了吧?”
昏暗的月光下,良妃拉下了脸上的面巾。
傻公主便更是“吃惊”了:“咦,难道是父皇不给锦绣宫月俸了吗?为什么良妃亲自出来当贼了?”
良妃和她的儿子沈云滨一样,并不理会傻公主的调侃,只安静地看着李季歆:“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李季歆露出一丝渗人的微笑,“我很早就想到你了,但是良妃娘娘手无缚鸡之力,我猜想你不该亲自出手罢了。那晚有人把我引去毓秀宫,可我确定德妃无辜,于是去后宫杂谈里查找五年前的前程往事,你与良妃是一同进宫的,因为德妃的父亲是镇守边境的戚老将军,所以深受宠爱,你同她结怨很深,书上至少记载了百余起争风吃醋的案例。”
“我很容易就怀疑到了你,加上那日太子殿下在国文馆拿着我的流苏问得蹊跷,我便确定太子或许意外地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但碍于某些原因,他不能将凶手供出来,于是他慌慌张张离开,其实是来提醒你要小心行事。”
“蛇是从北化山抓来的,这点我确定。北化山抓蛇太危险,难免会有死伤。中毒深的当场暴毙,中毒浅的,为了不被丢在北化山上喂蛇,只能装作没事偷偷回宫,但是没有药物治疗,毒性就会发作。良妃娘娘发现了,就得想办法把这些中毒的人处理掉。你原先准备怎么处理我不知道,但是我让青书送了蛇肉之后,你知道我有所察觉,紧急之下想出了傍晚那一招。”
李季歆笑道:“可惜我能看出来,他们已经中毒好几天了,所以你暴露的很彻底。”
此时傻公主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她的美人儿女傅实在是高,条理清楚抽丝剥茧。
“我说青书从北化山找回了一具尸体,你应该是不相信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来看看,所以你才会落入陷阱。”然而李季歆并不显得很开心,“我有一个问题,和我交手的那个人是谁,他应该不是你锦绣宫的人!”
原本她以为黑衣人才是凶手,但现在看来并不是,他只是帮助良妃转移注意力的一个帮凶而已。
可良妃的回答让李季歆大吃一惊:“我并不知道那是谁。”
“美人儿女傅她说谎!”傻公主噘着嘴双手叉腰,“长齐最爱说谎了,所以良妃也会说谎!”
李季歆却有自己的判断:“你不知道?”
“你说的那天晚上的事我并不知道,这个武功极好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云滨知道了这件事怕我惹祸上身为了限制我行动把我手中得力的太监都给调走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得不自己过来。”良妃蹙眉,“我倒是很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在暗中帮我。”
青书正要说什么,被李季歆一个动作打住:“暂且不管他是谁,你为什么要去小木屋放蛇害我?”
“害你?”良妃冷笑一声,“你初来乍到便拿云滨出手,还意图把长齐送去南洲联姻,害我子女,我不只想害你,我想杀了你!我入宫以来见到的如你这般恶毒的女人,上一个还是皇后,再上一个是德妃!”
“我本不想把拉长齐这个小姑娘下水。”李季歆似乎有点儿理解良妃的心态,但那又如何,她是长宁的女傅,“但太子和长齐公主三番五次加害长宁公主,撺掇皇上把长安公主送去南洲。你身为长齐和太子的母亲想要保护他们,但我身为长宁公主的女傅,一样要保护她。我理解你不代表我赞成你,伤长宁公主一根毫毛就是在跟我李季歆作对,所以良妃娘娘,对不起了!”
她的言语森冷,她本不想害任何人,可傻公主就像她的妹妹一般,怎容得别人欺负?
若不是沈云滨和长齐欺负傻公主,她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他们一眼。
“你想怎么做?”良妃却似乎自信满满,“把我交给皇上?我若抵死不认,皇上会信你还是信我?李女傅,你未免太过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
良妃的话里有别的意思,李季歆想了想,并不恼。
“女傅。”此刻青书开了口,“确实不妥,皇上不会相信的。”
皇帝再宠傻公主,也不会信了一个傻子而去处置受宠的皇妃,何况她还是太子的生母。
可李季歆却并不担心:“阿瑶觉得怎么办?”
沈瑶珺没想到这会儿英明神武的美人儿女傅会询问自己的意思,瞥了一眼良妃,而后仰头望着天:“阿瑶觉得,不如送去北化山数毒蛇!”
这回李季歆也不扶额了,只回过头微笑着看着良妃:“良妃娘娘您看,长宁公主说要让您去北化山数毒蛇呢!”
良妃突然脸色一变,真去北化山,别说数毒蛇了,都不够毒蛇塞牙缝的!
“你敢!”
李季歆便摊了摊手:“今日偷偷把您送去北化山,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明天发现的时候只有北化山的一具尸体,会不会成为当朝奇案?”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今天傍晚锦绣宫不是有毒蛇咬死了太监么?也可以我去抓条毒蛇来咬您一口,这样,锦绣宫的毒蛇先咬死太监后咬死妃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哦对了,如果那时候刚才和我交手的黑衣人出来指正是我下的手,正好,我知道了他是什么人,届时良妃娘娘在黄泉底下也要记得感谢他的援手!”
认真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抓一条毒蛇扔到良妃的脸上,着实把她吓得脸色苍白。
“所以啊,良妃娘娘可以选择自己认罪,或是选择锦绣宫的一起毒蛇灭门惨案。”李季歆笑得温和善良,就像天端的一弯月,清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