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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夏末初秋,本该凉爽下来,怎奈热浪来袭,山下的芸芸众生皆被秋老虎折磨得苦不堪言。山中却仿佛已提前进入深秋。一阵山风吹来,卷得山道边掉落的枝叶翩然起舞。树梢间枝条摇曳摩擦,发出飒飒之声,加上山里间或有野兽的嘶鸣声传来,扰乱了红螺寺原本的宁静。
两人信步朝后山走去,齐峻指着不远处遥遥相望的佛塔,对妻子道:“咱们上去登高吧!从塔上远眺,可以将幽岚四面八荒的景致尽收眼底。相当于把这四周的群山都游了个遍。”
舒眉以前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自从进京后拘着性子哪儿也没去,此时听他刚一提起,脸上便浮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齐峻了然一笑,跟她说起:“可惜大哥戍边去了,把责任都扔给了咱俩。不然,为夫可以带着娘子四处游玩,闷在京里不说是你,就是我也好生不自在。”
见他如此知情识趣,舒眉也不跟他客气,说道:“大哥终归要回来的,咱们将来卸下担子,总还有机会出游的。到时你要记得这个承诺才好……”
齐峻转过身来,盯了她的眼睛好一会儿,说道:“为夫自然记得,只怕娘子你……就当咱俩之间的约定好了。”
舒眉点了点头,心里暗道:高家一日不倒台,自己恐怕是没心情去游玩。就是齐屹恐怕也不会任由他四弟一身轻松。
提起高家,她总觉得宁国公父子的态度好生奇怪,若是要保持朝中平衡,只要齐氏兄弟两房各娶高文两族出来女子便可,为何齐屹偏偏要卷入朝争中去?!甚至罔顾全族人性命。如果光凭他对堂姐的痴念。那她公公齐敬煦也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里面定有她所不知道的内情。
来到佛塔底下,齐峻正要跟妻子介绍一番,一扭头便看到她落在后面老远。一边踟躇而行,还一边低着头想些什么。
他一把牵过妻子的手,问道:“在想些什么?走这么慢。咱们赶紧上进。等一会儿到了正午,日光毒辣爬上爬下就要出一身汗了。”
舒眉仰头一望——天啊,这佛塔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初略算下来了,总共有**层。她想到自己整日宅在府中,这一口气起要爬这么高的塔,委实有些困难。
她不由自主的地往后一缩,说道:“太高了,我上去恐怕会耽误你的脚程。”
齐峻哪肯让妻子退却,忙一把将她攥过来安慰:“不怕。若是娘子到时爬不上去,为夫背着你上去便是!咱们上去一起敲敲钟。为夫以前听寺里的大师说,在佛祖跟前许过的愿,若是再上这儿来敲钟,愿望更容易实现。”
“真的?”舒眉前世只听说大年初一到庙里敲钟祈福,没听说在平日里祈福后敲钟后才灵。
齐峻不由她分说,拉了她的手,边爬阶梯边提醒她:“你既然替母亲的病祈福。咱们就做全套,上顶上去为她老人家敲钟,心诚则灵。总归是有好处的。”
舒眉拗不过他,只得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上爬。
齐峻见担心她半途而废,便提议道:“还是娘子走在前头,若是你摔下来了,为夫也好在后头接住你!”
舒眉听了,心头一暖,欣然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拼命往上走。待两人爬到第五层时,舒眉气喘吁吁。奔出塔身就要朝外透气,扶着栏杆便要歇一歇。
“你就爬不动了?”齐峻斜睨了她一眼,借机揶揄她,“娘子就这点能耐,曦裕先生怎么带你游山玩水的?”
舒眉喘着气,朝他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激我!来京城这些年,妾身可是连正儿八经的山都未爬过,更别说一口气爬了这么高了。”
齐峻深以为然,拉过她的手,说道:“为夫背你吧!”
舒眉避之不及,忙推辞道:“不成,刚才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还是不要了。再说,既然是祈福就要诚心,可是偷懒不得的。”
齐峻嗤声一笑,便不再劝她,等人休息好了,再拉着她继续向上。
终于,在对方快失去耐性时,舒眉总算重新动身了。
两人最后爬到了塔顶,那里果真有一口锈迹斑斑的古钟,那上面纂写的文字,便知这口钟年月不短。不仅如此,舒眉在最顶的塔内,还发现了十八尊罗汉像,大小一致,神态各异,,这一尊尊泥塑栩栩如生,个个传神,一人一个姿势,一人一个动作,一人一种情态,一人一种气韵。或是饱经风霜的老禅师,或是精力充沛的大力士,或是腼腆天真的沙弥。有低眉的,展颜的,沉思的,更有勇猛的,怒目的,悲怆的……
舒眉在旁边一面观赏,一面在心底暗赞那些能工巧匠们的技艺。
齐峻见她看呆了,在一旁解说道:“古塔是从南朝传下来的,小时候我也到这儿来玩过,听三叔说,红螺寺的历史可追朔到两晋南北朝时期。这些罗汉身上的彩绘色泽鲜亮,年代应该不算久远。”
舒眉点了点头,说道:“这么高的地方,还能造出这些罗汉,委实不易……”
齐峻忙拉了她的手,朝外面奔了出去。
舒眉跟着他来到顶层的栏杆处,朝远处眺望,果然可以将幽岚山四周景致尽收眼底。
群山延绵数理,龙走蛇舞,湖光山色,俨然是一幅色调庄重的水墨画,山峰错落层叠,林木繁密,互相争奇斗胜,活像是一幅雄浑壮丽的织锦。将至秋天,山间植被和树木,色彩渐渐由浓绿转为黄红,远远看去,色彩斑澜,甚是好看。
齐峻望着远处的景物,嘴上不由赞叹一句,说道:“古人诚不欺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只有在这个高度,才能有如此气魄的感慨。”
舒眉嘴角一撇,心里暗道,你是没到摩天大厦去观光,那上面看下来,地上的人影才像蝼蚁。她正在回忆当初在某座大厦的旋转餐厅所见的美景,便听到齐峻在旁边的又说道:“杜子美一生郁郁不得志,才会感悟到这样的人生境界。想我岭溪终日关在宁国府这一亩三分地里,何时才有那样的境界,可惜……”
听了这话,舒眉不由一愣,他是埋怨自个出身太好,没有吃苦的机会?想要找虐?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无比鄙视这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
是啊,两人之间现在的主要问题,可不就是她从小吃太多苦,看什么事都趋于理性和现实。可眼前这位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性情更为纯粹和浪漫。就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性子的人,如何能做到心灵相通,心心相映?!恐怕他跟吕若兰之间的感情,也不会真挚到哪里,毕竟女方身为棋子的痛楚,是他难以体察到的。而吕若兰也无法感受到他心灵的孤独。
就如他有时对自己表现出的兴趣和理解,完全是本性之善引发的怜悯和同情,哪里就是真真切切的感同身受了?!故此,这会儿他在这儿了出类似“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可笑举动。
见妻子频频朝他望过来,齐峻莞尔一笑,朝她问道:“若是我将来也上战场,娘子你会‘悔教夫君觅封侯’吗?”
舒眉脸上一惊,问道:“相公何出此言,府里也不需要你去觅封侯吧?!”
齐峻凄然一笑,说道:“为夫知道,你们心里都瞧不起我,把我当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看待。总觉得我没什么本事,是个酒囊饭袋……其实我也不想的……打小时候起,大哥作为长子,就被赋予重任,被父亲带到战场上历练。母亲失去一个儿子,就把我看得十分宝贝。亲戚六眷皆说走文举的道路也一样是为家族争光……可这一二十年来朝纲崩坏。真正有才之人哪里会去朝堂上去争长短,就像师傅竹述先生,不也躲起来教书育人,而不去到朝上趟那淌浑水……”
听到这话,舒眉心有戚戚焉,她的父亲曦裕先生不也是这样,一生才华耗费在岭南的山水间,世上还有几人还记得,当年那外名噪一时诗文才子。
想到这里,舒眉说道:“相公从小没有朝从武方面培养,战场上刀剑无眼,哪里说你想去战场立功,就可以去的……就是大哥那样的,母亲还整日提心吊胆的。那里也不是光凭一腔热血,一时孤勇就能立功的。”
知道她所说的句句在理,齐峻的眸光还是黯淡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嗡声嗡气地问道:“娘子最欣赏哪样的人?”
舒眉先是不解其意,联系他刚才说的话,心里恍然大悟,说道:“作为一个后宅女人,妾身欣赏有担当,守诺负责任的男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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