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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偏移,秋日的白昼一日短过一日,将夜之时祖宅外院的管事房中,姚管事倚着太师椅,若有所思品了口茶。
小厮弯着腰小声小气儿的回禀道:“二奶奶这个月总共出去六趟,其中四趟都是去的野荆谷。”
野荆谷便是靠近江陵地界的那片深谷,从祖宅乘最快的马车来回大概要五个时辰。
姚管事奉命盯着庄良珍在江陵的一举一动,此刻有点闹不明白了,她总跑去那边干什么,不会是想联系萧家或者其他贼心不死的家族吧?这点很快就被否定,莫说那些人家很难混进来,这丫头去哪儿也躲不过良氏布下的天罗地网呀,说白了,别看她蹦跶的欢,只要一日不吐出所有的马经,便一日蹦不出良氏的控制范围。
小厮继续回禀:“那野荆谷深处不是有野马吗,盯着奶奶的几个人亲眼瞧见两匹野马跑出来,围着她打转儿,就好像……好像……跟人一样呢,见着老朋友打招呼。”
这个不用解释姚管事已然明白:“这丫头是厄蛮族后裔,对马的脾性格外了解。”
他觉得有趣的是庄良珍既然喜欢那两匹马为何不带回家中,反而时常不惜长途跋涉前去看望,还当成朋友啦,这些厄蛮族人真是令人费解。
小厮又道:“这位奶奶真是古怪,那两匹马儿一看便是千里良驹,这样多的马儿纵然放在咱们马场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货,她竟然也不心动。”
在这些人眼里庄良珍就该将白点和玉青拖回家或者变成一堆金银才是正常人做的事。
一听千里良驹,姚管事长长的哦了一声,不免要起了兴趣,“想不到她还有这种机缘。”心里却在计较下回一定要跟过去瞅瞅,万一相中了岂不是为马场觅得优种马。
安静的竹汀院此刻也早已掌了灯,慕桃和春露二人亲自在净房侍奉庄良珍沐浴,实则主仆三人在讲悄悄话儿。
她们从接触玉青开始至今已有一年,每日在庄良珍的授意下学习辨认草药,搭配以及制作,将那些或常见或不常见的野草深刻的印在心上,别小看这十几样方子,随便一样都是江陵马场求而不得的宝贝。
庄良珍宁愿挨个的教给他们最看不起的“贱婢”,也不愿双手奉给狠心绝情的老太君,老太君若是知道了怕是不疯也要气的吐血三升。
“奶奶,那姚管事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万一哪天发现了玉青,不知得要掀起何等风波。”慕桃道。
“无妨,咱们等的就是被他发现呢。”庄良珍泡在香汤里,两手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浮在水面的花瓣,“从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与玉青倒苦水,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人类的感情,却不曾想还能积下这份善缘,它竟主动要帮我,此前我从未想过靠一匹马来做什么,不过是要凭一己之力搅得他们大乱,直到陈氏的出现我才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实在是障碍,有她在,我就不可能控制得了所有的马儿。但是玉青可以。”
声音温柔,似有一股柔情豪气直抒胸臆,庄良珍的一双盈盈水眸熠熠生辉。
玉青用马儿的语言告诉她,它可以带着所有的马儿离开,也可以带着所有的马儿回来。
春露垂眸沉吟,怔怔看向庄良珍:“可是奶奶,纵然没有这片马场,鲁公府也不肯能倒掉啊,不过是损失钱财罢了,更何况他们也不像缺钱的样子,最差也不过是变成京都普通的勋贵人家。”
她的意思庄良珍明白,这样固然能极大的打击江陵良氏,但打不倒鲁公府的。
庄良珍目视前方,坚毅道:“倘若换成别人家的马场或许是打不倒,大不了东山再起,过个几年还能翻身,但江陵马场不行,失去天字号马场,想要翻身不啻于登天。因为他们蓄养的最精锐的战马都来自我曾祖父当年的饲养的五花马,虽然有人认为五花马便是青骢马,实则不然,玉青才是纯血种的青骢马,五花马固然彪悍,奔跑如雷,耐力却远不如真正的青骢马。所以这几年他们不择手段,想尽一切办法暗中寻找真正的青骢马。”
所以神秘又诱人的天字号马场关的不过是些血统不纯的青骢马罢了。每培育一代,五花马身上的优势便要减弱一些,继而某些缺点可能就会放大,刚开始并不明显,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时间一久就要无法忽视了。否则他们也不会追的庄宜舟满世界跑。
若是失去这匹精心调养保存下来的五花马,对江陵良氏而言无疑是釜底抽薪的一击,纵然他们还有财力东山再起,那时培育出来的马匹又如何遥遥领先其他养马世家?
一旦失去了绝对的优势,也就再也没有垄断的力气,那时根本无须庄良珍出手,皇室的人自然会出面解决,一旦让皇室的人插了手,瓦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慕桃挠了挠头,“可是鲁公府好像还是不会受太大影响啊,那些坏人们不还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吗?”
庄良珍笑着轻轻推了她可爱的脑门一下,眯眸道:“没有不可一世的江陵马场,你觉得天家还会让他们继续不可一世下去?从前有多张扬有多权势滔天,今后便就要有多低调收敛,鲁公府的二房和良阁老府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恐怕不用天家出手,暗处就有无数双闪闪发光的狼眼等着将他们生吞活剥了。况且天家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不将他们连根拔起已是给面子。”
可是奶奶,鲁公府也是你的家,家没了,你要去哪儿呢?两个小丫头泪水涟涟望着她。
“天大地大,我想去哪儿都成,你们的卖身契和嫁妆我都准备了,足够你们回乡里做一个小富婆,虽然是从鲁公府拿的,但就当他们借用我庄家经书这些年的租金吧。”
春露和慕桃一起摇头,能得卖身契和财帛固然很好,可她们又非无心之人,庄良珍是慕桃的恩人,相处的最久,慕桃怎会放心离她而去,而春露对庄良珍,虽不似慕桃那般深浓,但也是真的有感情的,私心里,她还是希望二爷能与奶奶重归于好。
否则以奶奶这样的相貌,到哪里都不安生的,只想一想余尘行和良骏看奶奶那副恨不能生吞活剥的目光,她就感到绝望,那两位虽不是善人,孬好也算是动了真情,倒不曾真的害了奶奶,可是这样的好运气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的,万一遇到个心狠手辣的,这样一朵鲜花嫩蕊岂不就要生生凋零。
这样的世道,除了青灯古佛远离尘嚣,庄良珍永远不可能安宁。
这春露所思所想再真实不过,这样的美貌又这样的年轻的女子,若不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娇养着,前路怎能不堪忧?
女子既不能经商也无法为官,最大的出路莫过于寻得一个珍重自己的良人。二爷算不算奶奶心中的良人,春露无法定夺,但时至今日,所见所感,真的只有二爷将奶奶疼进心里。
春露抿了抿嘴角,小声道:“奶奶,奴婢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很多事情单从感觉和所见所闻而发,现在就有一腔话想跟您说,若说的不对,奶奶便立时忘了,千万别放在心里。奴婢觉得二爷是对你最好的人,即便……有了那个什么东珠,也是一样的,他对东珠固然比对我们这些普通奴婢好,可那也不过是尊重罢了,若是说到宠与爱,也就只有奶奶您一人,因为他看见您的时候,眼睛特别的明亮,您一转身,那明亮登时就会黯淡三分。您笑和不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奴婢无意中发现了这样的事,便大着胆子偷偷的观察了好几回,每一回都是如此,甚至有一次还被二爷瞪了一眼。”
小丫头说的情真意切,这份只盼着她好的心意,庄良珍又如何感觉不出,只是……她与良骁之间早已不存在原不原谅或者恨不恨的问题,而是彷然无措,面目全非,他肯放她走已是最大的意外,如今她已解脱了一半,而他身边也有了别人,心中也有着别人,早就回不去了。当然,庄良珍从不怀疑良骁是喜欢她的,很可能还是特别的喜欢,但是不管如何的特别,他的爱自始至终都不够纯粹,从前如是,现在如是……若要问她何为纯粹,她也答不全面,只知那感情必定诚挚而滚烫,令人无法忽视并且也再无畏惧吧。
而她,在他身边,总是充满畏惧,外表有多坚强,心里就有多脆弱。
她也深知凭借这般美貌,只要低一低头,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铁定是端稳了,但是那样的话,人生也许更是寂寞,除了外貌,可有人发现她内心一丝一毫的可爱与特别?
又有谁珍重她的灵魂似爱重她的美貌?
当年华老去,真的甘愿隐在深宅,将下半生寄托于子女身上吗?
可是她想爬很高的山,舟行清潺的溪河,看最美的风光。
抛开仇恨,她最是简单不过,不愿与任何人争,任何人斗,如此想来,真正的最快乐的日子竟是与父亲流浪逃亡的那几年。
初一过后,祖宅便从里到外的打扫一番,就连石阶上点缀的绣墩草也被下人用湿抹布一棵又一棵的擦干净,不染半分尘埃,绿油油的动人。
十八那日,鲁公府一家老小浩浩荡荡的回到江陵祭祖。
这事朱氏早就与庄良珍说过,原来三房的良驰中了个探花郎,妇人眉飞色舞,仿佛中了探花的是自己的儿。
这倒稀罕。庄良珍暗爽之余不免有些好奇,良驰那厮固然讨人厌,但在学问上确实不含水分,连良骁都断言他今年极有可能夺得榜首,怎么又变成探花了?
以良驰的心性定然生不如死吧,所以这趟在旁人眼中形同荣归故里的祭祖对他而言说不定是精神上的凌迟呢,想到这里,庄良珍忍不住笑出来。
朱氏也跟着笑:“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呀,所以这几日我也是忙的抽不开身,若是哪里照顾不周,良珍你可要担待一二。”
“堂婶娘言重了,良珍倒是觉得让婶娘费心过意不去。”
二人一番软语推让,好不融洽。
果不其然,那日庄良珍随同朱氏去外门迎接一大家子的时候,没有从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中发现牛气哄哄的探花郎哟,原来探花郎身娇体弱坐在马车上呢!
可她却一眼发现了良骁。
良骁也在看她。
庄良珍下意识的扭开脸,很怕眼睛不由自己控制的泄露出什么,那么她害怕自己泄露什么呢?这个念头刚涌到了心头,就被她用力的甩开。
祠堂一派庄严素净,虽然乌压压的忽然多了一群人,但自从踏上这里的第一块青石板便无人喧哗,连声咳嗽都没有。
族长和一众长老将鲁国公围在中心,按照辈分依次敬香,作为这场祭祀的中心人物,良驰乌云罩顶,强颜欢笑,一身锈红直裰立在长辈面前,那长辈定了定神才满眼惊骇:“这是四郎呀,都长这么大了。”
庄良珍心中暗笑,恐怕对方更想说这是四娘吧,哈哈哈!
良驰低头瞅着两鬓斑白的长辈,弯身揖礼,唇角微勾,一副腼腆又谦虚的模样。
大约是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太过明显,两道灼灼的目光射过来,庄良珍一怔,良骁立在晚辈之首,淡淡望着她,她慌忙垂下眼,心头突突直跳。
繁琐的祭祖仪式总算结束,一大家子在祖宅的合欢堂设宴,只在中间隔了一道长长的梅兰竹菊紫檀大屏风,然后男女各占五桌,热热闹闹的庆贺一番。
鲁公府如今以二房为首,良二夫人自然是这一群女眷里的中心,皮肤依然水嫩光滑,跟朱氏立在一起,明明比朱氏大了五六岁,看上去竟像是年轻七八岁的模样,但从容优雅的举止下面,眼角多少露出了一丝疲态,众人只当她路上染了风尘,舟车劳顿所致。
其实呢,个中苦楚只有良二夫人自己明白,自打走进祖宅,贱婢的身影就时不时晃荡周围,她恨不能命人绞断那贱婢的脖子,却还要温婉慈和的微笑。
良二夫人似是无意的扫了庄良珍一眼。
十几岁的女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真是一天一个样,不过是一个来月的时间,竟是越发的娇艳动人,席上不时有女孩儿好奇的打量这位深居简出的世孙夫人,就是祭祖那会子,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想到爱子看向庄良珍的目光,良二夫人真是又疼又恨,疼的自然是自己的儿,恨的却是那不检点的庄良珍。
可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强行毁了他心中所爱,肯定要坏了母子间的情分,良二夫人不甘心为一个贱婢坏了母子亲情,只能先违心的与良骏妥协,暂不找庄良珍麻烦,但那也只是表面上不再找她麻烦。
因为庄良珍是良骁明媒正娶的妻,朱氏自然是想也不想将他安顿在竹汀院。
舟车劳顿,想必很是辛苦。庄良珍吩咐下人将炖好的安神汤端上来,服侍良骁饮用。
他神态如故,并未因三十几日的相隔而有所波动。
“有人为难你吗?”他尝了口汤,声音偏低偏沉。
庄良珍摇了摇头,想要问他一些别的事,临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你还好吗?”
“不好。”
嗯?庄良珍眼睛不由睁大,看着他。
良骁将汤水一饮而尽,黑眼睛迎着她的诧异:“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说好。”
“我为什么要违心的说好?我不好,一点也不好,你让我怎么跟你说好?”
这语气这态度实在是呛的紧,可他的目光又太过深邃和温柔,如果右手不那么霸道的撑在她身侧,她或许就要感动了。
良骁凝目打量她,须臾才收起视线,起身前去沐浴更衣。
竹汀院不大,乃三间带两耳房,没有空余的房间,良骁只能与庄良珍同处一室。立冬后白昼与夜晚温差极大,而临窗的大炕并没铺褥子,依旧是梅花簟与两只秋香色的锦绣蒲团,平时坐着软硬适中,很是舒适,却不宜躺身,总不能让他躺在这些上面连续睡好几晚吧?
其实良骁压根不就怕冷,这种天气躺在炕上睡毫无压力,但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为什么要替她纠结?
却说庄良珍纠结了好一会儿,见良骁穿着一身轻软的薄绸中衣走了进来。
“要不你先去床上将就一晚吧,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多要几床被褥。”到底是她这两日只顾往返野荆谷,竟忘了作为夫君的良骁前来祖宅,定然是要跟她在一块儿的。
是一个人睡习惯了压根就没想过我吧。良骁在心底冷笑。
庄良珍眼仁一颤,被他嘴角一掠而过的讥讽刺痛。是嘲笑她的自私还是不愿与她同眠?想了想,这样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虽然他总是睡榻睡炕,但自己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委实也有些过分,况且他不见得想睡这张床。她垂下眼睫,嘴角轻启:“要不我睡炕也是一样的……”
良骁一怔,扭过脸似是不耐道:“这个以后再说,我累了,睡吧。”
庄良珍瞅着那只伸向自己的大手,迟疑片刻,不再扭捏,将白皙的玉手轻轻放在他掌心,被他立时拢住,两人皆情不自禁轻颤。
“良骁……”她明显有些僵硬,硬挺挺的伏在他怀中,当他俯身将她横抱起那一瞬,她僵硬的就更厉害。
“别怕,只是睡觉,不是睡你。”
头顶传来他解释的声音,磁磁的沙沉,连着胸腔都有些震动,庄良珍耳朵微热,一点一点烧起来,身子终于放松。
他并未将温香的佳人放在属于她的被褥中,而是揽在怀里看了她一会儿,才闭上眼。
因得了这一句“不睡她”的承诺,庄良珍缩在良骁怀中,嗅到一片熟悉的清然干净体息,是淡淡的明惟甘松,偎着他结实滚烫的怀抱,不禁昏昏欲睡。
其实她也没那么讨厌他的触碰,甚至是喜欢的,喜欢偎着他。但他放浪形骸时又完全变了个人,什么都敢做,曾折腾的她又哭又叫,到底是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非一朝一夕便能淡化。
有时候她也会感觉很舒服,但那根深蒂固的畏惧如影随形,尤其他总是睁着眼,深深的盯着身下的她,那让她觉得自己犹如待宰的羔羊,这一刻欢愉,下一瞬说不定就要被撕碎,总之,她怕。
羞耻与恐惧如魇般隔开她与他,但她却又如此的贪恋他的气息与怀抱。
可是他,抱着抱着总会生些变化。
不知睡了多久,庄良珍迷迷瞪瞪启开眼睫,撞入他漆黑的眼眸里。
夜色酽酽的浓,纱幕外只一盏罩了暗色纱罩的宫灯,朦胧的光线与他的气息织成了奇怪的暗涌,暧昧而危险。
“怎么醒了,不舒服吗?”声音微哑,他低眸打量着她,不等她回答,便翻身压下,庄良珍惊呼一声,眼前景致翻转一圈,原来他以为她不喜欢刚才那个姿势,便将她转进左边臂弯。
其实他更喜欢她趴在自己胸/膛……良骁烦躁的挥去脑中各种奇葩的念头。
“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吓了我一跳。”庄良珍轻轻抚了抚心口,重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挨着他,下一瞬,神色渐渐凝重,尴尬又无措,几乎一点也不敢乱动。
“不用管它,那是正常反应,我是男人。”良骁打破尴尬,镇定的解释一句,继而换成平躺的姿势。
庄良珍面颊一阵一阵的发烫,只得假装没在意,慢腾腾的左挪挪右挪挪,可不管如何挪,皆如躺针毡,终于忍不住带了一丝哭腔:“放开我,不要……”
那只按住她的手猛然一僵,良骁索性撑着半边身子用力吻住她。
不要怎么行,他想要她呢!
如寻得芳蜜的蜂蝶,终于饮啜到了日思夜想的花露,他竭力不让自己显得急躁,一遍又一遍的轻触着那花瓣一般的甜蜜,直到她渐渐适应,不再惊慌,瘫软在他臂弯。
“珍珍乖,不疼的……不让你疼。”他终于可以尽情嘬住那芳香四溢的丁香,刹那间,仿佛有万千花蕾在十里春树间次第绽放。
庄良珍颤了颤,粉腮被他贴的那么紧,视线几乎被完全遮挡,气息也不时紊乱,坚持不了太久,便只顾喘气,压根就顾不上他对自己做其他的事。
不过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埋着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拼命抱紧她。
“你勒疼我了。”她很小声的说道。
他这才稍稍放松,含着她的耳珠呢喃:“珍儿,我的好珍儿,别动,别动好吗,求你了,你别动,我马上松开……”
庄良珍睁大无措的眼,一动也不敢动。
良骁放过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屋子,不知要去做什么。
心跳如鼓的躺了片刻,庄良珍起身去寻他,轻手轻脚的绕过值夜的慕桃。
一阵凉凉的风迎面吹来,她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往前走,院子并不大,绕过几株花树便发现了他。
他沉默的立在井边,脚下是一汪水,清瘦的身形在夜风中挺秀而孤傲。
“良骁……”庄良珍怔怔站在他身后。
似是没想过她会出来,已经恢复平静的良骁诧异的转身,任由冰冷的水珠沿鬓角骨碌碌滚落,湿透的衣襟若隐若现的透明,几乎能看清他锁骨的轮廓!
“会,会着凉的。”庄良珍结结巴巴望着他,隐约猜到为什么。
“你也知道会着凉还出来做什么?这里风大,快进屋。”说罢,他脱下湿衣,随便擦了擦,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似是什么也未发生过,拥着她入眠。
今晚是他失控了,理智上他告诫自己连她的手都不能碰,可是一见到她的人便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想碰。原以为抱着她就会很满足,然而真的抱了才发现更空虚,迫不及待的想要亲亲她,与她耳鬓厮磨,谁知到头来除了让自己更痛苦更干渴,不曾得到丝毫的安慰,还差点失控。
他不敢想象方才若是没控制住强行要了她……现在,她大约又是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恨着他了吧?
翌日,庄良珍从自己的被窝醒来,旁边早已不见了良骁的身影。
那之后几乎大半天都没见到他身影,男人们又在外院摆宴,午时西宝送来一套崭新的被褥,猴儿般跑到她面前,举着根叶片葱茏且挂了好几只香橘的树枝,笑嘻嘻道:“奶奶,这是二爷在橘园折的,给您吃。吃过了您就知道江陵的橘子有多甜啦,二爷还说明日带您去摘橘子呢。”
原来祖宅南面有一片橘园,正是成熟的大好季节,本是种来供族人游玩的,没想到这里的土壤极为滋润,结出的香橘甘甜如蜜,自去年得了太后一句夸奖,已经被列入贡品名单,此后开始每年进贡,也算是一件光宗耀祖的美事。
庄良珍剥了一只,确实很甜,不由会心一笑。
慕桃最喜欢吃橘子,捧着奶奶赏的六只便与春露分,恨不能现在就跑去那橘园撒欢。
馋丫头!春露点了她额头,连忙对庄良珍道:“奶奶,奴婢觉得明日可不能带慕桃去。”
为什么呀?慕桃不满的嘟起嘴。
春露笑道:“也不知是谁贪吃橘子,把那一张小脸都吃黄了,闹出好大的笑话,万一明日再贪吃,岂不是落了奶奶的脸面。”
慕桃又羞又恼,追着春露要打。
庄良珍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如今慕桃长大了,自不会再那样贪吃。”
下午练了一会儿字,直至手腕酸软,庄良珍才停笔,唤春露为自己捏捏肩膀,一双力度微妙的手便搭在肩上,缓缓的捏揉。
这力度和硬度很快引起了庄良珍的警觉,没有半分女孩子的柔软。
她转过头瞪大眼。
“橘子好吃吗?”良骁垂眸吻了吻她额头。
庄良珍眼睛一亮:“我竟不知这里还有片橘园,若是开花时节一定很美吧?”
他看着她:“美,非常美。”含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