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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音的话语。——聂鲁达
“照片洗出来了，你看看。”老夏将洗好的照片递给邱世诚看。
邱世诚却不接，指着小超说道：“你过来，你给我说清楚昨儿个晚上是怎么回事？”
小超怯怯走到他身边，吱吱唔唔：“邱哥，我知道错了。”
邱世诚板着脸，训斥：“你知道昨晚的情况有多危险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可能是宋雨双给咱挖的陷阱，你还不顾劝告往里跳，幸好被抓的是陆志宏的人，若是你被抓了，接下来的行动怎么办？你脑子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小超连忙低头检讨：“我才知道那份布防图是假的，我真错了，我无视组织纪律，不听从上级命令，擅自行动，我检讨，请求组织给我处分。”
“处分是一定会有的，等行动结束再跟你算账。”邱世诚说完拿起洗好的照片，找来纸笔，重新将布防图画在白纸上。
图上所示一共有四栋楼，正门进去正对着的是主办公楼，面积不大，办公楼左右各有一栋与其相连，左边的较小，右边的略大，与左边较小那栋相连的是基地里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栋楼，邱世诚指着最大的那栋楼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栋楼就是屯藏物资弹药的仓库，基地里必须要有足够大且安全的地方存放他们所研究制造的弹药，而与这栋楼相连的面积较小的那栋楼应该就是实验基地。”
老夏若有所思点头，显然是认同：“实验基地需要足量的电力来支撑，所以配电机房应该就在这栋楼里。”
“没错，同我想的一样。”邱世诚指着一旁的小超，“你，过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小超自然是欣喜不已，邱世诚说道：“你负责混装潜进去，摸清实验基地的配电机房，然后切断电网电源，电网一断电，我负责领兄弟们从外围翻墙进去，老夏，你就同游击队一起作为外应，一旦里面情况突变，即需要你们的支援。”邱世诚分配好任务，又接着道：“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在实验基地和仓库埋好炸药，争取一次性炸毁，另外，我担心爆破过程中我们来不及撤退，氰酸毒气泄漏会伤及我们的人，所以老夏，你联系游击队告知他们在行动时务必要穿防护衣戴防护面罩。”
“行，那具体的行动时间定在什么时候？”老夏问。
邱世诚看表，推算时间：“布防图一丢，宋雨双势必有所行动，我担心她会将弹药转移，所以我们的行动越快越好，就定在后天晚上11点，我会想办法拖住宋雨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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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立冬。
日落黄昏，月露枝头。
新世纪影院隔壁有一间意大利餐厅，门口经常有卖玫瑰花的小姑娘，餐厅不大，但干净整洁，因开在影院旁边，来客众多，从来都是要提前订位子的。叶嘉良订的是晚上八点的位子，宋雨双八点一刻才到，他的一杯龙舌兰刚巧饮尽。
招来侍应生点餐，点的是意式牛排，七分熟，白葡萄酒，餐后甜点是刚出炉的提拉米苏蛋糕。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宋雨双俏皮问，“你的生日？”
叶嘉良笑：“就不能简简单单纯粹请你吃顿饭？”
他喝一口白葡萄酒，不疾不徐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递到她面前道：“你最爱的劳伦斯 ·奥利弗。”
宋雨双惊喜之余拿起票，不敢置信：“何时上了这部片子，我竟一无所知？”片名是莎士比亚的经典悲剧之一《哈姆雷特》，主演劳伦斯·奥利弗，播映时间晚上九点。
很多年前读过著作，奥菲莉娅永远是心头的一根刺，她才不要变成那样的人。不过，为了一睹劳伦斯的俊美容颜，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宋雨双心头忽然闪过一丝遗憾，坐在对面的人以及即将陪她一同观影的人都不是理想中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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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薄霜悄然而至，灌木丛里传来衣料边角与草木枝桠摩擦的唰唰声，山间疏松的土质上留下生人走过的脚印。
寒云寺大殿里烛火正盛，檀香绕梁，慧空正在法堂做晚课，供养、礼拜之后，《普贤品》念到一半，篆香渐微，余烬散落，啪嗒一声，火苗折断其身，星子隐灭，慧空抬眼，手中的念珠一顿，方丈走进来请她移步前殿，说是有山下之客求见。慧空缓缓起身，说道：“该来的总要来。”
邱世诚说明来意，请求寺里的众多师傅尽快转移，恐山顶的爆破波及此处，危及生命。慧空站在大殿前向释迦牟尼的尊像双手合十，默默念道：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是灰尘。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行至近山顶处，放眼望去，基地灯火通明，邱世诚拿起望远镜，镜筒里出现一列列巡逻驻兵，他不禁皱眉，对周围人说道：“巡逻的驻兵比之前多了几倍，可见宋雨双是有准备的，专程防着我们而来。”
腕表的指针齐齐指向十一点整，列队早已整装待发，小超暂别众人，单刀赴会，邱世诚忽然喊住他，拍他的肩，道：“小心。”这二字寄托了所有人的挂念，成败系于他一人之身。
狙击步的枪口瞄准了走在巡逻队伍最后的那名驻兵，子弹从装有消音装置的狙击步里脱膛而出，精准击中驻兵后脑勺，巡逻队伍后列里悄然混入匿名生人，例行勘察结束之后，队伍顺利进入基地，与下一班巡逻兵进行交接。
主办公楼灯火通明，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在职人员各就其位，而实验基地则一片漆黑，不见光亮。
三角钩牢牢固定在三楼的窗台上，有矫捷的身影攀着绳索的力量迅速跃上二楼，似风吹过，抖落一树樟木叶子。
月亮隐于云层后面，是模糊朦胧的黑暗，指引黎明曙光的到来。
外头等待的人焦急如焚，邱世诚点燃一支烟，以驱散内心的不安，指针指向十一点半，拧灭烟蒂，他再度拿起望远镜，实验基地二楼靠西的第四扇窗户已打开，他勉强扯起嘴角，那小子果然不负众望，放下望远镜，他暂时松了一口气，计划的第一步已顺利完成。
第二步，翻越电网，进入基地。为了不引起驻兵的注意，混装进入基地的除了邱世诚和之前已顺利切断电网的小超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而他们三人要在十五分钟之内埋好定时炸药并顺利撤退，所选之路是基地勘察不够严密的后墙，与断壁山崖之间仅有三十公分的距离。
九点开始的影片已到最后一幕，哈姆雷特跳下高台杀死了克劳迪亚斯，所有人起立鼓掌，叶嘉良望向左边空空如也的座位，时针已指向十一点半，他暗自捏一把汗，尽管提前离场的人已足够证明危险正靠近，但他仍旧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黑暗的仓库里仅靠微弱的手电来辨别脚下的路，时间紧迫，无暇仔细翻查仓库里囤藏的弹药，根据之前定好的爆破位置，一共十处，安置好定时炸药，炸药包上所置时钟表盘的秒针已正常启动，无人能拆除，时间一到，这一块必将化为灰烬。
幽静的环境里只能听到秒针有序的转动声，以及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邱世诚明确知道，有人进来了。
有呼吸已经到达耳畔，邱世诚默默起身，不出所料，黑暗里有人用枪抵在了他的腰间。
防护面罩里已浮起层层水汽，那个人徐徐来到他面前，轻轻摘掉他的面罩，逼迫他露出整张脸。
宋雨双突然大笑，眼里的落寞神色消融于黑暗中，只听她铿锵说道：“你就是世间最大的谎话！而我居然坚定不移信了十年！”
邱世诚百口莫辩，低头缓缓道：“只有在这件事上我骗了你。”
宋雨双目露寒光，紧紧直视他的双眼，“这已足够致命！来之前我在影院看劳伦斯·奥利弗主演的《哈姆雷特》，里面有句非常经典的台词，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邱世诚冷冷道：“你杀不杀我，你都走不出这里，十五分钟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宋雨双不可置信：“你在这里装了定时炸弹？”不行，绝对不行，这一年来的研究成果绝不可以就这样功亏一篑！
她将枪口从他腰间移至他的太阳穴，仇恨与愤怒已掩盖往日所有的真情，她大声质问：“说！炸弹在哪里？”
邱世诚举起双手，看向她，他的眼里有轻蔑甚至还有同情，嘴边却是讥笑：“没有人能拆除，时间一到，嘭——我们很快就会化成灰。”
宋雨双已近疯狂边缘，她忽然朝着仓库顶鸣枪，外面一阵骚动，似是两方交火的枪声，邱世诚知道是游击队的人打进来了，时间所剩无几，再不撤退，就将变成身边这些冰冷器械的陪葬品。
他忽然搂过宋雨双的腰，后者的枪口在他肩头走火，忍着疼痛，他的声音漂浮，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明年生日还给你放烟花，好不好？”
怀里的人一怔，宋雨双伸手抚摸眼前这张脸，与十年前一样的眉眼，而今多了半截尘霜，明明说话的语气还是一模一样，就是这个人，耗尽十年得不到他的一颗心，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
在她恍惚的几秒里，邱世诚顺势夺了她的枪，制住她的胳膊，毕竟是女人，力量不堪一击。
仓库前门已被撞开，邱世诚挟持宋雨双从仓库后门逃脱，后门外即有游击队接应。
宋雨双在他怀里奋力挣扎，邱世诚却戏谑吻她的脸颊，温柔道：“别乱动，小心枪走火。”
她的头正好靠在他受伤的肩膀上，怀里的人突然默不作声，宋雨双万念俱灰，附上邱世诚的手，说道：“杀了我！”
邱世诚一惊，宋雨双的手肘支开他受伤的肩膀，一阵疼痛传来，他连连后退，长腿横扫过他的膝盖，单腿已跪下，她突然发疯一般扑上来，邱世诚拼尽全力起身朝她的腹间踢去，宋雨双受痛倒下，枪口指向她的眉心，他清楚的看到她眼角有两行泪缓缓流下，忽然想起萝阳湖畔她说你啊你值得。
他突然收了枪，说道：“你走吧。”宋雨双侧首，他已消失于高高的围墙。
几分钟后，荒山山顶传来巨响，据说大火不眠不休烧了三天三夜，直到一场大雨来临，才将曾经存在过的一切埋葬于泥泞黄土。
有人说，偶尔在夜里，会看见山顶有稀稀落落的光。
“不是光，是鬼火。”
“不是鬼火，是探照灯。”
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春雨夏阳秋霜冬雪，那里再没有长过草。如同那些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生命，好似从来不曾存在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