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深浅睡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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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阴影和混乱所触及的一切,都向下堕,在空虚中手无寸铁,被死亡征服。——聂鲁达

    昨晚广安埠码头枪战一事,已闹的坊间人心皆惶,加之市长遇袭,城里多处商铺遭窃,各路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这一日,同文报社里因铺天盖地的新闻忙的鸡飞狗跳。

    “一个上午过去了,稿子还没定下来!你帮我去问问陈主笔,还想不想干了?这么重要的新闻错过了见报的时间,这责任谁担得起?”主编侯旗胜对着前来求情的编辑一通训斥。

    编辑遭了骂,垂丧着脸,拔腿就往外走,正想着要把这担下来的训斥通通还给那陈听松,就见陈听松拿着稿子匆匆前来,编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悻悻而去。

    侯旗胜见陈听松好容易写完了新闻稿,终于落下一口气,怪责道:“小陈啊,你要是再不定稿,我们整个报社就只好随着你去喝西北风了。”

    陈听松推一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似是难为情:“侯主编,真是不好意思,今日来晚了,耽搁了时间,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侯旗胜摇头,对他无可奈何,接过稿子,迅速阅毕,又递回他手里:“赶快拿给小唐排版去,一会就要印刷了。”

    正说着,小唐进来通报:“侯主编,楼下有人找您。”

    侯旗胜抬腕看一眼表,道:“你去把人领到我办公室来。”见一旁的陈听松还杵在原地,对这木头书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只好叹道:“小陈啊,你还愣着做什么?太阳就快下山了咯。”陈听松这才退出办公室。

    来人三分英气,七分刚毅,手执一份永硕新报,正是同文报社发行的报刊,报纸叠三叠,露出“永硕新报”四字,侯旗胜眼睛一亮,问道:“请问你是?”

    那人仔细打量整间办公室,毫不客气的在待客沙发上落座后,才回道:“你是主编?”

    “我是。”侯旗胜也在打量他,这人眉宇间相熟,似是在哪见过。

    “我想在贵刊刊登一则消息。”

    侯旗胜挑眉,接道:“什么消息?”

    “寻人启示。”

    “寻什么人?”

    “寻一位三年前流落至永硕的亲戚。”

    “他叫什么名字?”

    “戌正。”

    听闻这二字,侯旗胜才定心一笑,答:“我就是戌正。”

    来人旋即起身,同他友好握手:“侯主编,我是你的老朋友。”

    侯旗胜示意他先坐下,复又走到门边,令外头的人不许进来,关好办公室的门,这才来不及开口道:“是不是老江出事了?”

    邱世诚点头,向他说明情况:“老头被捕,受了伤,现在住在圣德医院,我们内部出了叛徒,为了击毙叛徒,才有了昨晚广安埠码头枪战一事,老头本打算趁乱出城,没想到……是我考虑欠妥,安排不周,老头被捕我有重大责任。”

    “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得想办法救老江才是,需要我做什么?”侯旗胜冷静询问。

    “目前营救老头一事恐有困难,圣德医院的看守十分严,难以攻破,现在有更重要的消息,军统要在永硕建一个专案调查组,今天下午三点,这个专案调查组的组长就会到达南门火车站,我担心这个调查组就是冲着老头来的,所以我的想法是,看能不能提前干掉这个组长,为老头争取些时间。”

    “消息可靠吗?还有没有其他具体的信息?南门火车站鱼龙混杂,要找出一个人来并不容易。”侯旗胜略为担忧。

    “这个人的落脚点是宪兵团,余庆生向来好大喜功,定会派宪兵前去接站,一旦那人与宪兵接上头,我们立马干掉他。”

    侯旗胜颇为赞同:“我看行,就这么办,三点南门火车站见。”

    -

    三点整,车次到站。

    乘客陆续下车,火车站人潮汹涌。

    贺晋鹏自车厢内走出来,天气炎热,脱下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并未因舟车劳顿而皱乱不堪,除去一副墨镜,一只小型手提箱,全身上下再无多余装扮,乍眼一看,就似寻常旅客。

    踏上月台,贺晋鹏摘下墨镜,一双炯炯有神的皓眼迅速扫过四周,混在周遭商贩里的人,起码有不下十个便衣,对面有人急速走来,与他擦身而过,轻声道:“我们是余团长派来护送您的人。”他突然勾了勾嘴角,心底暗叹,余庆生这脑子倒是够灵活的,知道暗地里安排便衣随行护送,来之前特意告诫他不必大张声势的迎接,一来,贺晋鹏是想试试永硕城里这共党的水是深是浅,二来,是想看看余庆生和叶嘉良到底将他放在什么位置。不过,这第二点,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叶嘉良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正思忖间,月台一角闪过一袭似曾相识的身影,贺晋鹏蹙眉,疾步而追,拐角处哪还有什么影子,空无一人的巷口,只余一根踩灭的烟头。

    邱世诚藏身于巷子深处,惊魂未定般盯着巷口,不会看错,刚才下车的那个人是他特训班的同学贺晋鹏,人海中,他一眼就认出了他,此人睚眦必报,很难对付,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侯旗胜赶来,见着他正打探巷口的情况,遂问:“见到人了没?”

    “见到了,居然还是个老相识。”邱世诚苦笑。

    “怎么说?”

    “月台上,那个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左手提箱,右手拿墨镜的男人,就是专案调查组的组长。”

    二人绕到巷口,侯旗胜见月台上那人正在买烟,问道:“何以见得他就是?”

    “这个人是我南京特训班时期的同学,名叫贺晋鹏,我来永硕前还见过他,当时他在保密局情报处军事科任科长,穆建昌一定是派他来永硕负责专案调查。”

    “怎么不见宪兵?”侯旗胜觉得奇怪,月台上那么多人,一个前来迎接的宪兵都没有。

    邱世诚巡遍月台,道:“都在人群里,余庆生这老东西十分狡猾,安排了便衣。”

    侯旗胜拍着邱世诚的肩道:“行了,交给我吧,我来解决他。”

    “注意安全,一旦失手立马撤,这人不好对付,你要小心。”

    -

    “贺组长,我们给您安排了车,一会您上出口处的那辆黑色福特车,我们会随后保护您,您大可放心。”卖烟商贩一边将烟递给贺晋鹏一边低声说道。

    贺晋鹏付完钱后,抽出一根烟点燃,将墨镜戴好后,才提着箱子走向车站出口。

    侯旗胜早已混在人群里,眼见贺晋鹏离那黑色福特车越来越近,侯旗胜的手探到衣服内侧,正当贺晋鹏一只脚跨进车内之时,侯旗胜掏出枪对准目标,然而就在此时不知从哪窜出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埋首撞上侯旗胜,那枚脱夹而出的子弹不偏不倚打在前车门上,贺晋鹏已然坐到了后车座内。

    一时间,火车站里的人四处流窜,那些宪兵团的便衣闻声纷纷掏出枪在黑色福特车周围拉出警戒线。

    侯旗胜趁乱撤至巷口,与邱世诚碰头。

    “怎么回事?”

    侯旗胜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那撞上自己的人从哪跑出来的,“有人突然撞了我一下,令我子弹跑偏,没有击中目标却惊动了便衣。”

    “是什么人撞的你?”

    侯旗胜仔细回忆:“我还未回神,那人就已不见,只隐约记得个子高高,戴着鸭舌帽,看背影年纪尚轻。”

    “还有谁知道你来了这里?”

    “你的意思是我被人跟踪了?”

    “先不管这些了,赶快撤,这里不安全。”

    -

    离开车站后,贺晋鹏一路顺畅抵达宪兵团。

    余庆生早已恭候在门口,见车子远远驶来,忙整理军装,摆正帽檐。

    车子在他面前停稳,余庆生毕恭毕敬上前为贺晋鹏开门:“贺组长远道而来,令我团蓬荜生辉。”

    贺晋鹏走下车来,似为夸奖:“余团长如此周到,令晋鹏好不言谢。”

    随行的宪兵前来报告,余庆生这才知道车站遇袭一事,以为贺晋鹏这话实为暗讽,慌忙赔罪:“是余某安排欠妥,让贺组长受惊了,此事余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贺组长一个说法。”

    不料贺晋鹏却毫不在意道:“不必了余团长,这事不怪你,你的安排已令我非常满意,遇袭一事不查我也知道是什么人所为,说来,永硕的水实在是深呐!”

    余庆生特意为贺晋鹏安置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书柜沙发盆栽台桌全是他一手操办,领着贺晋鹏参观的空隙,余庆生忙不迭献宝:“贺组长,您看,这办公室您可满意?”

    贺晋鹏哪能看不出他的这点把戏,只附和道:“满意,满意,余团长太客气了。”

    “贺组长是穆局长钦点的人,局长又令我团全力协助您办案,为您打点这些都是我的职责所在,今后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从现在起,您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您让我向东我不敢往西……”余庆生滔滔不绝,被贺晋鹏打断:“行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生活条件上没那么讲究,你要替我做的是,尽快给我挑一支精锐队伍出来,以便我迅速开展工作。”

    话到这,贺晋鹏思及一事,问道:“叶司令处可有得知我抵达永硕的消息?”

    余庆生解释道:“因担心您前来的消息传的太多,恐对您的安全不利,所以我在您来之前没有透露半分,原打算等您安全抵达后再通知叶部。”

    “那为何车站有异己分子得知我抵达永硕的准确时间?”贺晋鹏意味深长,“余团长,你这宪兵团里恐怕也不干净吧!”

    “是!贺组长,我即刻查明谁人传的消息,严惩不贷!”

    待余庆生等人退出后,贺晋鹏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时间已近四点,盯着怀表的指针,他突然想起车站月台一角的那个人影,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个人他是不是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