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浅睡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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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你,我的心灵攥在你熟知的悲伤里。——聂鲁达

    楼下似乎一直有人来往走动,苏零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悄然起身,赤脚摸黑走至门边,慢慢旋动门把,将卧房的门开了一道小缝,紧紧贴着门缝仔细辨别楼下的低语。

    起先是叶嘉良的声音:“苏小姐睡了吗?”

    然后是千兰的声音:“睡了,早就歇下了,司令,您今晚要睡哪间房?我给您收拾去。”

    “不必了,你给我倒杯温水送到书房来。”

    叶嘉良起身往楼上走,苏零落赶紧将卧房的门关上,将头紧紧贴在门沿上,感觉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她的房门前,呼吸和心跳一般紧张,大概过了一刻钟之久,她几乎感觉到脚底板已麻木到无法站立,外面的脚步声才渐渐远离,她不知道这一刻钟仅一墙之隔的门外人究竟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她还真怕他一时间会敲响房门,唐突闯入。

    书房的门被打开,过了不久,千兰端着盘子从她门前走过,难道叶嘉良打算睡书房?不过片刻,又有人上楼,脚步听上去略为沉重,像男人的步子,等脚步声远离,她才将门轻轻打开一点,透过缝隙,她看见何管家提着箱子进了书房,箱子不大,装的定然不是文件之类,倒像是保险箱,可是叶嘉良没有道理将重要的东西放到这里的书房来,他明知道她时时会去书房看书,那箱子里会是什么呢?

    一直等到书房里的门打开而后被关上,何管家走到延廊的尽头,苏零落透过门缝看他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拿着玻璃杯,她突然想到,箱子会不会是急救箱?玻璃杯是用来喝水服药的?难道叶嘉良生病了?不,他看上去根本不像病人,或者,他身上有伤?

    她合上房门,轻声躺到床上,仔细回想在花房里见到他的那一幕,他挽了袖子在浇花,后来进屋前他将袖子放下,是哪一只手?应该是右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点被她遗漏了,苏零落翻了个身,仔细回忆后来的事,后来他再度拉住她的胳膊,她甩开他的手,朝他脸上扇了一耳光,她似乎是看见他皱了下眉头,还是轻轻“嘶”了一声,是在她甩开他的手的时候,难道叶嘉良的胳膊上有伤?右胳膊挽了袖子并没见着绷带之类,难道是在左胳膊上?还是在身上其他某处?究竟是什么伤?她带着这些未解的问题沉沉入眠。

    诰日。

    等苏零落醒来时,叶嘉良早已下山。她心里还惦记着昨天的疑问,又不便找何管家前来问话,思索着,她走至茶几边,端起上头的描金骨瓷,悄然观望了一下四周,并无杂人,她将骨瓷用力掷在地上,弯腰去捡,尖锐的瓷片割伤了她的手指,血珠子从破损的皮肤内涌出,滚落在羊绒地毯上。

    千兰闻声从外面跑进来,见这情形,不由惊呼:“苏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将手给弄伤了。”

    紧接着何管家也跟着跑进来察看情况,苏零落见状趁机道:“何管家,别墅里可有急救药箱?你给我找些纱布和消炎的药来,让千兰给我包扎一下。”

    何管家二话不说回头拎了药箱过来,还询问要不要给司令挂个电话,苏零落直言一点小伤,何必劳师动众,遂差了他退下,将千兰留在身边。

    苏零落仔细看了看药箱,不会有错,就是昨天何管家提进书房的那一只,她将药箱打开,里面有一圈纱布,棉签,剪子,几瓶云南白药、消毒水及常用的消炎药,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千兰见她行为怪异,盯着一个药箱仔细翻查,故而问道:“你可是觉得这药箱有问题?所以才出此下策?”

    苏零落闻言抬头笑:“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快来给我将手包扎好。”

    千兰坐下,先用棉签沾了消毒水给她消毒,又拿起云南白药打算给她敷上,苏零落却忽然道:“等等,你瞧……”她指向药箱内,拿起的云南白药底座处有一滩白色稠状粉末,似乎是被泼了水的缘故,到现在还没有全干,苏零落笃定道:“这恰恰说明这只药箱里的东西不久前刚被动用过,而动用的人手艺生疏,不当心泼了消毒水又洒了粉末。”

    “即便这样又说明什么?”千兰不解。

    “你昨日可是有给司令送水?”

    千兰点头,一时彻悟:“你的意思是司令生病了?”

    苏零落并不回答她,她将药箱内的瓶瓶罐罐一个个拿起来摇晃,有一只的份量稍轻,瓶子上并无标签,她打开,里头装了小半瓶膏状物质,她凑近用鼻子轻嗅,一股刺鼻味儿,并不像常见的消炎药膏,她将瓶子放下对千兰说道:“你快帮我把手包好。”

    “苏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零落对她坦言:“司令身上有伤。”

    “有伤?”

    苏零落剪下一块纱布,用棉签沾了些许那瓶子里的药膏,交到千兰手里道:“没错,我无法跟你细说,目前也只是我的猜测,你想办法将这个交给我们的人,尽快拿去化验了解其成分,我需要弄清楚。”

    午饭过后,苏零落回卧室小憩,双层遮光窗帘将外面的烈阳挡去大半,只留有朦胧的光笼罩整个房间,阳台上似乎有“咕咕”的叫声,她仔细听了听,那声音持久不散。起身,拉开窗帘,一双赤色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她压抑心底的惊喜,推开阳台的门,走出去,轻抚那只停栖在阳台凭栏上的信鸽,柔声问道:“小家伙,你就是归巢,可是师太派你来的?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她轻轻解下鸽子腿部绑着的纸笺,再次抚摸那柔软的小身体,轻声嘀咕:“以后你也是我们的小同志了,代号‘归巢’可好?”归巢在她的肩头稍作盘旋后飞向辽远的天空。

    苏零落回房迫不及待展开纸条,只见上头写着:叛徒,13号。将纸条撕的粉碎扔进纸篓,她打开遮光窗帘,凝视归巢飞走的方向,忽然想起叶嘉良曾有一位线人,从魏绍元还在永硕的时候开始,长期为他提供情报,想必那个人就是13号。可是,永硕地下情报员如此之多,该从何处破获,才能将此人抓住?

    -

    千兰从山下回来的时候,给苏零落带了一个包裹,苏零落见她如此明目张胆的将大包东西搁在茶几上,不由恼她:“你胆子这般大,怎么不知防着点何管家?”

    千兰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沏了茶坐下,苏零落询问:“东西都送到了吗?”

    她点头,将茶一饮而尽,抹干嘴巴,打开包裹道:“你瞧,我去买这些东西,何管家还怎么生疑?”

    包裹里竟全是女人随身携带的饰物和脂粉,苏零落不由摇头,真是拿这姑娘没办法,她佯怒夸她:“就你机灵!”

    千兰眉眼一挑,冲她一笑,神秘道:“不止这些呢,你看这是什么?”只见她从里头拿出一本书来,深蓝色的封面,印着“吉檀迦利”四字。

    封面入眼,苏零落眼色瞬变,一时惊呼:“这书怎会到你手里?”

    千兰将书递给她,问道:“是你的,不错吧?物归原主。”

    “你去见了什么人?”苏零落虽口头这样问,心里已多半猜到。

    “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他。”千兰放低声音:“那日去寒云寺,见到我的朋友,他告诉我,日后有事就去城南一家叫做‘清香阁’的脂粉店,找那儿的东家,他便是我那朋友的上线,但我绝没有想到会是他,他就是‘枭鹰’?”

    苏零落不作答,没有想到原来是他将一切安排的如此缜密周到。

    千兰突然笑的狡猾,打趣道:“你们俩什么关系?”

    “你这丫头,我这跟你说正事呢,他还有无让你带话给我?”

    千兰以手支托下巴,卖起关子来:“你不告诉我,那我……哎呀,他说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一边说一边偷瞧苏零落眼色。

    “行了,我跟他曾经是同学,快告诉我他还说了什么?”

    “十个字,在封底,你自己看。”

    苏零落将书页翻到最后,右下角写着一排字: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她反复读了许多遍,他用简短的十个字告诉她,请耐心等待。

    “对了,还有件事,你可有收到消息?”

    “你是指13号?”

    “不错,他希望你能从叶嘉良身上找到突破口,有任何消息可以传达给寒云寺的同志。”

    “这个时候倒真想见他一面,那日临别前竟没有机会同他说半句话,可真是遗憾,而今困在这山顶,要见他谈何容易?”苏零落敛眉,恍然间明白重逢以来这么多的岁月里,一直是以伪装的身份面对彼此,说的都不是出自真心的话,就算是那唯一的一次,他请她至水榭江南吃饭,言谈间将天涯般的距离缩成促膝的一寸,他到底还是对她留了三分防备,天意总是这般捉弄人,唯有恨相逢无法交付真心。

    想到这,倏地记起他给她定做的那件银朱旗袍,她只顾扔下千兰一人,上楼去寻那件衣服,然而,令她不解的是,翻遍了整整两个箱子除了那件旗袍找不到,丢失的还有那件配套的象牙白法兰绒大衣,几乎所有的衣服都在,为何遗失了那两件,难道如同那本《吉檀迦利》一样,提前被邱世诚拿走?她继续找,在几件乔其纱薄衫之间找到了那件黑色衬衫,连袖扣都完完整整扣在衣袖上,她明白过来,这两个箱子的衣服定然是刘妈给收拾的,况且邱世诚遗落在她家的那件黑衬衫也一并被收进了行李箱,就足以说明叶嘉良断然没有翻过这些衣物,那么如果说旗袍和大衣被邱世诚拿走,他为何不拿走他的衬衫?显然也不是他。

    只有一种可能,这两件衣服在刘妈给她收拾装箱前就已不在她的衣柜里,那定是早就被人拿了走,是否就是在叶嘉良开始查她的时候?那衣服是在水韵洋服店请蔡老板做的,难道叶嘉良连这些都曾经调查过?不然,就是蔡老板特意告知了他。似乎还有重要信息被她遗漏,猛然间,她记起送魏主任和方石出城那一天,她在十里铺米线见过蔡天和。思及此,苏零落跌坐在地,但愿是她想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