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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坐在小隔间内挑选首饰,容卿在她身边,含笑看着她,顺便喂喂她。一盘子糕点,很快去了一半。
王妃赶到首饰店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而这一切似乎还不够挑战她的神经,容卿又伸出拇指,将宁玥唇角的糕点沫沫抹掉了,宁玥扭头,冲他甜甜一笑,他也笑,二人的默契,好似任何外人都插不进去。
王妃当即感到一股血气冲到了头顶,从牙缝里咬出一个颤抖而细小的声音说:“清场。”
碧清看了看屋子里亲密无间的宁玥与男子,叹息着走到大堂,与掌柜一番交涉后将客人和伙计全都“请”了出去。
首饰店瞬间安静了下来。
宁玥起身,要给王妃行礼,被容卿拦住了。不管这个女人是谁,一股滔天震怒的样子,不是妹妹伏低做小能够平息的,他可不希望他的小东西受委屈。
容卿的手压在宁玥的手背上。
一开始只是喂东西,这会子直接有肌肤之亲了,王妃涌上头顶的血气仿佛要从眸子里喷出来,死死地盯着二人,冷声道:“这究竟怎么回事?马宁玥,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老实讲,宁玥的脑子里有些懵,她与哥哥和容麟逛街只是想给兰芝买礼物,从没想过与王妃在这样的情况下“偶遇”。不,算不得偶遇,王妃是直奔这边而来的,像是早知道她在,也知道她身边有男人在。那是一副恨不得抓奸在床的架势。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司空静那个混蛋跑去告密了。
挑拨了她与玄胤,又来挑拨她与王妃,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已经快在京城混不下去了,还一个劲儿地得罪她。
“母妃,这是我大哥。”她从容不迫地介绍,她没做任何亏心事,行得正坐得端,王妃问她一百遍,她也不会心虚。
容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他妹妹,够胆色,婆婆又怎样?可不能被对方当了软柿子捏。
王妃却不买宁玥的账,女儿越够胆色越好,将来去婆家才不至于被欺负,可儿媳嘛,自然是越敬畏她越好,如孙瑶一般。宁玥的态度令王妃不太高兴,王妃冷眸眯了眯,道:“骗谁呢马宁玥?你大哥早在十几年前就过世了,又哪里跑出来一个大哥?”
眸光扫过一旁的少年,少年身上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杀气,让人胆寒,可王妃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归人,她嫁了威震天下的中山王,生了三个优秀的儿子,便是皇帝到了她面前,她都不会感到丝毫惧怕,一个强悍的少年,或许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她转了转眼珠,“别告诉我,这个也是你哥哥。”
宁玥道:“不是。”
王妃见男子放在宁玥手背上的大掌还没拿开,柳眉一蹙:“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授受不亲,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马宁玥,你可还有一点廉耻之心?小门小户的女儿果然是欠缺教养!说什么身体不好在养病,可瞧啊,你都养到哪里来了?还养出了个把男人!你是王府的儿媳!你让王府情何以堪?让小胤情何以堪?你们俩不说给王府挣多少面子,起码别拖王府后腿!”
一开始是在凶她,到最后,竟把玄胤一并骂了进去,好像在怪玄胤也给王府丢脸了似的。宁玥冷笑,看了哥哥一眼,见哥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寒光,她回握住了哥哥的手:“我可以处理的。”
容卿看了她一眼,点头。
宁玥似嘲似讥地看向王妃,含了一丝冷笑地说道:“母妃,我已经说了他是我大哥,你不信我,只管继续问我,或者去问玄胤,却偏偏兜头兜脸一顿臭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你不是怪我跟男人纠缠不清,你就是觉得我跟玄胤拖了王府后腿,让你眼疼!但是你别忘了,我这个欠缺教养的儿媳是你大儿子亲自找回来的!你最看不惯的庶子也是你大儿子拼死护着的!他的各种德行,都是被你大儿子惯出来的!你现在才看不惯,现在才觉得他拖了王府后退?早些年干什么去了?他第一次打架的时候、他第一次逃学的时候,你怎么不跳出来管他?别说不是亲生的,就不好管。那现在,也别管!他怎么样,我怎么样,都与你没有关系!不要总是借题发挥!”
王妃气了个倒仰:“你……这就是你与长辈说话的态度?”
也许是从前太孤立无援、太缺乏疼爱,别人对她好一丁点,她都异常满足,她总拿王妃与刘婉玉相比,觉得王妃至少没像前世的刘婉玉那样迫害过她,是以,尽管王妃几次三番地冤枉她、冤枉玄胤,她都默默忍下了。可事到如今她恍然发觉,自己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不仅毫无价值,反倒助长了王妃嚣张的气焰,认为她伏低做小是应该的,被乱扣帽子是理所当然的。
她握了握哥哥的手,她不会再委曲求全,不会再那这辈子的人与上辈子的人比较,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丁点施惠就感恩戴德。
“长辈若是爱护我,我自然会百般敬重。但是像您这般,动不动拿一些小事借题发挥的长辈,对不起,我修养真的不够!”
她的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透出了浓浓的坚定。
王妃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不可置信地瞪眼了眼睛:“有人给你撑腰了是不是?你就开始目中无人了是不是?”
“目中无人的是王妃你自己!你摸着良心说,如果你今天看到的是孙瑶跟一个陌生男子,你会不会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你会不会相信她说的一切?你会!但对象换成了我,哪怕我把嘴皮子说破,哪怕我跪下来求你,你还是觉得我在外边偷了人!说白了,你就是对四房有偏见!认为四房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玄胤是混账,我也不遑多让!可是你不敢动玄胤,就几次三番地冤枉我!”宁玥一针见血地说道。
王妃的面色微微地变了。
是这样的吗?
她之所以觉得四房的人总行事踏错都是出于一种偏见吗?
她……
宁玥接着说道:“在兰贞为你们母子做了那么大的牺牲之后,你究竟是凭什么这么对他儿子、这么对他儿媳?你真是好心安理得!”
王妃一噎:“你……你胡说什么?什么牺牲?当年的事,你不要听玄胤乱讲,就认为是我辜负了他娘!我告诉你,我从来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他娘的事!”
宁玥失望地摇了摇头:“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认为是玄胤在我面前乱讲的,这不是偏见又是什么?”
王妃噎住。
宁玥说道:“王妃,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件事,玄胤都不知道,我曾经想过一辈子瞒着你,但现在,我瞒不下去了。你这副心安理得地践踏别人的样子,让我忍无可忍了。”
王妃的心里一阵打鼓,本能地预感可能会告诉她一件让她难以承受的事情,可理智又提醒她,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些什么?自己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都多,或许她觉得很了不得的状况,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罢了。
念头闪过,她又那么担心了。
宁玥被她不屑的身上弄笑了,是冷笑,她大概是认为自己讲不出什么东西吧?其实也的确没什么复杂的东西,只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实而已。
“王妃,你知道兰贞是怎么死的吗?”
王妃一怔:“她死了?”不是失踪了吗?
“她死了,不是失踪,也不是抛夫弃子。”宁玥强调了最后一句,因为这个,很可能是王妃一直以来用于激怒王爷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那年的事,她记得非常清楚,那是在北城,玄煜五岁,玄胤和双胞胎四岁,玄煜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她不同意。玄煜便去找兰贞,让兰贞带他去。说来可笑,玄煜明明是她的儿子,有时候却与兰贞更亲。兰贞带他去了,就是那一次,兰贞逃跑了。为此,中山王冲玄煜发了很久的火,说都怪这孩子调皮,才让兰贞有机会出走。她只觉得可笑,那女人天生薄情,十四岁便失踪一年怀了孕,二十四岁又跟中山王生下玄胤,她能抛弃第一个家庭,自然也能抛弃第二个。可怜她的玄煜被兰贞当了枪使,最后,还要承担他父王的怒火。为什么要骂她儿子呢?玄胤不是好端端地在那儿吗?母债子偿,该骂也是骂玄胤才对啊。
宁玥一看王妃的神色,便知王妃又在怪罪兰贞了,正色道:“王妃,兰贞不欠你,也不欠玄煜,她不欠任何人。”
“呵。”王妃冷笑,“我不管你对当年的事了解多少,但事情绝不是你所听到的那么简单,不是你说不欠就不欠的。”
“兰贞是被你儿子害死的。”
王妃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宁玥定定地看着她道:“当年的事,的确不像听到的那么简单。玄煜去选马,兰贞借故离开,我倒是希望事实真是这样,可惜不是。你儿子吵着要买马,而你不愿意去,他便求了兰贞去。买完马回来的路上,他们遭遇了一伙北域士兵。兰贞拖住那些人,让你儿子骑马逃走了。你儿子的命,是兰贞给的!但你引以为傲的儿子却像个懦夫一样,根本不敢告诉你们真相!他找到了老王爷,老王爷赶去搭救兰贞,可惜已经晚了,兰贞已经被活活折磨死了!他老人家……也被那群人杀掉了!”
讲到这里,宁玥红了眼眶。
王妃腿脚一软,倒退了几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撒谎!你在骗我!谁跟你说的乱七八糟的故事?不是真的!”
她那么厉害的儿子,不可能这么懦弱的,不可能不敢讲出真相,不可能瞒了大家这么多年……
宁玥字字如冰道:“这一切,全都是你大儿子亲口告诉我的!你不信我,只管去找他对质!看我可有一句不真实的话!”
王妃跌跌撞撞地走掉了,她是来首饰铺干什么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她满脑子都是那句“你儿子的命是兰贞给的”。
她不相信,她要找儿子问个明白!
知辉院
玄煜在房中看画,画上的人儿穿着蓝衣白裙、姿容艳丽,坐在账房中,认真地打着算盘。
突然,王妃进来了,满眼的惊悚,浑身在颤抖。
玄煜立刻收起画卷,放到了瓶子里,起身看向王妃道:“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王妃奔向他,握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嘴唇颤动着,像是冷坏了,又像是怕极了:“煜儿,煜儿你告诉我,兰贞不是你害死的……”
玄煜的瞳仁就是一缩:“谁……说的?”
“马宁玥……”王妃没有哭,但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她说你害死了兰贞,说你害死了你爷爷,还说你瞒着不把真相说出来……她太可恶了,居然说这种谎话诓骗我……”
“她没有撒谎。”
“什么?”王妃猛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向比自己高了一整个头颅的儿子。
玄煜握了握拳,道:“母妃,你又去为难她了吗?”
“又?”王妃眼底不可思议多了一分。
“不要再为难她了,也不要再为难小胤了,算我求你。”玄煜隐忍着说道。
王妃后退一步,木讷地看着自己儿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玄煜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道:“母妃,我已经对不起兰姨了,我不能再对不起小胤,你只当是为我好,别再揪着他们不放。”
这一刻,王妃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儿子不若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风光,他一直活在自责的暗影中。
“为什么……不告诉我?”
玄煜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告诉马宁玥?”
王妃苦笑着,打开了玄煜匆忙藏起来的画卷,画卷上的女子优雅闲适、如珠如玉,不是马宁玥又是谁?
她的泪珠子砸在了画上。
……
“还好吗?”马车内,容卿轻声问向宁玥,“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在回家看娘亲。”
“不用,我很好。”死活一次的人,明白时间的紧迫,她不会将时间浪费在糟心的人或事上,已经过去的,她不会一遍遍地回想。她更在意的是身边这些真正疼爱她、能让她开心快乐的人,“大哥会不会觉得我很凶?”
“不会。”容卿宠溺地捏了捏她脸蛋,“你做的很好。记住了,你只能在我面前软弱,凭谁欺负你,都不要跟他客气。”
少年挑眉:“就是!你要是斗不赢,回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南疆的大帅可不是白当的,他要是连自己妹妹都保护不好,干脆回家卖红薯算了!
容卿:妹妹?说了是姑姑。
少年:就是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
……
马车临近将军府时,车厢内沉寂了下来,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身为南疆最厉害的军师,容卿见惯了各种场合,从来都是泰然自若,然而此时此刻,他竟出现了一丝紧张。
比他更紧张的是少年,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去见自己岳母,他连耳朵都红了。
蔺兰芝在给宁玥做冬天的衣裳,完全不清楚一场怎样的惊喜在等待自己。
少年下了马车,将宁玥扶了下来,又将容卿抱下来放在轮椅上。他动作很轻柔,眼神更温柔,宁玥就发现,不管少年瞪别人时总特别凶神恶煞,可在大哥面前,他简直乖得像只小绵羊。亲生父子如中山王与玄胤,也没他们相处得这么融洽。
一阵冷风吹来,宁玥想解下披风给容卿,就发现少年已经给容卿盖上薄毯了。
三人走进了将军府。
众人看到容卿与少年,惊艳之余都感到非常的诧异,他们是谁?怎么会跟二姑奶奶在一起?
不怪他们认不出容卿,府里的下人来来去去,十一年时间,早把原先的“血液”换得干干净净了,只有几个老人儿依稀记得大少爷的容貌,可即便他们觉得眼熟,也不会真的认定容卿是他们都大少爷。毕竟,他们的大少爷早就去世了。就算没有去世,也不会是个残疾。
“有印象吗?大哥?”宁玥柔声问。
容卿摇头。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
三人来到棠梨院。
少年眨了眨眼:“咦?容卿,这里跟你的寝殿好像!一应的海棠和梨树,连栽种的位子都很像!”
“这是我们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你不在以后,就是我一个人住。”宁玥蹲下身来,仰望着那张俊美得不可方物的脸,道:“大哥,你记得自己的家,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容卿点头:“当初皇后问我,想把菩提宫建成什么样,我随手画了张图给她,以为是自己乱想的呢。”
蔺兰芝听到了谈话声,放下针线,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谁在外头?是玥儿和小胤回来了吗?”她问着,来到了门口,猛地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身子僵住了。
望着她的反应,宁玥也顿住了,少年也愣住了,就连容卿,从不改色的脸上都浮现起了一丝惊愕。
时间好似静止了。
蔺兰芝一步步来到男子面前,探出手,怕惊到他似的,迅速抽回,但很快,再次伸了出去。如此反复了不知多久,才颤颤巍巍地摸上男子的面庞:“是你吗?卿儿是你吗?”
她的手,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有捏针尖捏出的茧子,也有被菜刀划过一到冬天就会开裂的口子,不像妹妹的那么柔软,却一样的温暖。容卿按住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怔怔地看着她:“是我,娘。”
“啊——”
蔺兰芝一声惊呼,抱住了容卿!
哪怕她也认为儿子已经死掉了,但只要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是个鬼混她也认了!
“卿儿……卿儿……”
她抱得死紧,泪水素素滑落,落进容卿的领口,烙铁一般烫着肌肤,滚烫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整个胸腔都沸腾了起来。
容卿慢慢地、慢慢地回抱住了蔺兰芝。
蔺兰芝的哭声,引起了下人的注意,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大抵是在问,这名陌生男子是谁,怎么能跟他们夫人抱在一起?但瞧二人光明磊落,丝毫没有避讳,而二姑奶奶又站在一旁,满眼都是欣慰,他们又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红玉追随兰芝多年,猜出了大少爷的身份,简直是难以置信,死去那么多年的人,居然奇迹般地回来了!被二小姐带回来了!
蔺兰芝直起身子,擦了泪,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眸光落在容卿的轮椅上,心,咯噔一下,“你的腿怎么了?”
“娘,进去说吧。”宁玥将母子二人与少年带入了房内。
红玉给众人奉了茶,从外头把门带上。
幸福来得太快,蔺兰芝一时消化不了,像做梦似的,总怕它醒了,拉着儿子的手,不敢说话也不敢用力,就那么颤抖着。
谁都没想过蔺兰芝会是这样的反应,以为她会跟宁玥一样,一下子接受,一下子冷静,然后慢慢地享受亲人团聚的时光。她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抖得像是坠入了冰窖。
宁玥看得心里一阵抽疼,捏捏蔺兰芝的手道:“娘,大哥是真的回来了,不会再失踪了。我会保护大哥的,不再让任何人欺负他。”
容卿被逗笑了,小东西居然说保护她,应该是他保护她才对,总算没白疼一场就是了。他握住蔺兰芝的手:“娘,我是真的回来了。”
蔺兰芝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她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儿子死了,她承受不住打击疯掉了,一直、一直,她在疯癫状态中以为儿子还活着,清醒的那一刻陡然接受事实,险些又疯了一次。
眼下,儿子真的回来了,她却不敢相信了。
“我怕……我怕睡一觉起来,发现又是自己疯了,自己想的。”她将脸贴在儿子的掌心,泪如泉涌,“你是不是小胤?你又来哄我开心了是不是?”
容卿微微一笑:“我怎么会是那个二愣子?娘你看看我,我真的是你儿子。”
蔺兰芝抬起泪水迷蒙的眼睛,认真地捧起容卿的脸,好一阵端详。
是他,是卿儿!
“卿儿!”
宁玥松了口气,还怕她娘又一次疯掉呢,实在是她娘对大哥的感情太深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幸好,幸好!
容卿拉了拉少年的手:“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容麟。”
少年立刻敛起身上所有的暴躁银子,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眼神无辜得像只小猫儿。这副德行,比玄胤装得炉火纯青多了,毕竟,他年纪小,卖起萌来,威力太大。
蔺兰芝的心一下子被萌翻了,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这孩子,长得真是漂亮,谁家的呀?”
她以为是儿子的朋友,哪知,容卿突然道,“容麟,叫祖母。”
少年:“……”
蔺兰芝:“……”
……
半个时辰过去,蔺兰芝总算是彻底接受了儿子“活”过来的事实,关于这十一年的经历,容卿没讲太多。只说自己从护城河起来后,忘记自己是谁,跟着一支商队去了南疆。在南疆,收养了容麟。二人为朝廷效力了几年,关于官职,没做隐瞒。
蔺兰芝深深地惊到了,她没料到儿子不仅没死,还在南疆做了那么厉害的官儿,就连随便收养的一个孩子都成了南疆的战神。
这俩人的经历,简直太传奇了。
她又问了二人是怎么来到西凉,怎么与宁玥碰上的。
容卿告诉她,是马援在南疆皇宫执行任务时认出了他,将他带出了南疆皇宫,他半路遇上了玄胤的影卫,便与他们一块儿回京了。
至于马援刺杀他的事、与皇甫珊一起逃亡到山寨的事、遇到马谨严的事、被夙火追杀的事、宁玥生病的事,只字未提。
“你跟卿儿一块离开皇宫的吗?”蔺兰芝问少年。
少年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道:“没,我……我比他晚出发几天,后面追上他了。”
惊心动魄的刺杀,就没必要告诉美人娘亲了嘛。
蔺兰芝很喜欢这个孩子,可惜是个男孩儿,不然,她都想把他留下来给做儿媳呢。
蔺兰芝摸摸少年脑袋,完全不知道,大帅的脑袋是不能随便碰的,除了容卿,皇子碰了都被揍呢。
“这么说你父亲还活着,那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兰芝问。
容卿早料到蔺兰芝会这么问,事实上,宁玥也想知道答案,容卿告诉宁玥的与告诉蔺兰芝的没有什么不同,宁玥只比蔺兰芝多知道一点,就是玄胤的影卫是因为她需要容卿治病主动找上容卿的。容卿说道:“路上遇到一点麻烦,和父亲走散了。”
蔺兰芝松了口气,不是遭遇不测了就好。
“你的腿,还能治好吗?”
“恐怕不能了。”
蔺兰芝一阵难过,但想着儿子在冰水离开泡了那么久,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或许自己不该太贪心。可是天底下,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孩子健健康康的呢?
又与儿子说了会儿话,快到饭点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儿子的手:“你跟容麟坐一会儿,我去做饭。”
“我帮你。”宁玥说道。
蔺兰芝见女儿的脸色有些虚弱,不想让她帮忙,少年忙上前一步道:“我给您打下手吧!我其实很会做饭的!我做饭可好吃了!”
“啊?”蔺兰芝诧异地看向少年,这孩子也就十六七吧?又是个名震天下的将军,舞刀弄枪才是他本行,他怎么会做饭呢?
“容卿的饭都是我做的!他的臭袜子也是我洗的!他从小奴役我,我什么都会干了!”
这一点,他可没撒谎,容卿捡他回来才不是所谓的大发慈悲,而是看他力气大、好使,他悲催的童年,一直是在容卿的各种压榨、各自奴役、各种惨无人道的训练中度过的!
他发誓,有一天一定会压榨回去!
蔺兰芝噗哧笑了:“他欺负你,回头我说他。”
这话,听的心里好甜。
美人娘亲真是太好了!
不过,蔺兰芝不会真的让一个南疆大帅跑到厨房里打下手,自己一个人去了。
宁玥想她,跟着去了。
母女俩一走,屋子里只剩容卿与少年。
少年收了半天的狮子毛终于能够舒展了,飞身扑到床上,震得承尘都险些掉了下来,他将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呼吸着:“容卿,这真的是你小时候睡过的床吗?好小呀!”
容卿看着他,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都敢跟我娘告状了。”
少年嘿嘿一笑:“谁让你总欺负我?你对我好点,我说的不都是你的好话咯?话说这个床真的好小!我们晚上要在这儿睡吗?那得挤死了哦!算了,我让着你,你趴我上面吧!”
他裹上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容卿看了他一眼,烛火在眸中跳动,隐隐,跳出了一丝热意。
饭点,玄胤没有回来,让冬八带了消息,说军营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接宁玥。
苏沐夺回辽城后,果断又朝临淄进军,没了大帅,南疆士气大减,但架不住容卿曾经制造的弩车与兵器还在,容卿设的阵法也还在,苏沫惨败,被弩车射中了右腿,为保命,军医给他截肢了。
云州军退回辽城,南疆大军守住临淄,双方虎视眈眈,却没人再敢动手。
朝廷得知玄煜回来了,责问玄煜为何临阵脱逃?既然出了阵法,就该立刻返回战场,指挥士兵作战才对。这顶帽子扣下来,玄家军在百姓之中威望骤减。
中山王命玄煜立刻摆平战事,不论是出战还是和谈。同时,也命玄胤待命,万一玄煜失败,就由玄胤领兵出征,务必夺回临淄。
月辉如梭。
皇甫燕躺在柔软却冰冷的大床上,白天玄煜想拿她手印,她划破了自己手掌,直到现在,掌心还在隐隐作痛。
怕她逃跑,玄煜给她喂了软骨散,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嘎吱,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暗影顺着月光投射了进来,落在帐幔上,像是压在了她的身上。
“临淄又开战了。”
“那你们一定败了。”皇甫燕冷笑着说。临淄有玄铁兵器,有容卿的阵法,玄煜领兵都不一定能赢,别人就更不用说了。除非是玄胤上阵,但玄胤不是在京城陪她生病的小娇妻吗?
“是,我们败了,但你们也好不了多少。容卿和大帅没了,你们南疆如折了羽翼的雄鹰,飞不高,还会有可能摔死。”
“他们只是暂时失踪而已,会回去的。”
“天真。”玄煜漫不经心地说道,“承认与否,皇甫燕,你们南疆会输。大帅和容卿,永远不会再为你们效力。但我不想再打仗了,我需要你的配合。”
“你做梦!”皇甫燕撇过了脸。
玄煜走到床边,毫不留情地掀开被子。
皇甫燕冷声道:“你做什么?”
玄煜拿起她光洁如玉的脚,抹上印泥,在白纸上盖了一个脚印。
女子的脚,仅夫君可见,玄煜此举,无异于扒了皇甫燕的衣裳!
皇甫燕恼羞成怒:“玄煜,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你从我们南疆偷黑曜石就算了,如今还羞辱皇室公主!你就不怕我皇爷爷和谈的那天,会拿你的命做条件?”
“你就是和谈的条件。”玄煜漫不经心地说完,收好白纸,走了出去。
皇甫燕气得血气上涌,待玄煜离开后,拔下金簪,在掌心的几处穴位刺了几下,鲜血流出来,慢慢恢复了一丝力气。
她穿上鞋子,趁着丫鬟打瞌睡的空档,慢慢溜出了院子。
她走得很慢、很艰难,几乎几步,便要停下来喘喘。
但她打定了主意,必须逃出王府。
杀不杀玄胤倒是其次了,如今最重要的是赶在皇爷爷被玄煜威胁之前回到南疆,她不可能让自己成为敌人的把柄,哪怕自刎也不能!
却说司空静挑拨完王妃与宁玥的关系,马不停蹄地回了府,找大夫治自己的手,大夫给上了夹板,但能不能痊愈得看日后的恢复情况。
司空家主将她痛骂了一顿,骂她不好生在家备嫁,非得跑出去惹是生非,再敢这样,就打断她的腿!
父亲不是真的在乎她死活,只是不希望她死了,从此拿不到北城那糟老头儿的丰厚聘礼。
她想着,难过地哭了起来,虽然整了马宁玥,但她一点都不开心!她还是个失败者,还是要被卖给老头子做填房!
“呜呜……”
司空成推门而入,看着妹妹伏案大哭,关切地问:“妹妹我听说你受伤了,很疼吗?”
司空静抽泣道:“疼死了!都是马宁玥那个小贱人!是她害的我!她让人把我的手打断的!”
那小妇人这么彪悍的吗?
不过妹妹也太过分了,没事干跑去挑拨人家夫妻关系,难怪人家会生气了。
听说那小妇人最近回春堂都不去了,肯定在家生闷气吧。
“好啦好啦,别哭了,你以后见到她,绕道走就是了!”
“你是不是我哥哥啊?居然叫我绕道走?我被人欺负了!你应该去给我报仇啊!”司空静怒气填胸地说。
司空成的眼神闪了闪,说道:“报仇不是不可以,一个小妇人嘛,她哪天落了单,解决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不过……哥哥最近手头有点紧,请人什么的都不方便。”
司空静毫不犹豫地拿了十锭金子给他:“给你!都给你!我现在不缺钱!你只要能把那个小贱人给我解决!多少钱我都给你!”
司空成迷上了阿芙蓉,没钱花,才想来妹妹这儿打打秋风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骗到了。
“妹妹,你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对付马宁玥?切,他又不傻。那个小妇人,他压在身下疼爱都来不及,怎么会去对付?
司空成拿着银子走掉了。
哈哈,阿芙蓉,我来啦!
皇甫燕翻出了王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地上,如同踩在云端上一样。
软骨散的功效还没过去,她几近眩晕,又拿出金簪,放了几滴血,好了一小会儿,再一次陷入了眩晕,最后,她终是体力不支,倒在了路旁。
一辆马车,急急忙忙地前往琼楼的方向。
“快点,慢了,阿芙蓉就卖完了。”马车内,传来男子含了一丝兴奋的声音。
“是!”车夫挥动马鞭,加快了速度,突然,他瞧见街角趴着一个姑娘,“爷,您看!那边有人!”
“停车。”
“好。”
马车停下,司空成跳了下来,拨开皇甫燕的发丝,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凉气,天啦!这小姑娘……比小妇人还长得好看啦!
他坏坏一笑,将皇甫燕抱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