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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凉的号角响彻长空,李勿身子猛地一顿,面色唰地一变,急促回首,踉踉跄跄地奔向庄墙。站在庄墙上一看,险些晕厥当场。
“竖子,竖子……”
“安敢,安敢如此欺人也!”
“鸣鼓,召集诸军!”
李勿指着远方,跳脚大吼,眼瞪欲突,喘气如牛,一张脸涨作猪肝色。
“小郎君,庄园不足守!”
张景看着原野中的漫漫铁甲,脸色沉凝如水,昔日李勿嫌庄园门庭不够雄伟,便将外墙拆了,唯余一堵三丈内墙,以外墙之石,新起一幢高达五丈的牌楼,雄者雄也,却等同不设防。只是,他们在这上蔡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曾想到,有人敢兵临庄前。
“呜,呜……”
号角声越来越响,铁甲与刀林渐行渐近,胸口揪得愈来愈紧。
“嗵嗵嗵……”
当庄内金鼓齐鸣时,一队队披甲部曲,从庄中四面八方急冲冲奔出。不时听得,有人仿若尚在梦中,高声询问敌从何而来,更有甚者,捧着弓,忘带箭,甲也只穿了一半。
昔日精锐,经得三载腐糜,已然大变。
“上墙!”
“持刀,具弓!”
小校们呼喝着,鞭打着,却难以让军士们列阵,从容上墙。
而庄外,白袍在逼近,轰隆隆的马蹄声、沉重的脚步声,滚荡如雷。
看着敌方千人如使一臂的阵容,李勿牙齿咬得咯咯响,一拳又一拳的捶着庄墙,忍不住地反身嘶吼:“功曹,此子安敢,安敢乎?!今日他驱兵而来,莫非不惧日后,我叔父……”
“有何不敢?”
张景冷冷反问,眉心疾跳不休,冷声道:“此乃北地,诸般势力交错纵横,互伐互攻乃时有之事!莫非小郎君已忘?况且,李司州距此太远,鞭长难及,岂能震慑江东之虎!”言罢,转首看向东方,心道:愚蠢之辈,若非得祖豫州首肯,汝南又乃安稳之地,司州岂会让你率军前来……那刘浓乃奉召至北,岂同北地势力畏惧……
“现下,该当何如?”
李勿双眼圆睁,恨不得化身为鲲鹏将那缓缓压来的铁山一口吞没。
“郎君帐下有两千奋卒,何需惧他?”不知何时,那美姬竟也站在了墙头,手中捧着一柄剑。
“嗯……”
闻言,李勿神情一愣,喘着粗气环眼看去,见部下士卒总算列满了女墙,刀林箭丛也颇具威势,蓦然松了一口气,惧意方一去,怒意当即勃发,接过美姬手中之剑,“锵”地一声,拔剑出鞘,高声叫道:“然也!那刘浓南来不过千余,而今观之,也不过两千余数!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众将听令……”
“小郎君!!”
张景猛然一声大喝,制住李勿,急声道:“小郎君,制怒以静,但且观之!”
“观之,观甚?!”
李勿方寸已乱,胸中乱草如麻,回头一看,白袍寒甲正徐徐止步于庄外两里处,号角已停,旌旗裂风,黑底而赤边,上书一字:刘。
战阵呈四方型,分布着弓、骑、步三军。三军之首,有人漫蹄而来,白马黑甲。
“此人,便是刘浓乎?”
李勿与两里外的来骑匆匆一对,隔得如此远,根本未看清,他的眼底却骤然一缩,忍不住的退了半步,惊道:“此人,意欲攻城?”
“非也!”
张景面目冰冷,抿嘴作锋,眯着眼睛,摇头道:“我等无城可守,若是强攻,当驱盾步携冲捶而来,顺势再以骑军撞入。但其人却勒马于两里外,独自前来,其意,当不在战!”
“不在战,为何驱兵而来?”李勿拽着剑,死盯着慢慢踏来的白骑黑甲。
张景皱眉道:“三日之期已至,其人当在讨粮!”皱着眉头又一思,突然想到一事,猛地一拍墙,惊道:“小郎君,尚,尚有一事,我等遗忘也!三年之期也至,莫非其乃奉……”
他的这一声拍,声音太重,竟吓了李勿一跳,李勿怒道:“大战在即,功曹何故惊诧!琐碎之事,战后再言,切莫哗军!!”而后,又急急转眼看向刘浓,不知何故,他的心中,既有胆怯,又生跃跃欲试。
看着那里许外的孤骑,李勿眼球边角渗起血丝,抓着剑的手,青筋直欲凸背而出。也不知他想到甚,耳边响起了阵阵嘲笑声,眼前也仿佛出现种种不屑目光。
李氏一族,子侄众多,他武不如诸位披甲上阵的阿兄们,文也不若尚处稚龄的阿弟们,终日游离于家族边缘,为族人所漠视暗弃。若非,其母一再苦求,引军来汝南,原本轮不至他。
三年之期已至,我若,若是能,能擒杀此人,再携军急回……此人乃华亭美鹤,江东之虎,享誉江南与江北……若事可成,想必……
呼,呼……
重重的喘气声与疯涌的欲望混杂于一起,李勿暗觉口干舌燥,整个胸膛也即将炸开!
“华亭刘浓,见过李郎君。不知,李郎君可否出庄一晤?”
朗朗的声音遥遥传来,白骑黑甲勒马于庄墙三百步外。
华亭?士族之礼!闻听此言,张景心中豁然一松,见李勿犹自发愣,摇了摇头,探首出墙,高声叫道:“刘郎君且稍待,我家小郎君稍后便至。”
“谢过,叨扰!刘浓今日为借粮而来,他日必还,且寥奉薄礼,尚望不弃受纳!”
白骑黑马引马而止,猛地一挥手,便见有一骑疾风插来,马上之人雄壮无匹,怀中捧着一方长盒,朱红的锦盒缓缓打开,阳光投入其中,道道光芒顿时乍射,深海鲛珠!
嘶……
刘浓持礼慎重,张景却暗抽了一口冷气,朝着李勿深深一揖,沉声道:“小郎君且速速出庄相迎,其人奉礼至诚,已占道高。稍后,若我等不借,想必便是大军踏营!届时,即便李司州亲至,亦莫可奈何!毕竟,其乃晋召之士,按晋律,我等理应纳粮!况乎,尚有祖豫州……”言至此处,一顿,低声道:“若是,小郎君胸滞不遂,何不徐徐图之!”
“我,去会他!”
李勿阴寒着脸,眼里闪烁着莫名的疯狂与贪婪,拽着剑向墙下窜去。美姬眼眸一转,紧步跟上,在墙下拦着李勿,低低一阵耳语,便见李勿咬着牙点了点头,叫过几名小校,手一扬,风一般奔向庄门。
“要糟!”
张景眉梢一跳,当即便向墙下窜去,窜至一半,顿住脚步。
美姬端着手,领着几名军士,一步一步的逼上来。
张景随即后退,一步步退至庄墙上,喝道:“汝等,意欲何为?”
“奉郎君之命,恐汝投敌,故而禁足!”美姬面色平静,声音冷然,而她身后的军士,抖着甲衣,按着刀,上前三步,嗡声道:“张功曹,郎君有命,暂且安待!”
“安待……”
张景心中猛地一沉,扑向庄墙,探首一看,庄门已开,李勿领着五骑,飞速奔向前方。
“蹄它,蹄它……”
渐行渐近,已可看见来骑的眉眼。刘浓眼睛微眯,稍稍拔转马身,斜视奔来的六骑。
突然,刘胤眉头一颤,死死的盯着庄门,沉声道:“小郎君,怕是有诈!”粗燥的大手,按向左腰重剑。
“诈?!”
刘浓剑眉一挑,抹了下微微颤抖的左手,冷声道:“暂且静观,若势不谐,急退!”
“哈,哈哈……”
“刘郎君礼太重也,李勿受之有愧矣!”
李勿边奔边笑,将至五十步时,勒住马,坐在马背上淡然一揖。
刘浓捧手半半一拱,淡声道:“昨日,有匪乱于河西李村,刘浓讨匪途经此地,因戎甲在身,不便见礼,尚请李郎君莫怪!至于借粮,方才已言,他日必偿!”
“哦,匪乱李村?李勿竟不知也,流匪当真猖獗也!”
李勿神情愤然,引着五骑缓缓靠近,笑道:“三日前,刘郎君送礼至庄,李勿爱其风骨,惜其笔力,故,厚颜受之;而今,再不敢受也!”
提着马,徐进:“刘郎君何言借粮必偿?刘郎君挺戈北来,乃是晋室俊杰,为复土而至。李勿倾心向之,慕之!早已备下精粮万石,正待相赠也!哈,哈哈……”
十步!
便在此时,李勿六骑猛然暴力,撞向刘浓与刘胤。与此同时,庄门洞开,一队骑兵咆哮冲出。
“小郎君,速撤!!!”
“锵锵锵!”
重剑横扫,拉起一片寒光,刘胤一人独战四骑,将四骑逼得齐齐一退。三百步,骑兵冲阵,转瞬即至,不敢有片刻耽搁,双手抱剑,纵马撞向与小郎君厮缠的李勿以及另一军校。
“锵!”
临头一刀横劈,刘胤一声大吼,猛地仰身,险险避过刀锋,单掌在马股上一按,接力弹起。正逢两骑对擦,迎着来骑之脖,往前一拉。
滚血飙线,捉头而走。
“小郎君,速退!!!”、“碰!”
刘胤狂叫着,顺势扔出头颅,砸偏前方一枪,反剑拍翻身侧另一骑,冲出环围,奔向小郎君。
“锵!”
正在此时,一柄长枪朝着刘浓背后疾刺,刘浓一剑斩退李勿,来不及回身,反擒阔剑,斜斜格住长枪。
“喀滋滋……”
火星噼里啪啦溅射,刘浓拽着马缰,沿着长枪一拖一转,卸尽其力,猛地一咬牙,顺着枪身往前切,将至头时,往上斜斜一扬。
一切,头断!
血水喷了满脸,来不及抹,因李勿这厮又缠了上来,而对冲疾来的骑兵,仅余百步!!!
“小郎君,莫恋战!!!”
“小郎君,速退……”
“鹰扬卫,出击!!”
“百花精骑!!!”
狂叫声,惊呼声,大吼声。
“呜,呜呜……”
绵长、凄厉的号角声,撕裂长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