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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方醉,懒懒的洒落一地金彤。
绿萝坐在树下晒太阳,微眯着眼,神情如同早春夕阳一般慵懒,大白猫伏在她的脚边,慢条期理的以爪洗脸,看样子比她更懒。
大白猫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走路时,沉甸甸的直欲坠地,成天恹恹的喵喵叫,叫得人心烦意乱。庄中除它之外,再无别猫,一干女子们颇是好奇,为此,巧思誓言要将那造孽的野猫给寻出来,教训一番,奈何追踪了它几日,依旧一无所获。
研画曾说,这猫不容易,至少孕了七八只。
一想到这,绿萝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肚子,临近三月了,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鼓,手心触碰下,好似真有个小东西在慢慢的转动。闭上眼睛,细心的感受它,嘴角弯成了弧线,满脸洋溢着柔和的光辉。
小郎君,绿萝摸到他了呢,他在呼吸,在蹬腿,仿佛在唤阿父,阿父……
“格格……”
一片梨花坠落,搁浅在绿萝细细的眉上,媚媚的笑起来。
这时,刘氏与碎湖走下长长的木梯,并肩行来,两人身后跟着一群女婢。
渐临梨树时,刘氏瞥了一眼绿萝婀娜的背影,放慢了脚步,脸上盛满了笑容,挥手制住正欲行礼的小婢,柔声唤道:“绿丫。”
绿萝原是刘氏大婢,绿丫是刘氏给她起的名,跟了小郎君后,小郎君让她复了本名。一听这名,绿萝便知是主母来了,转过身子,欲起身行礼。
刘氏赫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她,不许她弯下去,笑中带嗔地道:“我的儿,切莫弯身,仔细胎中孩儿,切莫大意。”说着,瞥了瞥碎湖。
碎湖细眉一低,掠了一眼绿萝的两个贴身近婢,轻声问道:“洛羽呢?”
两婢神情一惊,浅身万福,齐声道:“回主母、大管事,洛羽阿姐,去,去庄外看……”
“知道了。”
碎湖弯身将蜷在席中的猫抱起来,放入一婢怀中,顺势扶上了绿萝的手臂,细声道:“坐怀已有三月,最是凶险时,妹妹需得小心。”言罢,吩咐雪雁与莺歌:“扶妹妹入房休憩吧,迈梯时,切切不可大意!”
“是,大管事。”
雪雁与莺歌扶着绿萝慢步而走,绿萝细眉皱得老紧,她拘了好些日了,心里憋得慌,回头道:“主母,婢子也想看咱家的阅柱呢……”
刘氏哄道:“我的儿,阅柱立在庄外,日后再看,将养身子要紧。”
“哦。”
绿萝提着裙摆,不情不愿的上楼。待至二楼,雪雁与莺歌齐齐松了一口气,风一吹来,额角冰凉、冰凉,由不得她们不惊,这可是华亭刘氏上千人的希望所在,容不得半点散失。
刘氏目送绿萝隐入室中,好似也松得一口气,笑道:“走吧,看看咱家的阅柱去。”
二人跨过小桥流水,罗环快步而来,身后跟着一群白袍。
“罗环,见过主母。”
“勿需多礼!”
刘氏心知罗环找碎湖有正事,便搭着巧思手臂与另一婢妙戈先行。
罗环皱眉道:“大管事,六百白袍刚训月余,尚未成器,切不可因此失彼。新庄择在娄县,依罗环之见,莫若就地择体壮佃户充之,闲时为曲,忙时为农。”
碎湖笑道:“罗首领但且宽心,小郎君昔日有言,玉不琢不成器,卒不锻不临阵。碎湖已与小娘子商议过,届时,请高首领前去坐镇便可。”想了一想,又抿嘴笑道:“匠作坊新出一批器具,碎湖与小娘子都已验过,甚是不错,罗首领不妨去看看。”
“诺!罗环这便去验!”
罗环大喜,这批器具是小郎君期待已久的横刀,想必威力非凡,当即领着一群白袍疾疾向老庄奔去。
碎湖看着罗环背后飞扬的白袍,嫣然一笑,提起裙摆,追上慢腾腾的主母。
刘氏正在问妙戈:“妙戈,汝从北来,北豫州何如?”
妙戈细声道:“主母,北地虽是混乱,但有祖豫州控军四布、震慑诸方,是以,想必小郎君北行,当是有惊,无险!”
碎湖微笑道:“妙戈,汝可识字?”
妙戈低眉道:“妙戈不识。”
“嗯。”碎湖嘴角一弯。
一行人走出庄墙,展眼便见高七丈、宽一丈的阅柱挺立于庄门右侧,十余工匠正爬上爬下忙碌纷纷。杨少柳身着粉底滚雪莲的襦裙,静静的秀立于阅柱下,正微仰着眉遥望。
夕阳落在阅柱之端,漫遍庄墙内外。
……
余日垂在树梢,余莺站在树下仰望,树上有鸟窝,内中有幼鸟五只,但她的眼光却不在此,她在数树上的梨花,数着数着,眼睛数混了,便从头再来,一点也不心急。
骆隆提着小酒壶,歪歪斜斜的走进来,裂着嘴角笑道:“花开复花落,春尽秋复寒,骆隆犹未死,汝心可急?”
余莺接过他手中的小酒壶,捧在怀中,往室内走,边走边道:“余莺,不急。”
“哈哈……”
骆隆低低一笑,几个阔步赶上她,搂着她的腰,歪着头朝她胸口猛力嗅了一口,脸上神情舒适无比,笑道:“骆隆此生别无所好,唯好汝之味道!”
余莺捧着酒壶手一抖,尖尖的壶嘴,边缘细窄,犹若刀锋。
“啪!”
骆隆拍了下她的屁股,摇着宽袖走入室中,刚一进门,回头展颜一笑:“华亭刘浓,了得!兴许,可从容至上蔡!”
余莺眨了下眼。
骆隆歪头看着她,戏道:“笑一个!”
夕阳洒过来,余莺眼睛一眯,淡淡一笑。
……
赤日如血眼,灼尽一切如熊火。漫漫的山岗由低至高,蜿蜒匍匐而上,待至顶岭时,呈凹型,中腹内陷,两侧悬峰。
刘浓勒马于岭下。
刘胤雄跨于骑,虚着虎眼,打量宛若城墙剁口的山岭,冷声道:“小郎君,此岭极险,乃设伏上佳之地!如若强行,必有伏军!”
北宫道:“此乃阳谋陈阵,明知有险,却不得不往,明知必伏,亦不得不探!”
“鹰……”
“鹰、鹰……”
三只鹞鹰呈三角形,穿出血眼,低低掠过山岭,直直插来。
“簌!”
突地,一枚羽箭从岭中骤然奔出,扶摇直上,直取落在后面的一只鹞鹰。
“鹰!!”
鹞鹰受惊,提翅急纵,羽箭衔身攀上,“鹰!”眼见即将中箭,那鹞鹰猛地一声长啼,身子猝然再拔一丈,羽箭势弱,往下便坠。
“鹰!!!”
鹞鹰双爪一探,抓住羽箭,将身一旋,高高盘起,而后,陡然展翅,斩风掠下,直直扑至唐利潇手臂。
“呼……”
岭下,千军齐齐喘出一口气。
“希律律……”
便在此时,一骑至山岭背后漫上顶峰,衔着落日赤光,慢蹄踏入众人眼帘。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相隔千步!居高临下!
曲平一挽马缰,奔至岭下五百步,拖刀,转马,高声叫道:“我家郎君,乃是上蔡府君,经此而过,入上蔡奉职!尔乃何人,竟敢箭射府君之鹰,汝可知罪?”
“上蔡府君?!”
岭上那人神情一怔,而后提着马,转了一圈,提着乌木枪,哈哈笑道:“上蔡,唯闻李坞主,何曾有府君?!尔等想必乃是流匪,速速留下粮草,撤出此岭,方可留得项上人头!如若不然,万军之下,辗作齑粉!”
“大胆!!!”
郭璞纵骑而出,放声叫道:“我家郎君乃是晋室之府君!此地乃晋室之土,尔等乃晋室之民,岂敢不尊上谕!念尔等言语初犯,不计为过!速速下岗,迎取我家郎君!”
“哈哈哈……”
岗上传来一阵大笑,那人纵刀呼道:“晋室,晋室在江南也!若是祖豫州来此,我等理当弃刀宰羊,奉酒以待!至于尔等,若要就此过,当心脖痒而头坠也!”言罢,提马纵入岭侧。
“唉!”
郭璞一声长叹,奔骑而回,摇着头,沉声道:“郎君,大义不通矣!”
刘浓笑道:“不通方乃正理,北宫何在?”
“北宫在!”
“埋锅造饭,明日闯关!”
“诺!!”
刘浓翻身下马,抖了抖肩上白袍,摇了摇微酸的肩,问道:“剑卫刺探可回?”
唐利潇道:“尚未回,然,鹞鹰所见,岭侧东西各有一营,营中人数若干。”
“若干?!”刘浓皱了皱眉,鹞鹰仅能查探方圆三里,粗略辩识事物,却不能计数。
郭璞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笑道:“郎君但且宽心,若匪人真有万军,早已横行汝阴,岂会占险于此?!若是其不知深浅,夜袭来战,当为最佳!”
荀娘子冷声道:“匪人据此官道而未亡,岂是愚蠢之辈?祖豫州容他,想必有因!”
“这,兴许,兴许有旧……”郭璞神情尴尬,捋着短须讪讪而笑。
刘浓剑眉微皱,稍作沉吟,冷声道:“莫论何因,我等经此而过,若遇拦截,当为匪!”
“小郎君!!”
这时,杜武快步而来,身后跟着几名剑卫,押解着一人。
唐利潇问道:“可有失?匪人几何?”
剑卫道:“无失,得此匪人!匪人聚众过万,据险而守,战匪,战匪,亦近万!”
众人闻言心惊,郭璞上前一看,奇道:“此乃农夫,何故截之?”
剑卫道:“非也,此乃匪人!”
农夫,匪人……
刘浓眯着眼打量这名俘虏,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几不蔽体,赤着的两足犹沾泥。若言其为农夫,他的腰间却别着一柄柴刀。若言匪人,他的眼中没有狠戾,唯余恐惧。
“容他答话!”
“诺!”(未完待续。)</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