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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茫茫，白云朵朵，一架飞机孤独前行。
机舱里面，刘海洋走出洗手间，神色如常回到自己位置。
不等看过来的马竞开口，他便抢先致歉道：“让大家看笑话了。”
200分钟航程不长也不短，刘海洋随手打开机载视频打发时间，接着就看到了最近颇为火热的《月是故乡明》。想着这部影片标榜的还原历史风貌，他便带着好奇点击进去。等到影片播放完毕，眼泪汪汪的老刘第一时间跑进了卫生间。
“没什么，”后者摇头笑笑：“我也因为这个哭过，而且是三次。”
“谢了。我没事，不用编数字安慰我。”
“骗你做什么？”马竞果断摇头否认，接着主动问道：“现在可以说下感受么？”
“最直观的印象，就是电影的信息量超级大，很多地方和我的印象不太相符，要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马竞歪头看他：“比如说？”
“最明显，就是影片开始的体检画面，华工居然比欧洲佬个子还高，还都留着大辫子，就让我奇怪了好一会儿。后来看到地名，发现挑选的华工都是鲁省大汉才恍然大悟，辫子的问题，也是后面听到袁世凯和张勋的名字才想通。”
1915年底，大总统袁世凯被“拥立”为皇帝，准备在第二年改元称帝。然而如此倒行逆施很快败坏了他的声望，直至半年后死掉，袁世凯都没能正式登基称孤道寡。
同为前清大将，张勋本来支持袁世凯称帝，后来袁世凯死掉了，他便率兵撵走接掌大权的黎元洪，把12岁的废帝溥仪抬出来宣布复辟。
这两件事，便是近代史教科书里必然提及的“袁世凯称帝”和“张勋复辟”。
“这很正常啊，”马竞笑着摆摆手，“虽然英法两国许诺的安家费还有薪酬都是欧洲最低水平，但是相对于民国还是高薪，虽然要远赴海外，还是能吸引很多人过去报名。北方本来就盛产高人，体格不佳的又被淘汰掉了，剩下那些当然显得强壮高大。”
“至于辫子，那时清朝灭亡才过去4年，上面的军阀和政客忙着争权夺利，没人关心推广新发型新服装的事情，民间延续习惯也很正常。当然，老百姓，尤其是这些青壮年可没有什么传统卫道士，欧洲雇主说要剪辫子也就剪了。”
“嘿！你是说王国维么？”
王国维是清末著名学者，在文学、史学、哲学等领域多有建树。然而令人错愕的是，他在50岁突然跑去颐和园投池自尽，给后人留下了绵延至今的悬疑。有人说他是因为溥仪被废，所以“主辱臣死”；有人说他是为了“殉道”，给没落的国学陪葬。
“不是，他是传统意义上的卫道士，却不是传统卫道士。”
“有区别么？”
“当然有，不过和本片无关，”马竞摇头，把话题拉了回来，“还有呢？还有什么地方觉得奇怪，今天专门给你答疑！”
“那就拜托马老师了，”刘海洋翻着白眼说道：“还真有不少问题。要说穷苦农民跑去欧洲也就罢了，怎么影片里还有很多知识分子？他们都很闲么？”
“真正的穷苦农民其实很难当上华工。一来越穷越闭塞，收到消息比别人晚，也不一定有路费去招募点；二来就算去了那边，体格太过瘦弱也会被刷下来。至于知识分子出现在里面，既有法英雇主加价招募翻译和技术人员的原因，也有睁眼看世界想要去师夷长技的原因。”
说到这里，马竞忍不住长叹口气：“集体体检、记录训练、剪辫子、穿制服，从这个角度讲，组织华工赴欧确实起到了教育规训产业工人的作用，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等这批赴欧华工好不容易回国，看到却是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糟糕局面，他们在英美军工厂学到的那些技术没有设备也都变成了鸡肋，最后还是散入民间重归平凡。”
“军阀嘛，”老刘嘿嘿一笑：“要得都是即战力。当然懒得发展自己的军工和工业体系，而且也没那个时间和能力。”
“确实，”马竞笑着点头，招来空姐给两人续了饮料。
等私人空乘离开，刘海洋接着说道：“要说这部电影给我最大的感觉，除了暗搓搓煽情催泪，就是随时随地都要损一下国内的军阀还有傲慢的英国佬。这应该都是出自你的授意吧？”
“军阀的落后性无可置疑无需重新评价，至于英国佬的作为也是他们自己记录的。”
刘海洋眼前一亮，马上接话道：“不一样好嘛，你们片子里老是强调法国对华工的待遇比英国好，管理宽松，死了还给树碑，怎么不说法国大部分都是战区，哪像英国几乎都是后方？英国没有华工墓地，其实也是华工死亡率的证明。”
“说得好！”面对指摘，马竞却是笑着轻拍两下：“你真的可以下，转型去写文章运营自媒体。”
迎着对方有些羞恼的目光，他接着说道：“这个推理明显不够全面。没有华工墓地，既可能是死得少，也可能是潦草掩埋不进墓地，还可能是华工没去英国。”
“实际上，那9.6万英国华工的工作地点同样在法国，不过是英军辖区。比起在后方生产炮弹，英国佬更想有人在前方挖炮弹。”
愣了一下，刘海洋终于想到反驳的说辞：“就算英军是黑的不用专门抹黑，你们也有美化华工，这个总得承认吧？”
“这是肯定的，”马竞坦然承认：“黑白影像无法保存真实肤色，老照片的分辨率也是个问题，只能寻找类似人群采样，因为生活条件差异，整体会偏白偏年轻。”
“咳咳！”刘海洋被过喉饮料呛到，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瞪眼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美化！电影里的华工简直完美，跟鲁迅笔下的国人完全没有共通之处，愚昧呢？落后呢？不讲卫生呢？都去哪儿了？”
“开个玩笑，你的反应可真大。”
笑着打趣对方一句，马竞这才正经回答前面的问题：“我们构建剧情和画面的依据是收集到的相关资料，以影像为主、文字为辅。这些资料分散在全世界，不可能收集齐全，而且也不能全面记录当年，所以必然存在偏颇之处，不过大体上还是尽可能还原那个时代的风貌和人物。”
“当然，要是你能弄到另外角度的补充资料也可以拿过来，将来可以放到第二部或者关联影片里面。”
“我犯得着嘛？”刘海洋挑眉撇嘴，“我又不姓陆！”
“你还真是记仇，这都九年了都。”
“那是自然，”老刘摇了摇头，“算了，不说那货了。话说，你们这个电影是怎么拍出来的？AI修复上色还可以理解，把照片转换成动态镜头，这就太黑科技了！”
“这个同样可以用AI来做，不过仅限小幅度或者重复的动作，比如转头、摇手以及行走。所以我们得让美工根据照片还有设定剧情捕捉动作节点，然后借助AI生成关键帧，再进一步补帧填充成动态影像。”
停下来喝了口凉茶，马竞接着说道：“虽然有AI节省工时，整个做下来还是非常耗费人工。后来看到成本和工期都要超限，这才加上了那条寻亲线来填充时长。”
“你倒是坦白，所以两条线的主角到底有没有关系？”
“带回去的骨灰确实是他们先辈的，有遗骸DNA为证。”
“打什么太极？我问的是电影里那个华工主角！”
“这还用问？”马竞闻言却是笑笑，“‘月是故乡明’是根据真实历史改编的纪念电影！”
“那个时候的照相机和摄像机已经接近成熟，但是全面普及用在档案相片上面还不现实，更不可能大量用在原计划只使用三年的华工身上。影片里的华工，无论主角还是配角，都是根据影像资料合成的，基本上照片里清晰的人像都用上了，至于是不是寻亲小组的先辈亲人，那就不好说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刘海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了想，他换了个新问题：“以后呢，还会不会组织类似的寻亲迁坟行动？”
“应该不会了，”马竞摇头，“过去整整100年，那些墓地和尸骨早都已经变成了文物。这次其实是适逢其会，法国人偶然挖出无名华工坟墓，然后就想要办个隆重的树碑安葬仪式，辗转委托红会帮忙寻找他们的亲人参加。然后家属提出想要带走骨灰，法国那边讨论好久才答应下来。”
每名华工都有长期佩戴的工号手环，根据上面的数字可以查到他们登记资料。不过中间隔着百年时光，户籍资料散佚变动，想要为他们找到在世亲人同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还有DNA鉴定比对技术，最终还是在国内找到了一些。
不过这毕竟是费时费力的事情，蜜蜂慈善基金会只是顺手帮忙，并不打算刻意去推动此事。
“也对，”老刘点了点头，“这个跨国认亲貌似没啥好处，顶多能够继承死者拿一点点工资还有丧葬费。就是不知道法国人认不认旧账。”
“你倒是想得深远，不过应该是不认的。签合同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早就成了历史，现在是戴高乐开创的第五共和国。让他们替旧法国承认错误没有问题，代为赔偿什么的免谈。”
“嘿！”嘿笑一声，刘海洋结束了这个话题，好奇问道：“话说你们修复了这么多老电影，怎么一直对老的港片不闻不问，还有上世纪那些戏曲电影，也没见你们动过手。”
“港片自有他们的版权人操心，我们可以提供专业服务。至于上世纪那些戏曲电影，我们确实有这方面的修复计划，只是片源问题不好解决，所以进度比较慢。”
“比较常见的，电影资料馆应该就有吧？”
“资料馆有事业编的专职修复师，专门负责修复馆藏的稀缺影片。其他单位可以掏钱资助，却不能干涉他们的工作。”
虽然说的有些含糊，刘海洋还是秒懂了对方的意思，原来是利益冲突。
虽说那些经典老电影早就过了50年期限，已经进入公共领域，但正因为是老电影，片源往往颇为稀缺。资料馆独占稀有片源，自然能在谈判时占据强势地位。之前那些修复的影片，蜂影都能保证拿到修复版相关版权，同样不是个愿意受制于人，合作也就无疾而终不了了之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意识到这个话题没有选好，刘海洋马上将其换掉，转而聊起了即将开幕的TGS东京电玩展。
“话说你们这个爆肝也太强了吧？只是爆了一个月就把原计划要弄一年的RRT给整出来了，要是多爆几次，指不定能弄出什么黑科技呢！”
“RRT其实半年前就研发出来了，”马竞笑着摆摆手，“不过那时候只是初版。后面计划用一年时间慢慢打磨优化，然后按部就班做成芯片应用在手机还有主机平台上。现在计划被我自己打破，只好不计成本全面提速。”
“6倍速也很夸张了。现在芯片研发完成，你也出关了，也就是说，蜜蜂的下半年旗舰快发布了？这次是那个系列？黑玉3、晶炭5，还是蜜蜂2号？”
“都不是，”马竞笑着摇头，“暂时遇到技术瓶颈，这三个都无法做到明显突破前代，索性暂时搁置。所以下半年蜜蜂品牌应该不会再发新机，倒是酷牌和夏新那边应该会有一些动作。”
“嘿！别人都是唯恐机型不够多，恨不得每天都是发布会，你们怎么反倒玩起跳票了？”
“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一堆二三线厂商不是减产搬总部，就是索性关闭了账，手机发布会的频次已经没有前几年那么密集了。再说我们又不是不弄发布会，只是不在蜜蜂品牌下面发布新机而已。”
“嗯？新机器有什么特点，能透露一下么？”
“和市面上同档次机器大体相似，也有些剑走偏锋的设计，回头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