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徳昭闷了许久,顿在那迟迟未曾说话。
幼清回过头瞧他,见他一张脸铁青,以为怎么了,出声问:“你哪里不舒服么?”
徳昭没应答。
过了半晌,他问:“是因为有了情郎所以才不答应王爷的么?”
幼清惊异,刚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徳昭收房的事,话到嘴边,想起他的身份。
是徳昭跟前的人,又能使法子让徳昭下命令,定是徳昭信任的人,知道那样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幼清慌了神,忙忙起身,“我不告诉你。”
徳昭看着她跑开,脸色越发黯淡,眸子瞪着那一樽小小的屋檐,眸子里渐渐搅了冷意。
曾经想过她为何不肯接受他,端来那样决绝的姿态,原来早已有了心上人。
她有情郎,就永远不会稀罕另一个男人的关心和怜惜。
纵使他身份再高贵,权势再大,她不喜欢,就不会瞧他哪怕一眼。
徳昭想了片刻,终是扔掉了手里的油纸袋,头也不回地出了园子。
是夜,庚戌时分,天已黑浓,跨院里下了钥,有人急急敲门。
应门太监打开一看,是丰赞。
丰赞入院便直往徳昭书房而去,徳昭未曾入寝,拿了长-枪在庭院里习武。
一招一式,凌厉狠辣,破风而出。
丰赞一来,他便另挑了根□□丢过去,“考考你近来的功夫。”
丰赞同他对招,心里颇有几分纳闷。
先是傍晚时分徳昭召他入府,说有件事托他去办,本以为是件什么大事,哪想不过是查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顺带着送去几百两银子和“立即离京”的口信。
等见了那书生,里里外外查了个透,没发现半点异样,当真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书生了。
将银子和口信送到后,那书生也没说什么,唯独说了句“让他亲自来”,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丰赞一边对打,一边转述齐白卿的话,徳昭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记游龙出山,反攻为主,双眉微凝,薄唇微张:“凭他区区一介书生,也想见本王?”
丰赞道:“我也觉得奇怪,但那书生犟得很,一见银子,一听口信,不知从哪里抽出的刀,当即抵住脖子,说‘睿王爷想要什么,让他亲自来同我要,他若不肯来,我就是死,也定不会让他如愿。’”丰赞说着这些话,面上颇为气愤,“他以为他是谁,我们王爷要女人,还得同他去要么!”
徳昭一记阴冷眼刀剜过来。
丰赞自知说错话,不敢再对招,收了枪,原地喘气。
徳昭甩了枪,卷起衣袖,负手往屋里去。
丰赞连忙跟上去。
“爷,真要去么,万一有诈呢?”
徳昭不看他,进屋拿了茶递给他,语气冷冷的,“你不是什么都查清楚了吗,还会怕有诈?”
丰赞扯嘴笑笑,知道他还在为刚才那句话动气,厚脸皮地将脸凑过去,小心翼翼问:“爷,那女子是谁,我见过的么?”
徳昭放下茶,“丰赞,你怎地如此多嘴,换他人早就被拖下去剐了千万刀。”
丰赞抿抿嘴坐回去,心里头实实在在地欢喜着。
王爷想女人了,这是好事。
过了数秒,他自告奋勇道:“爷,那个书生你尽管交给我,杀了也不碍事。”
屋里沉默,半晌,听得徳昭缓缓道,“他既想见我,胆子也是挺大的,安排一下罢。”
丰赞讶异,却没也没说什么。
寻常男子对于心上人的情郎,总归想着见一面瞧瞧自己是被怎样的人所击败,争抢心爱的女人,大多是同上阵杀敌是一样的,只是更累,不但要拼命,还要拼才华、拼相貌、拼所有的所有,等得到了战胜品,又要拼一生去护她爱她,真真是麻烦啊。
偏偏还有那么多男人追赶着要吃这个苦。
丰赞想到自家府里的娇人儿,心里头甜蜜又满足。在情路上,他已经无路可退,但是王爷还来得及迷途知返。遂出言劝诫:“爷,若真瞧上了那个女子,喜欢喜欢就好,千万不要一头扎进去。”
徳昭睨他一眼,“就你多事。”
第二日,徳昭果真出府去见齐白卿。
半大点的地方,寒酸破落,几乎没什么家具摆设,纵是这样,屋里的一切仍柳柳清清,收拾得整洁干净。
丰赞在门口守着。
徳昭开门见山,“如你所愿,本王亲自同你要人来了,不杀你,不用怕。”
齐白卿握紧发抖的拳头,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屏住呼吸往他面前去。
杀人如麻,冷血无情,为权为势能够手刃亲兄弟的睿亲王,如今竟真的来了。
齐白卿仔细打量他,像一只虚弱的鹿,打探着即将手刃自己的猎人。
徳昭有些不耐烦,显然不习惯被个大男人这样盯着瞧,他抛了个高冷的眼神,颇有告诫之意。
齐白卿半点不为所动,仍死死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齐白卿出声问,“你爱她么?”
徳昭微愣,嘴角一勾,语气嘲讽,“你是要与本王拼这个?”
齐白卿怔怔重复问,“你爱她么?”似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徳昭仰起脖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几分狠绝,“本王爱她又如何,不爱她又如何,本王既动了心思,那就要定她了。”
齐白卿似笑非笑,“大名鼎鼎的睿亲王,果然同我想的一样,一样的绝情冷漠。”
徳昭转开视线,并未动怒。
这一趟来,看也看清楚了,不过是个白面书生,说句话都要抖上一抖,作不了什么妖,根本不值得他挂心。
亏得昨晚想了一夜。
她竟瞧上这样的胆小鬼。
齐白卿颤抖地上前,拉了他的衣袖,“你好好待她,不要辜负她,她从未对我动过男女之情,你莫要因为这个责她,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的。”
徳昭眉头拧得更深,嫌弃地挥开了齐白卿的手。
他这样的性子,若是真瞧上什么人,情愿相争到死,也不愿意拱手相让。
哪想齐白卿非但不争,反而说出一番投诚的话,越发让他不屑。只觉得幼清白白错付了心思,可怜又可叹。
齐白卿见他面露不屑,索性道:“昨日给的银子我收下了,明日你放幼清出府,我会想法子让她断了对我的念想。”
徳昭看他一眼。
齐白卿继续道:“明天过后,我就会出城,此后不再踏入北京城一步,不再同幼清有任何联系,若有违誓,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徳昭这才满意地往门外去。
齐白卿忍不住追上去,“莫欺负她,她……。”
徳昭已经远走。
齐白卿摇摇头,无可奈何又心痛万分,半晌轻轻叹一句,“她是……。”最终没能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宋阿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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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乌云密布,凉风阴冷。
幼清交好的小太监跑来说府里的门禁解除了,幼清一听,恨不得立马去找齐白卿,求了姜大一起出府。
等到了地方,幼清依旧在门口等着,姜大前去叫门。
不多时,弄堂里传来打骂的声音,幼清心中一悬,起身奔过去。
齐家门口,姜大逮着齐白卿往死里揍,齐白卿不躲不闪,任由他打,指着门里头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嘴上喊道:“我早就变心了,谁喜欢她那样的丑八怪!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我要娶的是淑雅,不是你家幼清丫头!”
姜大又是一拳狠揍过去。
幼清站在那,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击中,傻傻地,愣愣地,盯着鼻青脸肿的齐白卿。
这世上周遭的一切仿佛就此消失,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唯有他不停说着胡话的画面在眼前晃荡。
“变心了”,“丑八怪”,“从来没有喜欢过”,这样的字眼一遍又一遍地在耳畔重复,像针钉进肉里,刺得她浑身上下都痛。
一颗心仿佛快要被撕裂,恨不得逃离这里。
但她不能逃,她不能做逃兵。
许久,幼清走过去,脚步僵硬迟钝,她停在齐白卿跟前,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你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说你变心了,说你不喜欢我了。”
齐白卿抬起头,一字一字,如吐荆棘,“你是个好姑娘,可我不再喜欢你了,我要娶别人。”
幼清倒吸一口冷气。
她走到旁边那个一直站着看戏,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淑雅面前,问:“你知道他之前说过要娶我的么?”
淑雅点点头,洋洋得意,“我知道,但像你这样的丑八怪,怎么能跟我比,如今他终于做了正确的选择。”
幼清抬手就是一巴掌挥过去。
淑雅要还手,齐白卿却抱住了她,及时拦住了她的动作,冲幼清喊道:“你不要打淑雅,要打就打我。”
幼清握紧拳头,牙齿几乎咬碎了,终是狠下心,攥足力气往他胸前挥了一拳。
转身离开,不敢回头。
齐白卿变心的场景仿佛是在梦里头,她还没有醒来,一切都不太真实。
一路回府,风声与雷声在耳边交替,身后还有姜大焦急的关切声,幼清拼命掐着手指,忍着不让自己松懈,一松懈便会哭,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
姜大在旁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每每开口,都被幼清一个摇头给挡了回去。
她不想听,不要听。
她又不可怜,她自己能好起来的。
就这样憋着回了兽园,同小初子交了班,一个人在园子里守着。
雨倾盆而下,她也不躲,就那么站在雨里,神情呆滞,了无生息。
忽地身后有人喊她,柔和舒朗的声音,问:“你怎么了?”
幼清这时再也忍不住,放声哭泣,“全福,他不要我了,他说好的要娶我,却又说不要我了!”
她哭得这般伤心,徳昭有过准备,安慰的话一句句地全藏在舌尖,只待蓄势而发,却未曾料到她竟伤得这样深。
看得他胸闷难受,几乎喘不过气,只恨不能替她受这份戳心之痛。
徳昭丢了伞,陪她一起在雨中站着。
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说,他只是伸出手,一点点为她擦泪。
雨越下越大,泪越擦越多。
徳昭经不住上前抱住她,心疼道:“总会有人要你的,定比那人待你还要好上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