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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萧君烨被新帝亲自从天牢里接了出来,还被接到了甘泉宫里,与新帝促膝长谈、抵足而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里宫外。
一部分人觉得新帝此举,乃是为了朝廷大义——毕竟,那位摄政王曾经在边境勇破匈奴的战事,到现在还有人口口相传,说书人也爱说摄政王经历过的奇战。大兴朝有这样的将领在,想来无论是北面的南北匈奴和鲜卑族,还是南面的突然造反的三个异姓王以及虎视眈眈的仅存的三个同姓藩王,大兴朝都会有了反击和镇压之力。
可是这也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而已。
还有一部分人只觉事不关己,自可高高挂起,虽然是听到了这件事,也将摄政王从前罔顾新帝龙威以及离奇身世的事情都好生八卦了一通,可是,八卦归八卦,这等人却是并不关心国事——当然,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尚且还要为了生计而忙忙碌碌,起早贪黑,最多也只有个八卦的功夫,其余时候,还是要继续为活着而忙碌。
当然,除了大部分的平民百姓和主战派,朝中不免还有不少的主和派。
对这些人而言,一来战事唬人,若是赢了,自是最好,若是输了,新帝一恼,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二来一旦大兴有了战事,自然是需要派遣诸多武将和文臣往边境以及云贵之地去,这些人有些不乏身在其位的,平日可以待在洛阳这个富饶的帝.都懒懒散散,但是一旦有了战事,这些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如此,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开战;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心中太清楚大兴朝几位皇帝的脾性了。平日里,或许皇帝还能再一定范围内容许一些贪官污吏和贿赂官吏的商人,但是一旦要起战事,因战事消耗巨.大,皇帝就会严加督促各个地方的官吏,甚至亲自指派人去各个地方严查贪官污吏,一旦查到,必然是要行抄家之举。这样既能惩治了贪官,也能为战事供给提供一大部分的钱财,大兴朝的几位皇帝,向来是喜欢这般空手套白狼的。
因这些缘故,有些人自然是不想开战,无论是对着虎视眈眈的外寇,还是对着地处偏远的云贵之地的三个异姓藩王,他们都只愿意安安静静的在洛阳城里过富裕日子,不愿意做任何一件有可能会改变如今的安稳日子的事情。
而这些人既然不愿意开战,那么,自然是要想法子劝说新帝。
只是,新帝虽瞧着面嫩良善堪为仁君,然而性子却颇为强势,一旦打定了主意,显见就是个绝不肯回头的。而依照新帝之前在朝堂上的表现来看,这位新帝……显见就是主战派的。
他根本就打算好了要开战。
否则的话,也就不会亲自去天牢里,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天话”,才终于把这位摄政王给从天牢里“请”了出来。并且单单是“请”出来还不够,新帝还特特邀请了这位摄政王住进了皇帝的寝宫甘泉宫,说是要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如此种种,无论众人心中如何作想,显然都已经猜到了新帝的打算——新帝是要开战的,并且还是藩王之战和对匈奴的战役同时开战。
即便如今并非是开战的最佳时机,即便他们其实有可能对一方示弱,然后先收拾了一方,养精蓄锐之后,再去收拾另一方的。
这位新帝,显见是打定了主意,定要好好的扬大兴国威的!
如此情形之下,那些主和派几乎无法可想,就只能将主意打在了萧无尘亲自去“请”出来的萧君烨身上。——只要他们能让新帝启用不了萧君烨还有萧君烨从前的手下能将,那么,这仗估计就打不下来了?就算要打,新帝大约也只能顾得了一边,顾不来另一边了吧?
这些人心中这般打算着,自然是开始收集萧君烨身世的证据和证人——因为萧无尘之前并没有将前朝皇室的人全部杀死,毕竟,那些前朝皇室的成年人就罢了,犯了错,自然该死,可是,那些剩下的孩童和一无所知的女眷,萧无尘自然不能杀他们,只能将他们圈养在了洛阳城。
而那些主和派的人,自然是想了法子,打算利用这些人来把萧君烨的身世公告天下,让天下都知道萧君烨乃是前朝皇室血脉,如此的话,萧无尘如何还能用他?如何还敢用他?即便是萧无尘敢用,那天下人如何肯信他?而大兴朝的将士,又如何肯听一个前朝皇室之人的命令?
而军中命令不能被执行,岂非就是将萧君烨弄成了一个被架空的将领,既被架空,又要来何用?萧无尘用这一个无用的将领,又如何能打得胜仗?
这些人这般想着,自然就开始将萧君烨的身世四处传播开来。
等到萧无尘和萧君烨都听闻此事的时候,已经是萧无尘将萧君烨从天牢里头接出来的第三天了。
萧无尘闻言,微微挑眉,一面端着手中花茶,轻轻啜饮,一面看向在勤勤恳恳为他批阅奏折的萧君烨,道:“皇叔以为,当如何处置此事?”
萧君烨先是抬眸看他一眼,露了个笑容,扬了扬手中折子。
萧无尘了然点头,等着萧君烨批阅完了手中那一张折子。
萧君烨很快就将手头的那一张折子批阅完了,低头往下一数,觉得剩下的折子着实不算多了,待他和萧无尘说会子话再来批阅,倒也不会耽搁太久,于是就起身,净手之后,坐在了萧无尘身侧。
“这件事迟早会发生。”萧君烨道,“朝中臣子,有人主战,有人主和,那等主和之人,自然不想这场战事发生。既不愿意战事发生,自然要千方百计的想法子阻止无尘。而我的身世又在那里,偏偏前朝皇室还有些妇孺幼小活着,他们想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自然就是要利用我的身世,让无尘手下无人可用,这场战事,自然也就打不起来。”
萧君烨没说的是,如果让那些人利用他的身世的事情成功,萧无尘这场战事不但打不起来,恐怕还会被那些有心人钻了空子,干脆让大兴朝开口对南北匈奴甚至是南面的三位异姓王示弱。
而萧无尘身为帝王,一旦公然示弱,那就是流传千古一事。萧无尘的名声,自然也就被全毁了。
萧无尘闻言,微微挑眉:“所以呢?皇叔打算如何处置?”
萧君烨瞧着萧无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失笑,道:“如何处置?这自然是要看陛下的意思了。陛下若是要我认了这个身世,我自然要认;若是不要我认,那么我自然也可不认。”说罢,顿了顿,又道,“不过,无论认或不认,是前朝皇室遗留血脉或是大兴朝的摄政王,只要无尘需要皇叔去征战沙场……皇叔都不会输。”
这是他的无尘的大兴,守护了大兴,就意味着守护好了他的无尘,萧君烨当然不允许自己输。
无论他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
萧无尘听了,立刻就笑了。
他忍不住放下茶盏,伸出一手,故意抬起萧君烨的下巴,道:“朕一直都相信皇叔的忠心,相信皇叔无论是做文官还是武官,都会勤勤恳恳,忠心不渝。”
萧君烨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看着萧无尘,道:“这个么,无尘觉得是就是了。臣只知道,臣的忠心和勤恳,无论是在床下,还是在床上……都不会变。”
然后萧君烨就瞧见萧无尘正瞪大了眼睛瞧他,一双桃花目里颇有些不可置信,只是耳朵尖突然微红。
萧君烨定睛看了一会,就顺着萧无尘托着他下巴的手,开始缓缓上前,凑近萧无尘的脸,反手托住了萧无尘的下巴,亲了上去。
他既说了,无论是床下还是床上,都定要勤勤恳恳,那么,他自然要好生表现一番。
比如现下的床下……
萧无尘在被亲吻的晕晕乎乎之中,只觉身上一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皇叔抱着往温泉池中大步走去了。
他晕晕乎乎之中,很轻易的瞧见了外头的天色——正是秋高气爽、秋阳高照的大白天……
所谓周公之礼不行于日,他的皇叔,难道只记得“勤勤恳恳”四个字,忘记了这句话了么?
唔,此事不妙,不妙啊。
奈何于萧君烨而言,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尤其美人在怀,谁还愿去会周公?
自是颠鸾倒凤,好不销.魂。
至于那些烦心事,还有桌案上的奏折……谁还记得?
……
阮公公带着阿药几人在外头等得太阳都落山了,才听到了摄政王唤他们进去的动静。
一众人默然无语——好吧,虽然这二位的欢好之事多了些,欢好之地也格外的多变了些,时间还长了些,事后他们收拾起来也麻烦了些……但是,想到新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那位摄政王亦是越发的意气风发,他们还是暂且认了吧。
且无论他们认或不认,他们家陛下都认定了摄政王,他们也只得默默地认命,开始收拾起来乱七八糟之中又颇有些缠.绵.悱.恻余韵的温泉池……
萧无尘和萧君烨在温泉池里闹了一通后,萧无尘懒洋洋的歇着,萧君烨则是批阅之前没有批阅完的奏折——他和萧无尘相处太久,早早就能模仿萧无尘的字迹,也正因此,朝中众臣这几日才没有再继续“规劝”萧无尘莫要再让萧君烨代批奏折的事情了。
萧无尘懒洋洋的坐着,等着待会缓过劲来了,就和萧君烨去用晚膳。
晚膳之后,二人就慢慢走着,去宫中的湖心亭去看荷花。
——自从萧无尘把萧君烨给关了,又收拾了皇太后沈氏之后,后宫原本的那些妃嫔,凡是有子女的,萧无尘都让她们跟着子女或养子女去住;没有子女的,若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萧无尘也允许其娘家人将其接回家中养老,当然,身为太妃的月钱和赏赐等等,仍旧不变;其余生下的妃嫔,才会被安排在宫中养老。
萧无尘也算是皇帝里头比较厚道的了,特特多划了几座宫殿来,让先皇的那些妃嫔去居住和游玩,只是言道终究是男女有别,庶母和嫡子也不好太过接近,于是只让她们在一定的范围内生活,其余地方,无令不得入。
而萧无尘自己又没有妃嫔,因此这偌大的后宫,都成了他和萧君烨可以游玩的地方。
二人刚用完晚膳,就慢慢走着,一面消食,一面小声说着话。等到了湖边时,萧君烨看着湖中荷花不错,于是就和萧无尘各自带了驱蚊虫的荷包,一起上了条小船,泛舟湖上。
当然,划桨的自然是萧君烨。
萧无尘白天时“受累”了许久,此刻自然是无甚力气,就盘腿坐在船上,颇有些不羁。
萧君烨则是一面划桨,一面看着萧无尘,脸上带笑,心中只觉他的无尘无论是甚么表情,甚么动作,都是极好极好的。
二人起初没有说话,后来萧君烨不知想到了甚么,才问起了今日二人*前,一起商量的事情。
他倒不是当真没有主意,只是不知道,他的无尘是怎么打算的。
——于他来说,若是当真认了前朝皇室的身份,虽说会有些麻烦,但也不会太过麻烦,他的无尘都在他身边了,其余诸事,再麻烦又能麻烦到哪里去?若是不认这前朝皇室身份,萧君烨自然就更加没有烦心事了。而他这个摄政王,自然就能越当月稳。
萧无尘闻言,想了想,托腮看向萧君烨,道:“朕倒是觉得,皇叔可以借这次的机会,脱离萧家皇室。”
萧君烨微微有些意外,但脱离萧家皇室,对他来说,也并非甚么坏事,闻言就点头:“也好。”虽然脱离萧家皇室之后,承认了前朝皇室的身份,对他带兵打仗和继续跟在萧无尘身边,都颇有些麻烦,但那只是小麻烦而已,萧君烨自是不会太过在意。
反而是萧无尘见萧君烨这般容易就接受了这件事情,脸上微微有些懊恼,瞪了萧君烨一眼:“皇叔竟是当真不愿意做我萧家人么?”
萧君烨:“……”难道不是他的无尘嫁给了他了么?
不过萧君烨虽心中这般想着,但到底是没把话说出来。
萧无尘见了,这才心中舒服了一些,然后就不肯让萧君烨继续划船了,而是趴到萧君烨背上,道:“那前朝皇室,根本不曾对皇叔讲过什么情分,也不曾对皇叔有过亲情,因此他们那等亲人,不认也罢;而萧家人……”萧无尘一顿,道,“皇叔倒也不适合这个身份。倒不如,朕为皇叔,重新选一个青青白白的身份,认了那个身份可好?”
萧君烨没有想到萧无尘是这般打算的,想了想,自然不无不可,就拿起萧无尘伸到前头的手,放在月光下眯着眼睛赏玩了一会,然后又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道:“好。”
……
于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承宁帝竟会在将摄政王萧君烨留宿在宫中十日之后,又从民间将萧君烨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还有几个兄弟姐妹接了过来,在朝堂之上,当众滴血验亲,这才让萧君烨真正有了父母家人。
当然,这也使得所谓的萧君烨乃是前朝皇室的传言不攻自破。
萧君烨虽然做不得摄政王了,但却因从前的军功,被封为正二品镇国大将军,赐大将军府。
其家人亦有封赏。
朝中众臣皆不曾料到承宁帝会为前摄政王做了这么多,更没有料到,这位前摄政王,当真是民间普通百姓所出——滴血认亲古法有之,虽说不能说完全就对,但朝中也有六七成的臣子都信此法;而不信此法的人,在他们在朝堂上看到了萧无尘找来的萧君烨的母亲和外祖父的长相时,立时就都闭了嘴——好么,都说萧君烨长得像从前的太.祖幼弟留下的画像,现下看来,萧君烨的“母亲”和“外祖父”,比萧君烨还要像那位太.祖幼弟。而萧君烨和二人的相貌,更是有七八分的相似。
又有那位母亲的的确确曾经在萧君烨的养父家乡的客栈丢失过一个婴孩,当时还正儿八经的报过案,因此处处寻来,处处都能证明萧君烨的“身世”。朝堂上又吵闹了几日之后,终究是无法再拿着萧君烨的身世做文章了。
只要萧君烨不是前朝皇室血脉,无论他真实身份是谁,都有为大兴朝一战的资格。
而现在,萧君烨的身世“水落石出”,再无其他人敢对此置喙了。
萧君烨亦不曾想到,萧无尘在把他关起来之后,就一直在查他的身世了。
他的确是前朝皇室一位旁系的“郡王”之子,只是却不是那位郡王和郡王妃生的,而是那位郡王在到处找寻和太.祖幼弟容貌相似的女子时,偶遇的一个走失的小家碧玉。
那郡王见状,花言巧语就将其拐带离开。而之后的事情,就是戏本子里写的那些了。郡王哄了那小家碧玉,不但成了好事,还让那小家碧玉为他诞下一子,并难产送命,孩子生下来后,果然比皇室中其他人费劲法子生下来的孩子更像那张太.祖幼弟的画像。如此一来,那前朝皇室中人,自是更加精心策划,将萧君烨送到了大山之中,让那老猎户收养,就是为了有一日,有法子将萧君烨送到宫中,当做太.祖幼弟的后代来抚养。
只是那郡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当自己拐带的小家碧玉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不知那小家碧玉还有一位长姐,与那小家碧玉容貌更像,嫁给了临县的镖局的镖头。而那位长姐,好巧不巧的,就在那郡王决定丢掉萧君烨的家乡,丢失了一个婴孩。
萧无尘找到的正是萧君烨的姨母家。
只是萧无尘和萧君烨只告诉了他们萧君烨乃是姨母丢失的孩子,并未提及其生母的事情。
于萧君烨拉说,生母已逝,能有身份照看姨母和外祖父一家,也算是对生母的一种补偿。
虽然这种补偿暂时不能持续太久,萧君烨在和萧无尘商议之后,很快朝堂上就定下了出兵之日,待到承宁二年的十一月,萧君烨带着各地集齐的十万大军,往边境去,攻打匈奴。
同年同月,萧无尘令朝中另外两名猛将,往云贵之地去,收拾那三位异姓藩王还有蠢蠢欲动的同姓藩王。
南北两场战役,皆持续了两年之久,才终于结束。
……
边境之地,又重新变成大胡子元帅的萧君烨正拿着萧无尘的来信发呆。
一面发呆,脸上还一面傻笑着。
好在他的大胡子长大太过浓郁,除了他自己,其他人也根本看不出来他此刻的表情是笑。
“元帅!元帅!出大事了!”
萧君烨闻言,这才搁了信,就见他手下的一位副将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进了帐篷就问他何时回洛阳。
萧君烨心说,他还没有着急,你又着什么急?再急又能有他急么?
面上只面无表情道:“待将剩下的繁琐之事处置妥当,兵权交接之后,就能回洛阳了。”
那副将立时一拍大腿,大嗓门道:“那怎么行?元帅,俺求求您了,能不能让想个法子,让俺先回洛阳一趟?俺、俺可是有大事要回去!关乎俺们一家子将来的大事呢!”
萧君烨看他一眼,一皱眉:“你们一家?你不是只有一位老母,一个妹子么?你们一家的大事……不就是你的前程?你的前程好了,你老母、你妹子自然也就好了。而你的前程……”萧君烨瞥他一眼,“在本帅手中。”
副将:“……”说得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不过他抓耳挠腮了好一会,还是急着道:“不对啊元帅,俺们家还有大事啊!俺妹子要去宫里选娘娘,元帅说这是不是大事?咱们这位皇帝,如今可是二十出头了,那些富贵子弟在这个年纪可是早就三妻四妾了,皇上现在才开始选后宫,可不就是大事?元帅你别看俺是个大老粗,俺妹子长得可俊着呢,今年才十六岁,跟朵花儿似的,肯定能让皇上选进后宫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眼前黑影一闪,他家大元帅,已然背了把大刀,骑着汗血宝马,一路朝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