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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主在公主院里,越想越觉得不安。
若是此事仅仅是和她有关,此事不告知皇帝哥哥,也不会有太大的后果的话,那么八公主倒也不愿意因这件事情而闹得太过不堪,徒惹她的皇帝哥哥生气。
——皇帝哥哥神医不好,不宜生气,这样的事情,八公主显然心中有数。
可是,这件事显然是和她的皇帝哥哥有关,并且,不但和她的皇帝哥哥有关,还有关皇帝哥哥的性命安危,以及皇位的安稳,大兴朝的社稷。
八公主不能不慎重。
因此她在宫中有又思虑几日之后,便开始想法子,打算再见阿药一面,问清楚事情缘由。当然,如果可能的话,她更希望这次能见到她的皇帝哥哥。
然而八公主虽然心中想要见她的皇帝哥哥,但是,摄政王将她的皇帝哥哥看得非常紧,她虽心有愿,然而却不能真正见到皇帝哥哥。
好在虽然没有见到皇帝哥哥,但八公主到底见到了阿药。
阿药仍旧在病中,他被萧君烨打了五十杖,身上到底没有那么快好,只能趴在床上继续休养,好在萧无尘虽然仍旧被关在甘泉宫,但萧君烨却没有限制萧无尘大肆赏赐他周围的人,因此阿药身上的伤药,都是用的最好的药。
只不过,萧无尘的是,阿药只是因做事不周被仗打了二十棍而已,但实际上,萧君烨却让人打了他五十杖,至今爬不起床来。
八公主是换了小宫女衣裳来看的阿药。
因她素来受萧无尘疼爱,现下既她见不得皇帝哥哥,那么,派小宫女常常来看皇帝哥哥身边的宫人,倒也不算奇怪。
倒是阿药瞧见来人是八公主,苦笑行礼之后,却是道:“公主千金之躯,不当来此污秽之地。”说罢,见八公主面上不以为然,才又叹道,“陛下速来宠爱公主,若是让陛下知道公主几番做奴婢打扮,来这下人居所,定是要心疼万分的。”
八公主听了,这才红着眼到:“皇帝哥哥心疼本宫,焉知本宫不心疼皇帝哥哥?如今摄政王皇叔一意孤行,不但以下犯上幽禁皇帝哥哥,还让本宫、左丞相与一众忠臣良将,俱都见不到我大兴朝一国之君的面。纵使是摄政王口口声声说皇帝哥哥身子渐好又有何用?我等又岂会安心?”
阿药听罢,亦是面色愁苦。
八公主又道:“且太医总说,皇帝哥哥的病最好莫气莫恼,莫要郁结于心。然而现在,皇帝哥哥何等尊贵?偏偏被摄政王幽禁起来,皇帝哥哥心中如何当真不恼?如何当真能将病养好?更何况,摄政王若当真是为着皇帝哥哥好,许是左丞相等一干忠臣,还有本宫,也就无需这般焦急。然而,安王那日穿了重孝往甘泉宫的侧殿去的事情,是本宫亲眼所见,而那日之后,摄政王幽禁着皇帝哥哥,却把安王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美其名曰教导。可是,安王又非储君,有何可教导的?摄政王与安王,狼子野心,一日不除,我等岂能安心?”
阿药原本只道八公主年岁还小,纵使只是心中恼恨,也只是小孩子的恼恨而已。末了听到八公主的此番话,才知晓八公主心中当真是忧思重重。
可是,但凡忠君之人,谁此刻能不忧心?
纵然是承宁帝曾给了摄政王莫大的权力,可是,承宁帝给摄政王权力的时候,并没有把自己安置在权力之外。这也就是意味着,那等莫大的权力,是必须要在承宁帝的“监管”下,摄政王才享有。
然而现下摄政王却趁着承宁帝病重之际,直接幽禁了承宁帝,兀自将权力收揽手中。摄政王甚至没有将承宁帝当做傀儡对待,就直接抢了这大兴朝的最高权力,朝中忠良,如何安心?如何放心?
即便是朝中不少臣子心中胆小如鼠,只肯凑合着过日子,不肯参与这等夺位一事,却也终究有一些臣子,一心维护正统——而正统,自然就是以嫡皇子身份,继承大统的承宁帝。
阿药接连咳嗽了几声,想要勉强站起身,才发觉身上还疼得厉害,没能成功,就又趴会床上了。
但他还是咬牙道:“公主安心,虽然摄政王谨慎,早已不许阿哑他们来看奴才,但在之前摄政王还不曾记起要防备奴才的时候,奴才就已经将那些话告知了阮公公。阮公公素来得陛下信任,又一向以陛下为先,知道此事之后,定然是早已告知给了陛下。只是自那日后,阮公公几人就再不得轻易离开甘泉宫正殿,因此就是奴才……亦不知陛下此刻是何想法。”
所以,他也没法子去劝八公主了。
八公主一怔,显然没有料到,摄政王防的这般紧。
阿药又是一叹:“摄政王是怕不是防备我等奴才几个传话一事,而是防备奴才被杖打了五十而非二十一事,因此才不许他人来看奴才。因此公主……或许事情并没有您想的这般遭。”
阿药跟了萧无尘太久了。
久到即便现在他已经有将近十天没有见到萧无尘了,心中也知道,他一直跟着的萧无尘,绝不可能任由自己继续这样被摄政王幽禁着。
即便萧无尘的的确确是喜欢着摄政王的。
然而这些话,阿药却不好说与八公主听,只得想了想,又劝了八公主几句,言道陛下心中自有算计,且让八公主再等几日便是。
八公主心中焦急如焚,然而看到阿药如此说,心中知晓她告知阿药的事情,阿药已然通过阮公公几人告诉了她的皇帝哥哥。她的皇帝哥哥心中定是会有法子的。
八公主如此想罢,定了定神,这才离开。
而甘泉宫的正殿里头,萧君烨正正襟危坐,穿着他从前的将军衣裳,戴着一副假胡子,有些喜悦,又有些无奈的任由桌前的人在提笔作画。
原来萧君烨这几日过得颇为愉快。
虽然政务繁忙,然而他和萧无尘之前就开始逐渐将朝廷改制,让朝中有了四个地位相同的丞相,并且下设九部,九部之外,还设了监察院,直属皇帝管理等等,因此有了这些人的分担,萧君烨又严令诸人的折子不可写多余废话,必须言简意赅……所以他这几日虽每日还是会好生忙碌大半日,但每每萧无尘午睡之后,他都能抽出空来,来甘泉宫的正殿来看他的无尘。
自那日二人说开,萧无尘就一直如从前那般,会依旧冲他微微笑着;而他也不再用言语或动作为难萧无尘。
甚至闲暇时候,他们二人还能做些趣事——譬如踏雪寻梅,譬如结冰的湖边看宫人行冰嬉,譬如甚么也不做,只二人这般一齐待在一间屋子里头。
又譬如此刻,他的无尘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他从前在边境做将军时,因面容年轻,不得不续了半张脸的大胡子来唬人的事情来,非说那时的他显得极是“俊美”,当初未曾为此作画,着实可惜,倒不如此刻再作画来,也当是了了当初的遗憾。
萧君烨先时是无可无不可。当然,于萧君烨来说,若是这件无可无不可的事情和萧无尘相关,他自然懒得去做;然而若是此事和萧无尘相关,并且还是萧无尘提出的这件事情,那么,他定然是会倾尽心力去做这件事情。
尤其听得萧无尘说他那时模样俊美,自该画下来留存,并该有他亲自来画……心中就生了些旁的想法。
只是无论他此刻心中有何想法,都是先由着萧无尘随意作画,先画起他来。
于是明亮的正殿之中,萧君烨着一身保养极好的将军盔甲,大马金刀的坐在美人榻上,一手随意垂下,一手则抱着他曾经的头盔。
而脸上则被粘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胡子,看粘的模样,和他从前故意留得大胡子的模样,倒也有八.九分的相似。
而萧君烨的对面,侍从早已将萧无尘的桌椅文房四宝等等物事,都搬了出来,安置在了美人榻的对面。
萧无尘则是难得换了一身红衣,发间的簪子,亦是一只血玉发簪。
他本就皮肤白.皙,刚刚生了一场病,身子才将将转好,更是显得肤白如玉。再趁着那一身的红衣,就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了。
至少萧君烨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那个穿了一身红衣,唇角轻轻勾了一个笑容,俯身作画的那个人。
他极是欢喜如今的日子。
他的无尘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一切所需,皆由他给予。身边的一切侍奉之人,皆由他安排。
他不许他去见外人,他便只能留在这甘泉宫中;他要他只见他一人,他便只能日日看他一个;他欲夺他这天下的权力,他也只能任由他夺;他想让他做他的妻,他也必须乖乖的待在这里,像世间的普通人一般,他身为夫君,日日在外操劳,而萧无尘身为娘子,则是在家中悠闲度日,心中所思索想,唯有他一人尔。
让他越发心动的,更是萧无尘在为他作画时,除了提笔作画时,常常抬头,只看他的模样。
这是他的无尘。
纵然有前世生死之仇,然而彼时他们二人的情形,显见就是不死不休了。
萧君烨不舍对付萧无尘,自然是萧无尘来对付他了。
萧君烨虽没有料到,萧无尘最后竟当真出手杀了他,然而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心中其实并不曾有太多的怨恨。
反正这一世,萧无尘早已傻傻的把权力俱都交付在他的手中,那么,这为王者,自然该是他。
他来掌控这一切,自然不会给他的无尘再次出手杀他的机会。
而唯有如此,他们二人,才有真真正正,做这一世夫夫的机会。
萧君烨如是想着,就忍不住在眉眼间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笑意格外的温柔和甜蜜。
萧无尘刚刚低头画了几笔,待一抬头,就瞧见了萧君烨的柔和的眸子。
他稍稍一怔,就有些不满的开口道:“皇叔莫要笑。你是刚刚下战场的将军,身上应当是满身血气,该为能止小儿啼哭的凶神才是,如何能这般笑?”
萧君烨轻咳一声,嘴上道:“那皇叔便不笑了。”然而他心中却想,他如何能不笑呢?即便是在战场上沾了满身血腥气的将军,一旦回到家中,遇到了心上之人,亦会百炼钢成绕指柔,除了温柔,还有甚么?
然而他心中虽这样想,但他的无尘随擅长作画,却极少为他作画,因此亦怕惹恼了他的无尘,于是收敛了心神,好生做了回“威武将军”。
待得萧无尘搁了笔,萧君烨得了萧无尘的亲口吩咐,才终于在僵着身体坐了将近三个时辰后,起身朝萧无尘走去,看萧无尘终于画成功并且肯给他看的第三幅画。
“很是威武。”萧君烨见到画,先是一怔,随即就赞了起来,然后声音沙哑地道,“只是不知,何时才能与尘儿一同如画?尘儿天人之姿,若能与尘儿一同入画,皇叔心中,定然欢喜至极。”
萧君烨的这句话,虽是心中所想,然而却不曾想到能得到萧无尘的回复。
——无论如何,他的无尘仍旧是这世间的帝王,他虽然极力在削减萧无尘的羽翼,让他甘心做这笼中之鸟。然而天生为龙,傲骨难折,他到底舍不得折断这傲骨。因为一旦傲骨没了,他的无尘,定然也没了。
孰料萧无尘听了,蹙眉思索片刻,却是微微仰头,眉眼间有情似无情,竟是笑道:“这有何难?只要皇叔找了人来,让他将你我画在一起,不就成了?”随即他的一双桃花目波光流转,忽而又笑,“只是不知,皇叔到时,要穿甚么衣裳?那日你我成亲时穿的喜服,我的那一身还好好地留着,就是不知皇叔的那一身……”
萧君烨忽觉心口涨满了欢喜和满足,他几乎想也不想的就抱住了萧无尘。
“为夫那身喜服,自是视若珍宝,珍之爱之,从不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