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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五年,西元1916年三月六日的一个傍晚,燃烧了一天的太阳垂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落日的余晖烧红了法北大地。静谧的原野、青翠的山冈、宁静的河流,构成了一幅秀美的欧洲田园景色。
转眼间,一阵车鸣马嘶、轰轰隆隆,这一中原美景被打破了。简易的公路上到处是一队队、一坨坨黄乎乎、灰扑扑的军队,蜿蜒地迎着太阳,向西退去。这是一支一眼望去便知吃了败仗的队伍,没了队形,没了生气,耷拉胸前的脑袋沉重得抬不起来,往日那种赳赳威武的劲头早已没了踪影。枪在他们手中似乎也成了一种多余的负担,背着的、扛着的、挎着的,姿态各异。褴褛不整的军装上满是泥土、血渍,使沉闷中更显出万般疲惫。往来车辆卷起的尘土吞没了三三两两的兵士。却没人躲闪,只是麻木地向前挪动着。
整个队伍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沮丧的沉沉死气。在凡尔登广袤的土地上,到处都涌动着这股溃败的潮水。
从以2月21日清晨的那一声巨响为信号打响的“凡尔登”战役,法国军队一直处于一种甚至不逊于马恩河战役时的劣势,一道道防线的沦陷,一道道防线的重新夺回,正在一点点的消耗着法国人的热血和激情。
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德国人只需要重重的一推,就可以把这支守卫凡尔登的军队彻底击垮,甚至从意志上击垮他们。依照法金汉的计划,德军在进攻时只动用了在中心的三个军,另外三个军在两翼按兵不动。如果整个攻击兵力一次投入,则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法军阵地从一开始就难以坚守,这几乎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在3月6日位于侧面的德军的三个军加入战斗,随后德军和法军进行了新的一系列浴血奋战,德军的进攻主要为了占领默兹河左岸称山头和右岸的科特杜普瓦夫尔。
现在,尽管战役不过刚刚打响。但是那里却已经获得了“男子死亡地”的“雅号”,而现在,沿着这条,被法国舆论称之为圣路的“凡尔登和巴勒迪克山公路”撤退的。正是一支在前线被打残的法国军队。
此时,这支完全被德国人打残的法军部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之色,但是更引人注意到的却是这支部队没了队形、没有了生气,没有了意志,有的只是恐惧。
这时,一阵卡车的汽笛声击溃了占用着道路的这些法军残兵。一辆接着一辆墨绿色的带着帆布篷的卡车,与这条“圣路”上的其它卡车截然不同,这些卡车排成车队朝前行驶着,尽管道路泥泞,但是泥泞的满是冰渣的道路却无法阻止这些汽车的行驶,墨绿色的汽车有时候会陷入近半米深的泥沼之中,当附近驻于公路两侧的法国工兵准备过来帮忙时,他们却是瞠目结舌的看到。那辆卡车却是在泥泞中不断的加速,随后挣扎着驶出了泥沼。
是空车吗?
就在工兵们疑惑之余,他们看诧异的看到开车的司机是黄皮肤的亚洲人。而那些卡车上还带着陌生的军徽,显然他们不是法国军队,在一辆卡车驶过时,他们才注意到帆布篷内挤满了一个个头戴着与德国钢盔有点相像的亚洲士兵,他们是……
这时,工兵们才反应过来,这难道就是那支传说中的中国远征军?
当外界的那些工兵们透过路边的残兵败将打量着这支中国远征军时,车上士兵们却像是牲口一样,挤在卡车车厢内,他们不时轮流到车尾或许透气。或是打量着那些没了魂的法国士兵,卡车上没有凳子,也没有什么缓解颠簸的余地。每一次转变的时候,这些为终于开赴战场,而欢腾不已的战士们都被撞的东倒西歪,每一次颠簸都将他们颠起老高。尽管这一切很让人吃不消,而且为了抢时间,只有当卡车停下来靠拢的时候才能下车“方便”,从奥尔良出发后的一路上,卡车的灯光打得通亮,为了抢速度,这支“摩托化”部队日以继夜的行驶着,可即便是挤的、站的、颠的让人吃不消,但是的他们却显得极为兴奋。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敌寇不顾身!”
远征军的士兵们乘坐卡车行驶在开往前线的道路上的时候,无论他们走到那里,法国人都能听到那陌生的,他们听不懂的但却是非常激昂的军歌,此时,这激昂的军歌声从卡车上飞出,一直传到那些残兵败将的耳中,那些法国残兵却只是麻木的看着这些“急着去送死的中国人”,似乎对于他们的未来,他们并不需要猜测,结果早已注定,他们只是踏上“必死之路”罢了,现在,他们想唱就唱吧!
终于,车队停了下来,在距离凡尔登几公里外,运送远征军第一师的卡车队停下了。接二连三的战士们跳出卡车,过去,从未有过卡车行军经验的他们,现在已经为这种动作起了一名名字,他们称之为“后挡板跳”,和每一个士兵一样,他们下车之后,随意的站在路边“方便”起来,随后伸展腰肢,嘟嘟囔囔,然后则按营连排排成纵行,准备步行进入凡尔登。
此时,远方的空气中不断传来密集的枪炮声,甚至还能看到爆炸的烟云,战士们听到交火的声音后,神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兴奋而且凝重。
“我们终于来到战场了。”
李志鹏对身边家满财说道,他甚至有些激动的舔了一下嘴唇,随后又说道。
“这回一定让这些洋鬼子,见识见识,什么是中国军队!”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在这支正在列队准备进入战场的部队周围,同样有一支队伍在行军,一开始人很少。只有数百人,接着,当远征军第一师的部队在公路的两侧行进着,向前线进发的时候。在道路的中间是战败下来的法军,这些失去了自己防线的法国士兵们从前线落荒而逃,全是一副溃不成军的模样。在撤退的法国部队之中许多人扔掉了步枪、大衣、所有的累赘。更多的人则是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他们颤颤抖抖的走着,脸上尽是筋疲力尽的模样,在撤退的时候,他们甚至还大声的喊道
“德国人来了他们会干掉你们的!他们会杀死你们的!他们什么都有啊。重炮、机枪,飞机,阿尔弗雷德一开炮,全世界都夷为平地……”
“这些胆小鬼……”
马良银的嘴里嘟弄一句。
“这还是他们自己国家那……”
嘴上说着,尽管很是疲惫,但是马良银还是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等待了这么长时间,为的可不就是这一天吗?这一仗一定要打出中国人的名气来!
“快看。是中国人!”
当这时部队时朝着战场行进的时候,这支陌生的亚洲军队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德国佬!”
这时那些法国士兵方才注意到,这支亚洲的军队,看起来和德国佬很相似,他们的军装有些接近德国军装,他们的肩膀上扛着的步枪是明显是短管的毛瑟步枪,甚至就连他们头顶上的钢盔,都有些像新近刚刚出现的德军精锐部队的钢盔,只不过明显小了一圈,甚至就连他们行军的架势,都和德国人有点相像。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是黄种人,或许,每一个人都地觉得这是一支伪装的德国军队。
“嘿,小德国佬来打德国佬!”
耶内尔少校瞧着这支部队,在心下想到从报纸上看到的新闻说,这支中国远征军曾由德国军官训练。便大声喊了一句,可是在内心深处他却知道,这所谓的“小德国佬”根本不是德国佬的对手,甚至于,他这会都已经开始祈祷,祈祷这些中国军人不至于死的太快。
“啊……德国佬……”
就在这时,路边的几个溃兵显然是被这支中国军队的模样给弄晕了头,他们尽管惊恐的哭喊着举起了双手,这一幕所换来的却是远征军官兵的一阵哄笑。
“该死的,放下手,放下手,法国军队的荣誉都被你们丢完了!”
耶内尔少校咆哮着,去制止那些试图投降的法国败兵,他被这些人的举动气疯了,在那些中国人的笑声中,他的脸色通红,最后他看着那些哄笑的中国军队大喊道。
“你们很快也会是这般模样!”
一辆沾满泥土的va82汽车上,在“圣路”实际上不过就是一条简易的土质公路上颠簸着。这种棱角分明的汽车,是中国远征军的独有车辆,因为处于试生产之中,所以即便是远征军,亦只是少量配备,而在汽车后座上,穿着一身军大衣的何遂蜷缩在车的一侧,他呆呆地望着车外潮水般滚动的法军溃兵,心里苦涩,颇不是滋味。
夕阳下,被落日染成一片金色的大在他眼底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背景,并未给他那颗心带来以多少慰藉。车子缓缓地行进着,何遂仍是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一旁的副官看上去有些坐不住了。
从部队一出来,何遂情绪就极低,副官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一时也找不到恰当的话来排解他那颗被痛苦、愤懑紧紧缠绕的心。现在,见何遂还是打不起精神,副官忍不住找话。
“司令,这欧洲看起来也是蛮漂亮的啊!方才经过……”
在副官于那里说道着的时候,何遂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真不知道,这些法国人拥有这么富庶的国土为什么还要满世界的争夺殖民地,真是的……”
尽管副官朝这方面扯着,但是何遂,这位远征军第一师师长,却依然还是保持沉默。
长官的沉默,只让副官有些尴尬。以往何遂可不是这样。这位陆军的大学的战术教官,在远征军编成后,经由大总统推荐成为远征军第一师师长,他性格耿直、待人热诚、不迫烟酒。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谈笑风声的,可是在训练之中,谁要是出丁点儿差错。他恨不得吃了你。而有时候,在训练场个还操着他那口福建官话,亲自手把手的教导士兵,不过,这一路上,副官多少知道,这位师长心中多少压抑着太多的无奈。甚至于愤怒。
与其它人不同,何遂或许同样渴望通过一战打出中国军队的名声,让各国再不敢歧视中国,歧视中国军队,从而为中国、为军队赢得尊严,可是这却不意味着他就心甘情愿的当法国人的炮灰,在凡尔登这场战役打响之后,他就敏锐的嗅到其中的异常。在他看来,远征军必须避免卷入这场“无谓的”只是流血的战役。
可是最终,远征军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前往这个“绞肉机”增援法国人,对于司令部的命令,尽管心下不甘,可是何遂一刻也没犹豫,作为远征军第一师,自然第一个上战场。接受命令归接受命令,可是心下的不甘却在这一路上一直压抑着他的心情。
他甚至觉得无论是蔡锷、还是徐树铮都在犯错,何遂同蔡锷平素交往不多,不过对于蔡锷他却是颇为尊重,而且蔡锷很欣赏何遂的干练。尤其是他那股颇有雄心和胆略的虎劲。所以两人虽是初次合作,关系倒也融洽。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何遂会因为无条件的服从,但意见可以保留,命令必须执行,如果说编入远征军的三个江苏陆军师,给这支部队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新气象。恐怕就是这么一个气象,就像现在,纵然不甘部队当炮灰,但他还是无条件的执行着命令。
见何遂情绪不高,现在甚至在即将进入战场时,仍然闷头坐在车中,作为参谋长的李国辉心里明白了几分。看来这位师长还是没能从法人歧视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师长,咱们要首先和贝当打交道?”
听着参谋长的话,何遂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精神颓然地说道:
“和贝当打什么交道,无非就是接受命令罢了,这贝当怕不会比霞飞强多少,咱们是满腔热情,只要他们别……”
苦笑着,摇头之余何遂又说道。
“咱们要的是独立战线,如果他贝当想当咱们当成炮灰,他可就打错主义了。”
来到法国之后的,不断的在何遂眼前掠过,像根皮鞭似的抽在他心里。想起法国人的歧视何遂的心一阵阵抽紧,连日来的郁闷不乐转而成了一阵痛苦,一种耻辱,一腔因屈辱不平升腾而起的怒火。
可是想到国民对这一仗的期待,国家对这一仗的期待,尤其是想着远征军出征时,总理寄语的那句话更是激得他周身热血沸腾:此次远征军出征异域,将一举扭转中国百年之颓势,挽国家声誉于倾刻。
国民要看着他们、国家在看着他们,所有人都有看着他们,成功,他们为功臣,失败,又有何颜面回到中国!
而此时,何遂恰是这场“国战”第一人,可以说,这种压力,压的他透不过气来,而不愿让士兵为炮灰的那种责任,同样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何遂脸上急骤变化的神情没逃过李国辉的眼睛。他十分理解地看着师长,同时言辞恳切地说道:
“师长,在咱们出发的时候,总司令部曾经叮嘱咱们,大辱安能忍,此仇永勿忘。在法国的白里安总理的力争下,霞飞才同意咱们派出一个师,贝当才划给咱们一个团的防线,法国人看不起咱们,这仗咱们从来都不是为法国而打,而是为中国而战!”
听闻参谋长的话,何遂良久无言,心中充满苦涩。但一丝隐隐的冲动也似火山里的岩浆在不停地涌动,他咬着牙,看着车外的法军溃兵。
“他妈的,这公平吗?”
一直闷坐着的何遂一声吼,把副驾驶座的副官吓了一跳,同样也把身旁的李国辉吓了一跳。
“没啥公平不公平的,这次,咱们要打出中国人的名气来,让德国人一提到中国军队,就他娘的从心里头发寒。”
一腔怨恨的何遂在出言咒骂的时候,他的言语变得越来越生硬,双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他看着前方,看着战场,他知道,这场战役,对于远征军来说,事关远征军的声誉,更事关中国的声誉,对于他来说,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胜利、胜利!用一场胜利去证明自己,用一场胜利去让那些法国人明白他们犯下的错误,同样,国家也需要一场胜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