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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沨极少在人前表露他的感情。
苏禧嫁给他一年多了,似乎从没有听过他这般正式地说“钟爱”自己。一时有些怔愣。刚才听韩玉馥的意思,她大概猜到是朝上的大臣们逼着卫沨纳妃子了,她沉默不是因为这个,而是韩玉馥的举止。
姑娘家的直觉向来极准。对待感情一事,更是敏感。何况关系到自己的夫君。
韩玉馥看着卫沨的时候,双目潋滟,含着倾慕。她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卫沨,虽然掩藏得极好,但那眸中的羞娇,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她忽然提起纳妃一事,不知是想表达自己明事理,还是想给苏禧添堵。
苏禧承认是有些堵着了。
她不知道这回事,卫沨也从未与她说过,好像这件事成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只有她被排除在外。
这件事若是利用的好了,就会成为苏禧与卫沨之间的一个小疙瘩。不管如何,总归是离间了他们的感情,那她就有机会顺利进宫,留在卫沨身边。
苏禧看着韩玉馥,从前只觉得她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姑娘,没想到却是工于心计的。
然而卫沨那句话,无疑堵住了韩玉馥所有后路,与她设想好的情况都不一样。
韩玉馥先是一愣,旋即慌张无措地摇了摇头,着急道:“陛下误会了,臣女……臣女没有那个意思……”
卫沨倒是一点不给姑娘留情面,清清冷冷道:“没有最好。”
韩玉馥错在不该自作聪明,朝堂中事,岂是她一个女子能异议的?这是卫沨的禁忌。况且韩玉馥反过来将了卫沨一军,韩大学士忠心耿耿,他若是惩罚了他,那就是不明事理的昏君。卫沨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自然不容许旁人反过来掌控自己。
临走前,他对韩玉馥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希望韩姑娘下回能摆对自己的位置。”
韩玉馥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看着卫沨和苏禧走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步。
她承认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想引起卫沨的注意,让他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之前几次见面,他的眼里都只有苏禧一人,便是看见自己,也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她都不知道他是否认得自己是谁。
韩玉馥第一次看见卫沨时,就被他身上矜贵尊荣的气质吸引了。他丰神俊朗,金尊玉贵,一袭黑裘氅衣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雅量不俗。他看着苏禧的时候,眼神温柔,满怀关心,那一瞬间她很羡慕苏禧,能遇到这样疼爱、宠溺自己的男子。
后来又遇见了几次,她晓得卫沨是有妇之夫,强忍着视线不去看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得知父亲想把自己送进宫里。明知宫里是个深渊,她却竟然有一丝欢喜。一想到日后就能陪伴在他的身边,便是不能跟苏禧相提并论,但她也觉得很满足了。
可是卫沨刚才的话,无疑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韩玉馥想起方才卫沨弯腰替苏禧解救裙子的光景,低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那般恩爱的两个人,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插足,又怎么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
卫沨没有回宣室殿,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
他坐在漆金桌案后面批奏折,苏禧就搬了一个檀木玫瑰椅,举手托着腮帮子,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噙着一点慧黠得意的笑,像一只小狐狸似的。
卫沨假装没看见她期期艾艾的眼神,低头翻了一本奏折,写下几行字,伸手又要拿另一本。苏禧飞快地把手摁在一摞奏折上,卫沨终于抬眼看她了,她抬了抬下巴,骄傲得颇有些扬眉吐气,“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卫沨唇边噙笑,故意道:“说什么?”
苏禧嘟了嘟嘴,学着卫沨刚才的语气,气定神闲,风轻云淡,“朕钟爱皇后,这辈子只会有她……”
话没说完,就被卫沨伸手用力捏了一下鼻尖。她捂着红红的鼻子往后缩了缩,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我想听你对我说这句话。”
卫沨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那不算。”他是对着韩玉馥说的,又不是对着她说的。苏禧分的很清楚的。卫沨总是在欢好的时候逼自己说很多羞人的话,比如“喜欢不喜欢”,“爱不爱我”,又或者“幼幼,你舒不舒服”……可是他自己呢,却很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苏禧觉得很不公平,凭什么总是逼着她说呀?明明每次欢爱的时候,最舒服的是他。
卫沨唇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少顷,站起来,修长如松的身子慢慢俯了下来,附在苏禧耳边道:“幼幼,我有多爱你,晚上你感觉不到吗?”
苏禧:“……”
她真是讨厌极了卫沨一言不合就开黄腔!
无双殿分明已经建好了,一应用具也摆设完毕,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住人。可是卫沨却不许她住进去,偏要她住在他的寝殿。
到了晚上,卫沨洗完澡,抱着苏禧往内殿走去。她双腿缠着他的腰,娇处被撑得满满的,她声儿颤抖,面露红潮,紧紧地攀着卫沨的肩膀,生怕自己掉下去。卫沨每走一步,对她来说都是一次折磨,她光洁的额头粉汗如珠,刚洗完澡的身子很快就又湿淋淋的,张着小口,轻轻喘息,不舒服地娇娇气气地“嗯”了一声。
终于被放到床上,卫沨覆身而上,含住她的小嘴,堵住了她口中诱人的轻呼。
苏禧被他折腾了一个时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半蹙着眉头,闭着眼睛承受。
她原本是自己洗澡的,不知卫沨什么时候回来了,无声无息地进了净房,来到她身后。后来……后来苏禧就什么都想不了了,被他架在汉白玉池壁上,咬着唇瓣,双目迷离,在他怀里一次又一次地被送到高峰。
她一想到明早要面对收拾床单的小宫女,就忍不住一阵羞臊,身子也更敏|感了。
床单每次都被他们弄的不堪入目,凌凌乱乱。苏禧侧着小脸,因为闭着眼睛,声音就听得格外清楚。殿外的风声,朱漆条案上龙凤巨烛燃烧发出的“哔啵”声,以及那缠腻的水声……
情至深处,好像听见卫沨沙哑缠绵地说了一句“幼幼,我只爱你”。
苏禧再问的时候,他就附在她耳边说:“幼幼,再给我生一个女儿吧。”
卫沨一早就想要女儿了,如果长得像苏禧更好。稚言、稚语虽然他也很喜欢,可总归是没有女儿贴心,儿子是用来锻炼的,女儿才是用来娇宠的。
只不过前阵子苏禧生子,对身子的损伤太大,在她的身子没养好之前,他是不敢贸然再让她有孕了。
对于女儿来说,自然是他的幼幼更加重要。
*
日子过得很快。两个儿子半岁这日,稚言吃完奶水,正趴在藤面凉榻上玩耍,见苏禧从外面进来,抬起精致漂亮的小脸蛋,张了张口,糯糯地叫了一声“娘娘”。
苏禧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片刻,走到榻沿把稚言抱在怀里,问道:“稚言,你刚才说什么?”
稚言把小脑袋搁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半响,又含糊不清地叫道:“娘,娘……”
可把苏禧高兴坏了。一般的孩子八个月以后才会说话,她家稚言半岁就会了。那边弟弟稚语见哥哥跟娘亲说话,许是有点着急了,扶着朱漆嵌螺钿小桌站起来,趔趔趄趄地走到苏禧跟前,然后一松手,“扑通”一下扑进苏禧怀里,“唔啊……”
苏禧想教稚言说别的话,比如“爹爹”、“弟弟”,可是他好像只会这一个字,抱着苏禧的脖子,用他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反复地说“娘娘”。大概是殿里的宫人总是重复这两个字,久而久之他就记住了。
不过他说的不大清楚,乍一听有点像漏风的“凉凉”。
饶是如此,苏禧还是很高兴。
晚上苏禧把这事跟卫沨说了。卫沨笑了笑,道:“朕的儿子自然是天资聪颖。”
稚言学会说话没几天,稚语也开口叫了“娘”。两个儿子没一个先叫“爹爹”的,卫沨分别拍了拍俩人的小屁股,“你们把朕这个父皇放在哪里?”
稚言、稚语懵懵懂懂地瞅着他。就见稚语张开肉肉的小手臂,对着他深情地喊:“娘,唔,娘娘……”
苏禧忍不住“扑哧”一笑。
眨眼就到了两个儿子一岁的时候。稚言和稚语的性格越来越分明,稚言喜静,稚语好动。哥哥稚言喜欢听苏禧讲故事,麟轩殿大部分开蒙的书苏禧都给他念过;弟弟稚语爱摆动小玩具,调皮捣蛋,每天拖着父皇亲手给他制作的小木剑“哒哒哒”跑来跑去。
周岁抓阄时,卫沨在浮雕螭龙纹大圆桌上摆了许多东西。有书,有金银珠宝,还有笔墨纸砚等琳琅满目的东西。苏禧把稚语抱到桌子上的时候,穿着宝蓝色衣裳的小团子慢慢看了一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苏禧和卫沨对视一眼。卫沨命身边的宫人去御书房取来一样东西,不一会儿,宫人捧着蓝田玉玉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就见稚言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的亮了亮,紧接着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一下子扑到那块玉玺身上,抱住不肯撒手。
卫沨早就看出这小家伙对玉玺感兴趣了。每回苏禧抱着他和弟弟去御书房时,他就书也不看了,抱着那块玉玺好奇地又舔又咬,把玉玺弄得满是口水。小崽子,小小年纪就觊觎他爹的皇位。
轮到弟弟稚语的时候。稚语撅着小屁股,对他哥哥选择一块破石头很不理解,他肉呼呼的手臂一伸,就紧紧地抱住了一把通身嵌宝石的玉柄长剑,举到苏禧面前,邀功似的拖着小奶腔道:“娘亲……要,这个。抱抱。”
苏禧把他从桌上抱下来,鼻尖蹭了蹭他嫩滑的小脸,道:“稚语喜欢这个吗?”
大概是苏禧怀孕的时候吃鹅蛋的功劳,两只小团子皮肤一个比一个光滑细嫩,白嫩嫩,滑溜溜的,叫人爱不释手。
稚语笑着点点头,然后从苏禧身上爬下去,朝着哥哥稚语“噔噔噔”跑过去,口中叫道:“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稚言被他爹抱着,正皱着小眉头,思索爹爹怎样才会把这块石头送给他,就见弟弟跌跌撞撞地跑来了,然后一把扑上来,抱住他们父皇的腿,仰着小脑袋,兴致勃勃地说:“娘亲,亲我。”
稚言:“……”
卫沨:“……”
父亲和儿子争风吃醋就算了,这两个小团子之间,也常常为了娘亲亲谁争宠。稚语活泼娇气一些,常常搂着苏禧的脖子撒娇,口中嘟嘟囔囔道:“娘亲,亲亲。”
苏禧就依言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而哥哥稚言则更沉默安静一些。每次苏禧亲完弟弟不亲他,他就耷拉着小脑袋,默默地把玩自己的小脚丫,然后抬头,巴巴地望着苏禧,道:“稚言也要……”
直到苏禧亲了他一口,他才弯起乌黑明亮的眼睛,心满意足地继续翻书去了。
*
前几日卫季常与吕惠姝成亲了。卫沨封卫季常为慧王,并赏赐了他一座府邸。
成亲那日,苏禧带着两个小团子一块去看了。场面很是热闹,太上皇和太后娘娘也在场。稚言和稚语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骨溜溜张望。他们是今上仅有的两位小皇子,许多大臣都认得他们,加之皇后娘娘就站在后面,想认不出来都难。
不少夫人领着自己的孩子上前行礼。这两个小家伙倒是不怕生,无论谁上来,稚言都是沉沉稳稳的,稚语则笑得眼睛弯弯的,很快就跟几个小家伙玩成一片了。
慧王府后头有一架秋千,苏禧抱着稚言、稚语去后面玩了一会儿。回宫以后,这俩孩子就闹着也想要一架秋千。
卫沨知道以后,轻轻敲了敲两个小家伙的脑门。“秋千是小姑娘才喜欢玩的。你们两个男子汉,坐什么秋千?等日后母后给你们生了妹妹,妹妹才可以坐秋千。”
于是这两个小家伙就记住了,成天缠着苏禧问:“娘亲什么时候生妹妹……?”
苏禧嗔了卫沨一眼。卫沨低低一笑,提着两个儿子的衣领提到跟前,道:“你们娘亲害羞,这个问题父皇替她回答。”说着似笑非笑地揉了揉俩儿子的脑袋瓜,慢悠悠道:“只要日后你们不缠着跟娘亲一起睡,就会很快有妹妹的。”
俩人似懂非懂地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在思考,妹妹重要,还是跟娘亲睡觉重要。
稚言和稚语一岁多了,每天晚上都喜欢跟娘亲一起睡。要是醒来看不到苏禧,还会大哭。这让皇帝陛下很头疼,他想跟皇后亲热吧,还总被这两个小崽子打扰。
最后这俩小家伙道行不够,还是被卫沨给骗了,从此老老实实地睡在麟轩殿,等着娘亲给他们生妹妹呢。
不知是不是最近稚言、稚语缠她缠得比较厉害,晚上苏禧被卫沨折腾了一夜,次日起来双腿都是软的,她一坐起来,腿心儿便流出温温热热的液体。她羞臊地叠起双腿,推了推卫沨的肩膀,“你快去上朝……别看。”
卫沨迟迟收回目光,含着她的唇瓣吮了吮,这才起身更衣,去了太和殿上朝。
天气从溽暑转至初秋,天气不再如夏季那般炎热,渐渐凉快了起来。
卫德音常常来找稚言、稚语玩儿。徳音今年快七岁了,模样继承了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优点,生得皓齿峨眉,琼鼻妙目,笑时两颊有甜甜的酒窝,十分好看。她今日来的时候,恰好殷氏带着苏柏羽进宫来看苏禧。
“皇嫂嫂,我给稚言侄儿和稚语侄儿带了好吃的点心……”卫德音迈进殿内,笑吟吟地开口,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嵌青花瓷画小插屏旁边苏柏羽。她脚步一顿,旋即眼睛明亮,高高兴兴地叫道:“柏羽哥哥。”
后面的姜嬷嬷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她:“殿下,您叫错了。”
卫德音“哦”一声,然后不太习惯地改口:“柏羽侄儿……”
就见苏柏羽的小脸变了变,有点绷不住的趋势。他比卫德音大了三岁,又在学堂上了两三年的功课,自然知道“姑姑”和“侄儿”是什么关系。他别开视线,没有答应。
卫德音也不在意,笑眯眯地来到他跟前,让嬷嬷把紫漆食盒放到螺钿小桌上,垫着脚尖取出一块桂花糖糕,送到苏柏羽手中,甜甜道:“……给你吃。”
中间停顿了一下,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好了。每次她叫“柏羽侄儿”的时候,柏羽哥哥的脸都臭臭的,好像不喜欢这个称呼,于是她也就不怎么叫了。
苏柏羽穿了一件藏蓝色绣忍冬纹的长袍,十岁的小少年,已经初具男人的模样,眉眼清俊,鼻梁高挺,长得比一般的少年都高。他看着手里白白糯糯的点心,再看了看卫德音的小脸,不知第多少次提醒:“……我不吃甜的。”
卫德音笑笑的,一点也不在意,“那柏羽哥哥给我吃吧。”
苏柏羽伸手,正准备还给她,没想到这小丫头就自动自觉地张开口,脑袋微微向前,以为他要喂她。
苏柏羽动作微顿,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地喂进了她的口中。
卫德音一口就把整块桂花糖糕吃进去了,撑得腮帮子鼓鼓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笑眯眯的模样十分满足,蹦蹦跳跳地去一旁找稚言侄儿、稚语侄儿玩了。
苏柏羽瞧着她的背影,半响,慢吞吞跟了上去。
*
这边苏禧和几个孩子其乐融融,那头卫沨却要面对几个大臣的联名上书。
无非是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卫沨这一年以来都听得麻木了。这个说他应该扩充后宫,那个说两个皇子太少了,他应该延续皇室的子嗣。说着还呈上来几幅画卷,说是太后娘娘过目过的,里面画着世家勋贵中尚未说亲的年轻貌美的姑娘。
卫沨看都没看,就命跟前的德公公把画像扔进了炭盆里。火苗迅速地窜上来,很快就吞没了画像,没一会儿就全部烧没了。
卫沨起身,往外走去。
六科给事中谢广文忙道:“陛下,您去哪里?”
卫沨回头看他,不咸不淡,稀疏平常道:“谢大人不是说朕子嗣单薄吗?朕这就回去跟皇后延续香火,有什么问题?”
谢文广狠狠一噎,紧接着老脸一红,再也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
卫沨收回视线,拂袖而去。这些老头儿就是日子太清闲了,成天想着找事情,有事没事就到他跟前添一添堵。正好今夏西北地区大旱,卫沨就安排谢文广跟着赈灾的官员一并前往西北,让他吃一吃苦头,省得整天在他跟前乱晃。
有了谢文广的前车之鉴,这些言官们就安分多了。加之卫沨已经有了俩儿子,严格意义上来说,子嗣并不太着急,所以就不敢再在皇帝面前提扩充后宫的事了。
中秋节这一日,宫里举办了一场宫宴。邀请了不少高官众臣,在太液池赏月。
宫宴尚未开始的时候,几位夫人听说陛下为了皇后娘娘遣散后宫,独宠一人,既是感叹,又是羡慕。当初苏禧未出嫁时,她们都是见过面儿的,那时候便知道苏禧是贵女圈子里有名的美人。可过去这么久了,她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难道还会比以前更好看不成?
那位文渊阁大学士的女儿她们也是见过的,清丽脱俗,就像一朵洁白的荷花,干净素雅。
听说陛下为了皇后娘娘,当面拒绝了韩姑娘。
然而当苏禧分花拂柳,款款从园子后面走出来时,所有人都立即没有声音了。
苏禧穿着大红绣金宝相花纹的大袖衫,底下是墨绿色玉女献寿双膝襕马面裙,两种极其艳俗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妥帖好看,美到极致,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见她梳着高髻,靡颜腻理,皮肤比十几岁的小姑娘还要细腻白嫩。举手投足,般般入画。
不知谁先回过神来,下跪行礼,紧接着所有人都跪下,道:“皇后娘娘金安。”
苏禧让她们都起来。宫宴快结束时,苏禧听身旁的夫人说文渊阁大学士的女儿韩玉馥前不久刚刚定亲了,亲事就定在今年年底。她对旁人的婚事是不怎么上心的,只是感到有一点点意外。
她以为韩玉馥喜欢卫沨,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入宫呢。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平心而论,皇宫并非什么好去处,倘若不是卫沨在这里,苏禧也不愿意长久地住下来。宫里太没意思了,成日就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里,想出宫一趟还要兴师动众的,一点也不自由。
*
许是苏禧的怨念传达给了卫沨,中秋节后,卫沨连着忙碌了几天。这日一早,便命人收拾了一些东西,带着苏禧和稚言、稚语去了郊外的庄子上休假。
庄子建在隆安山对面的平堂山下。这座山不比隆安山大,但是风景更加秀美,山后面有一座湖泊,山光水碧,景色灵秀。因先前这快地被昭元帝规划到了囊中,所以才没人敢在这儿建别院。不过昭元帝退位后,就随着皇位一块传给了卫沨。
庄子很大,里头的布局也很精致。院子门前种了一棵古老的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铺了一地。稚言、稚语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两只小家伙儿都稀奇的不得了,纷纷松开苏禧的手,扭着小身子往前面跑去。
稚语跑得太快,苏禧还没跟上去,就见他“扑通”一下直直地摔倒了。
苏禧心疼得不行,正准备过去哄他,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不哭也不哭,慢吞吞地爬起来,弯腰拍了拍衣裳的枯叶和泥土,就迈开小腿继续往前跑,“哥哥……哥哥等等我。”
稚言在前面等着他,见弟弟白白嫩嫩的小脸摔得灰头土脸的,低头摸索一番,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苏禧给他擦过鼻涕的白色娟帕,递给弟弟道:“给你,擦擦脸。”
稚语不傻,坐马车时见到娘亲用这帕子给哥哥擦鼻涕了,噘噘小嘴,嫌弃道:“鼻涕,脏。”
稚言:“……”
苏禧在后面看着,笑得眼睛都弯了。见大儿子稚言默不作声地把帕子收回去,她才摸摸俩人的小脑袋,把小儿子稚语带到廊下,见他身上没有什么地方摔伤的,这才给他重新换了一身衣裳,让他继续跟着哥哥玩儿。
卫沨只休了三天假,三天里他带着他们母子三人去后面放风筝、钓鱼、射箭,两个小家伙儿玩得不亦乐乎。到了该走的那一日,俩人说什么都不肯走,一人一边扑过去抱住卫沨的腿,仰着小脸央求地道:“父皇,不走……呜呜,不要走……”
卫沨拿这两个小崽子没办法,提起两人的后衣领,对上两双乌溜溜的圆眼睛,道:“你们还想住几天?”
两只小家伙对望一眼,稚言想了半天,举起肉呼呼的小手,露出三个手指头。
卫沨点点头,“那就再住三天。到时候谁若是耍赖,谁就是小狗。”说着把俩人放下来,拍拍他们的脑袋,看向对面含笑的苏禧道:“去吧,跟你们的母后保证。”
于是两只粉团子“噔噔噔”就跑过来了。
卫沨让李鸿和常鹄回宫把他的奏折送来别院。为了多住几日,他只好在这里办公。
这日苏禧亲手熬了一碗汤送去隔壁书房,回来后正好稚言、稚语午觉睡醒了。俩人想去外面玩儿,苏禧见天气不错,不想拘着他们,就去书房询问了一下卫沨。
卫沨思忖片刻,道:“我抽不出身,让李鸿和常鹄跟着你们吧。傍晚之前记得回来。”
苏禧颔首说好。那边卫沨不放心,又道:“别去后院湖边。”
那片湖很深,卫沨带着他们出去的时候,也没有让稚言和稚语靠近过那片湖。
出门时,稚言和稚语一前一后抬着一架老鹰风筝,欢欢喜喜地去了别院后面。
苏禧不怎么会放风筝,当初她跟苏柏羽一块儿放风筝的时候,可以足足放了小半个时辰才放起来。她站在一旁的大槐树下,就让李鸿和常鹄先把风筝放起来,稚言和稚语跟在他们身边,小尾巴似的,风筝飞到哪儿,他们的小脑袋就望哪儿,活脱脱两株缩小版的向日葵。
风筝放起来后,稚语就举着双手,跟在李鸿后面边跑边道:“稚语要放风筝,我要放风筝……”
李鸿把风筝的线交给他手中。不过他太小了,小手没有力气,大部分时候是李鸿握着他的手,“帮”他放的。
哥哥稚言不跟弟弟争,仰头看见一只蝴蝶从面前飞过,伸手抓了抓,没抓住,他小腿一迈,就跟着蝴蝶往后面跑去了。苏禧见状,吩咐李鸿看好弟弟稚语,举步跟了过去。
稚言身后跟着两名宫婢,一开始以为这儿没有危险,就落后了几步。
就见稚言走着走着,突然,前面树林里冲出了一名神态慌乱的女子,穿着杏黄衣裳,鬓发蓬松。来到稚言跟前,定定地瞧着粉团子稚言。
两名宫婢被此人的模样吓住了,愣了一瞬。
就这一瞬,稚言就被对方紧紧地抱住了。
对方脸贴着他粉嫩的小脸,没头没脑道:“孩子,我的孩子……”
稚言被她勒疼了,也被她吓着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害怕得想哭。
苏禧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在看见对方的脸厚,又蓦地往下沉了沉。她往前走了两步,细细地打量她。
虽然她瘦了很多,模样也憔悴了,可苏禧依旧认得他。不是旁人,正是傅仪。
傅仪紧紧地抱着稚言,泪水夺眶而出。那边李鸿和常鹄听到了动静,迅速赶了过来,正要上前解救,却见傅仪另一手里拿着一支银簪子,就抵在稚言的心口。
两人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苏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双手轻颤,红着眼睛看向傅仪,缓缓上前几步:“仪姐姐,把稚言还给我……他不是你的孩子。”
傅仪看着跟以前有一些不同,她根本不敢刺激她,只能讲道理缓和她的情绪。
傅仪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往后退了两步,紧紧地勒着怀里的稚言,摇头喃喃道:“他是……你休想骗我,他分明就是我的孩子。”
稚言害怕极了,娘亲就在对面,他却不能到她的怀里。他被傅仪勒得肋骨疼,大大的眼睛里噙了一包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再坚强的孩子,也有恐惧的时候。
“娘亲……稚言疼……”稚言伸着双手,想回到苏禧怀里。
苏禧心疼不已,又担心傅仪伤了儿子,紧张得呼吸都停止了。“你先放开他,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我帮你去找你的孩子,你把稚言还给我……”
傅仪充耳不闻,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抱着稚言就往后跑。
苏禧心惊胆战,“快拦住她!”
接着,李鸿和常鹄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分别从两边制住傅仪的肩膀。傅仪双臂失力,抱着稚言的手陡然一松。就在稚言掉落时,对面又迅速赶来一人,及时地接住了稚言,稳稳地把他抱在怀里。
苏禧的心落回肚子里,双腿一软,就差点摔倒在地。
“娘娘!”宫婢忙扶住她。
那边傅少昀抱着稚言,举起袖子擦了擦小家伙的脸上的泪痕,轻声哄道:“你叫什么名字?没事了,好孩子,不哭了。再哭你娘要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