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瘐涵收到任江城的信,想了想,把信折好放好,带了两名婢女,找乐康公主去了。
瘐涵今天穿了湖水蓝色襦裙,湘妃色半臂,清新喜人。
乐康公主本来有些懒洋洋的,看到宝贝女儿进来却来了精神,含笑命她近前坐下,拉着她的小手摩挲了好一会儿,亲呢又满意,“阿敏今天脸色可真好,白里透着红,太好看了。”瘐涵笑嘻嘻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摸,“不光脸色好看,肌肤也光滑了,阿母您说是不是?”乐康公主只觉触手一片软腻温香,一迭声的道:“可不是么,肌肤又细又嫩,像剥了壳的鸡卵似的,摸着可真舒服。”
乐康公主越看瘐涵,越是心中欢喜。她的阿敏从前身子不大好,单薄瘦弱,脸色也有点黄,经过杜大夫这些年的调养,瘐涵可是大变样,身体越来越好,人越来越美……出自一流世家,又是公主亲女,以她家阿敏和身份、才貌,无论嫁到哪户人家都足够了。即便寿康公主再挑剔、再严苛,阿敏也是一点毛病挑不出来的……
“阿母,我想念桓家姨母了。”瘐涵拉着乐康公主的手,撒娇的说道。
乐康公主心里更加舒服,就好像正打瞌睡的时候有人送过来一个枕头似的,柔声告诉瘐涵:“傻孩子,既想念你姨母,便去看望她啊。”瘐涵歪歪头,“可是,我没有跟姨母递贴子,冒冒失失的过府,会不会显得冒昧失礼?”乐康公主眼眸之中笑意愈浓,“姨甥之亲,不必顾忌这么多。”问明了瘐涵,知她是忽然想念姨母,也想过去寿康公主府见见表妹桓昭,便微笑说道:“府中有人送来了自西域来的寒瓜、蜜瓜,阿母正想给你姨母、表妹送些呢。你若真的想去,正好替阿母走这一趟。”瘐涵高兴极了,连连点头,“想去,想去!”乐康公主笑了笑,命人替她备了牛车,盛将仆从,送她去了寿康公主府。
乐康公主提前差了骑快马到寿康公主府报信,瘐涵到了之后,寿康公主的女儿桓昭亲自出来迎接她。
寿康公主亲生的儿女共有三人:长子桓暶,次子桓噋(字广阳),幼女桓昭。桓昭今年十三岁,比瘐涵略小几个月,身量却比瘐涵还高,苗条纤秀,修长如竹,一张脸蛋稚气犹存,容长脸,肌肤远较常人白皙,鼻梁很挺,一双大大的眼睛颜色很浅,晶莹剔透,温柔又快活。
“阿璃。”“阿敏。”表姐妹二人见了面,笑容满面,很是亲热。
“阿璃你又白了。”瘐涵一脸羡慕,“你从小肌肤便很白,欺霜赛雪,羡煞人也。”
桓昭嫣然,“阿敏你也是,肤色越来越好了。”她仔细打量瘐涵,“咦”了一声,“真的呢,阿敏,咱们才几天没见,你肌肤便细腻了几分。”瘐涵笑咪咪,“这应该是杜大夫的功劳,我天天喝他开的药方子来着。阿璃你还记得几年前我脸色有多黄么?喝了几年苦药水,慢慢便变这样了。”
“杜大夫果然是神医啊。”桓昭惊叹。
瘐涵从前的模样她记不大清楚了,不过模模糊糊还有点印象,好像是瘦瘦的、弱弱的、头发和脸都黄黄的,和现在判若两人。
瘐涵说起来意,“我阿母得了些西域来的寒瓜蜜瓜之类,说是姨母和阿璃喜爱这个,命我送来。”桓昭含笑道谢,“多谢姨母惦记,只是辛苦阿敏你了。”瘐涵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有事想见姨母……”桓昭年纪虽小,很善解人意,“阿敏,今天我阿母心情好,笑了好几回,见到你会更高兴的。”言下之意,便是她若有事要说,现在去正合适。瘐涵明白她的意思,捏捏她的小手,表示很感谢。
桓昭笑了笑。
她是位小美女,笑起来灵动可爱,灿如春华。
瘐涵和她一起去拜见寿康公主。
穿过一道道珠帘绣幕,进到阔大幽深、富贵清雅的厅堂之中,只见上首一位中年女子席地而坐,头上挽着凌云芙蓉鬓,身穿杂裾垂髾服,袿襡上广下狭,如同刀圭,端庄之中又透着华贵,优美挺拨。
这位便是寿康公主了。
寿康公主和乐康公主虽是同父姐妹,却不同母,远比乐康公主美貌。
大概因为桓大将军权势日重的关系,她也比乐康公主更为傲慢。
不过,见到瘐涵,她还是很慈爱的,微笑命瘐涵免礼,道:“多谢你阿母想着,回去替我道谢。”命瘐涵和桓昭在她两旁坐了,婢女捧上茗汁、新鲜瓜果,“这荔枝由岭南快马送来的,还算新鲜,阿敏尝尝。”
这荔枝也不知是如何由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果然还新鲜的很。瘐涵剥了荔枝,笑嘻嘻举给桓昭看,“阿璃,像不像你的小脸蛋?白里透着粉,晶莹剔透,嫩滑无比。”桓昭也剥了一个举到她脸边,“明明像你的小脸蛋呀。”
寿康公主见她俩说笑得这般开怀,原本挂在唇角的笑意渐渐移到了眼眸之中。
桓昭冲瘐涵使了个眼色。
瘐涵会意,笑嘻嘻的央求寿康公主,“姨母,嘉苑雅集的请贴,您能不能破例送我一张啊?”寿康公主正高兴,瘐涵这小小的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瘐涵听她这意思是答应了,高兴的道谢,“多谢姨母。”寿康公主漫不经心的一笑,“是哪家的女郎这般有颜面,能让阿敏为她开这个口啊?”瘐涵坦率的说道:“是范仆射的爱女,范十九娘。”
范瑶在族中排行第十九,若是出门在外,便被称为范十九娘。
寿康公主唇角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阿敏和这位范十九娘交情很深么?姨母竟不知道。”
瘐涵老老实实的告诉她,“阿敏并不认识这位范十九娘,没见过面。”
寿康公主和桓昭未免都有些好奇,桓昭忍不住问道:“阿敏,你不认识范十九娘,为何要替她要请贴啊?”寿康公主虽没问出口,却是含笑看着瘐涵,显然也很有兴趣知道。
瘐涵笑道:“是一位好友托我的。姨母和阿璃大约不识得她,她是伏波将军的女儿,任家八娘子。我和她在宣州认识的,很投缘,从宣州到京城又一路作伴,很熟悉了。”
“原来是任八娘。”寿康公主淡淡说道。
“姨母知道她?”瘐涵呆了呆,颇感意外。
“不光阿母知道,我也知道。”桓昭忙告诉她,“我阿父提到过她的,说她……说她……”仔细回忆了下,她想起来了,“我阿父说她很能领会孔丘学说的精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可以称之为慧女子。”
瘐涵睁大了眼睛。
虽然她一向知道任江城是聪明的,可是没想到她会被桓大将军称之为慧女子……
“阿敏,阿敏。”桓昭见她一直发呆不说话,不由的有些好奇,“你怎么了?”
“八娘是很聪明。”瘐涵回过神,忙道:“她说话聪明,做事聪明,还有……还有,她煮食也很聪明……”想到任江城折腾出来的美味,悠然神往。
“煮食聪明。”寿康公主不由的一笑,“可惜嘉苑之中举办的是雅集,她再善于煮食,也没有用武之地。”
琴、棋、书、画可称为雅,煮食可算什么呢?
“她自己是不来的。”瘐涵脸微红,“她从没参加过京城的雅集,怕出丑。”
“如此。”寿康公主眼中闪过丝兴味。
她很慷慨大方的答应了瘐涵的要求,当即便命人在宾客名单中加入范十九娘,请贴明日午时之前送至范家。
瘐涵高高兴兴的向她道谢。
又坐了会儿,瘐涵也便告辞了。寿康公主命人装了荔枝给她带回去,“你阿母打小便爱这个味道。”瘐涵笑吟吟,“我也很喜欢呢,多谢姨母了。”和寿康公主告辞,桓昭亲自送她出去。
送瘐涵回来,桓昭见寿康公主举手托腮,似有倦态,便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阿母累了么?”寿康公主淡淡一笑,“阿璃,你知道今天是第几人来向我提起这个任八娘了么?”抬头似笑非笑看着瘐涵,寿康公主带着讽刺之色,轻启朱唇,“是第三个。阿敏已经是第三个了。”
“之前还有谁啊?”桓昭惊讶问道。
寿康公主讥讽的一笑,“一个是你阿父,一个是十四郎。”
“是这样啊。”桓昭立即释然,“阿父欣赏她,十四阿兄受了她的好处,在所难免。”觉得桓大将军和桓十四郎为任江城说话很自然,很应该。
“您干脆也给任八娘请贴吧。”桓昭笑道。
珠帘重重,绣幕深深,寿康公主把玩着手中澄如秋水、色如碧玉的越窑茶盏,悠悠道:“暂时不给。我倒要看看,还会有什么人为了任八娘,再来寻我说话。”
桓昭大而清澈的眼眸之中,满是疑惑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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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瑶这两天真是春风得意。
前一天她才和任江城、杜大夫一起享用了美食,吃的眉花眼笑心满意足,第二天便接到了寿康公主府送来的请贴,邀请她参加嘉苑雅集。
“阿令,真的有了真的有了。”她高兴得都快要语无伦次了,“嘉苑雅集的请贴我真的有了,你看。”喜滋滋的拿着请贴给任江城看,“阿令你看,这请贴所用的纸张便不凡,厚密细实,桃花般的颜色,好像会发光一样。这花纹,这古朴雄健的书法,哎呀,真是和平常的请贴大不一样啊。”
任江城见她欢喜成这样,也替她高兴,笑咪咪给出主意,“表姐有没有想好要穿什么戴什么?范氏族中有几位阿姐也去,不如表姐问问她们到时候会穿什么样的衣衫,省得穿重了。”范瑶深以为然,一脸得意,“对,我去问问阿姐,看她们到时候穿什么。若是不小心穿的一样,我比她们年幼美貌,岂不是惹人嫉恨么?”
任江城笑弯了腰。
范瑶抱抱她,“多谢你,阿令。”兴冲冲的拿着请贴,跟她的堂姐们显摆去了。
因为这件事,郗氏也大为开怀,再三对任江城表示过谢意。任江城笑道:“舅母莫要和我客气。我阿父和我住在这里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我还没谢过您呢。”郗氏满脸都是笑,“你这孩子,真是太会说话,太惹人疼爱了。”对任江城非常满意。
不过,当范瑶在无人之时冲她挤眉弄眼,“阿令这般惹人疼,不如咱们将她留在范家,不许她走了,好不好?”郗氏脸上的笑却渐渐敛去了,淡淡道:“阿令不过是在范家暂住,之后还要回嘉州的。”范瑶大为失望,“为什么?阿母,难道阿令不够好么?”
她说让任江城留在范家不许走,自然就是让任江城嫁给范琛,成为范家妇,当然以后就永远走不了了。郗氏却说任江城只是在范家暂住,也就是对任江城无意,不愿聘为儿妇。时下表兄妹成婚的例子很多,范瑶还以为自家阿兄和任江城的婚事很是顺理成章,却没料到她才冒出这个想法,才烧起一个小火苗,在郗氏这里便被无情的浇灭了。
“为什么?”范瑶这娇生惯养的女儿扯着郗氏不依,固执的要说法。
郗氏一则被她纠缠不过,二则知道女儿大了,有些事情也应该慢慢教给她,便柔声道:“当年你姑母许嫁任家,我是很不赞成的。倒不是你姑父有何不好之处,而是任家门第不够,连中等世家都算不上,只是末流。任家,也只是比寒族略强些罢了。阿嫣,阿母唯有你阿兄一子,视若珍宝,若要为他择妇,当选高门贵女。”
不是任江城不好,是任家门第不够。
范瑶非常失望,呆了许久,抱怨道:“阿父和阿母也是的,当年怎不将姑母许配高门?若阿令是高门之女,和阿兄不就很相配了么?”郗氏苦笑,“你姑母当年……唉,不说这些了,说了你也不懂。”范瑶不满,“您总是这样。可是您都没说,又怎知我一定不懂?”郗氏一脸溺爱的笑,“等以后你便明白了。”范瑶被她说的没了脾气。
“说了你也不懂”“等以后你便明白了”,从小到大听到的就是这些,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范瑶再见到任江城的时候便有了愧疚之情,觉得对不起她。她不是有城府的人,既有了愧疚之情,便时不时的流露了出来,时不时的一脸歉意,弄得任江城莫名其妙。
“表姐你怎么了?”任江城忍不住问她。
“我……我是想着我能去嘉苑雅集,阿令却不能,我便……”范瑶吱吱唔唔。
“原来是这样。”任江城笑了,“表姐,我在京城不过是暂住,很快便要跟着我阿父去嘉州的。去不去这嘉苑雅集,对我来说又有多大的不同呢?”
任江城在建康不过是一过客,建康所谓级别最高的雅集,于她而言并没太大意义。
她到嘉州之后,在陵江王治下,难道能凭着参加寿康公主府的雅集而获得青睐么?显然不会啊。
任江城还不想去什么嘉苑雅集呢,省得跟桓家走的近了,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陵江王身边有萧庆正这样的小人,有些事,不可不防。
范静和任平生也知道了请贴的事。范静为外甥女鸣不平,也对寿康公主府的礼貌颇有微词,“既然送请贴给阿嫣,难道不知道范家还住着聪慧美丽的阿令么?请贴给了表姐,不给表妹,好没道理。”任平生却自负的道:“一张请贴而已,阿令放心,阿父自会设法替你弄来。”
任江城感动极了。
还是阿父和舅父好啊,亲人就是亲人,骨头管的。
她笑咪咪告诉任平生,“阿父,我用不着这个。您想想,我很快和您一起回嘉州了,这所谓的雅集去或不去,有何分别。”
她说的话很在理,可是任平生听了之后,脸色却不大自然了。
“阿令。”他略一犹豫,柔声道:“咱们可能暂时不回嘉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