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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公主与寿阳县主到底年纪太小,陪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坐不住了。清河长公主使了个眼色,让秦筠带着她们去外头顽耍。而她坐在侄女身边,含笑提起了当年出嫁时的情形,临川长公主也时不时补充几句。回忆许多年前的时光,两位贵主都有些怅然之色,原来不知不觉她们都已经离少女时那般遥远了。
阎氏敏锐地发觉,也许长宁公主此刻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羞涩欢喜。她垂着眸,睫羽如蝶翅一般轻轻颤动着,遮住了眸中的流光,看上去仿佛一朵含羞待采的清荷,与平日里的模样全然不同。但这或许并不是她,只是在众人期盼下出现的一位新妇罢了。她对这桩婚事并无期待,不过是不愿让长辈们担心,才故作欢喜而已。
想到此,阎氏不由得生出几分心疼之意。这天底下的小娘子,人生之中最为重要之事,便是嫁个好夫婿,琴瑟和鸣,从此不羡鸳鸯不羡仙。便是她当年出嫁的时候,便是清河长公主与临川长公主,也并不例外。然而,许许多多小娘子们在出家时难免会生出的忐忑不安,与从心底不断往外涌的喜悦希冀,眼前这个孩子却毫无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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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王子献愉快地发现,暗中紧盯着他的那些杨家部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濮王府,给了李徽一个惊喜。当二人双目相对之时,他们的视线便仿佛再也挪不开,始终流连在对方身上——连进夜宵的时候,都禁不住紧紧挨在一起,双掌在袖底交握。
两人已经多日不曾如此亲近,自然再也抑制不住溢满全身的热情。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情火顷刻间便将他们吞噬殆尽,拥入怀中、唇舌交缠已经远远不够,谁都希望让对方与自己贴得近一些……更近一些,甚至近到密不可分的地步。
也不知厮磨了多久,鱼水尽欢后,他们方餍足地相拥而眠。翌日,二人难免起得晚了些。幸而是休沐之日,无需早朝,张傅母便任他们休憩,侍婢们也很有眼色的并不轻易过来打扰。王子献原打算陪着李徽在濮王府度过一整天,午时左右却接到了部曲传来的一条消息,于是便改了主意。
“玄祺,杨谦似是病倒了,杨家昨夜便从太医院请了人去诊治,应当病得不轻。”他轻描淡写地道,勾着唇角微微一笑,难掩愉悦之意。且不提其他,至少杨家的那些部曲失去了主心骨之后,便不会再赶着来跟踪他了。他们二人私下见面,也不至于像前些时日那般辛辛苦苦,却始终寻不着合适的时机。
“该不会是昨日被你扫了颜面,心中郁气难解罢?下朝的时候,我便觉得他的脸色青青白白的很是难看。”李徽斜瞥了他一眼,也弯了弯唇,“不过,瞧着却是令人解气得很。而且,他屡次与你作对,却屡战屡败,无论如何也怨不得你,只能怨自己实力不济。”
宗正寺的事务十分清闲,他最近亦是经常跟随在圣人身边,自然目睹了好几次争执,每回均以王子献的胜利而告终。其余言官一旦失败,便往往学会了沉默以对,不敢再直面圣人心腹战将的锋芒。然而,杨谦却因自矜自傲之故,时常控制不住与王子献一争高下的念头,反倒是败绩连连。
“他自幼皆有杨士敬替他铺路,一路行来,走得实在太顺了些。好胜心比任何人都强烈,却偏偏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不,或许曾经有过,却不能接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实,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愚物罢了。”王子献毫不脸红地顺道将自己夸了夸,“不过,好歹他也是我的表兄兼同僚,我也理应去探望才是。”
“你不是一直想寻机会再去杨府探一探?这一回便正好合适。而且,埋在杨家的几颗暗棋也迟迟未动,说不得遇到了什么难事,于情于理你也该仔细安排一番。”
“你可想与我同去?”
“罢了,今天我打算按照外祖父的建议,修一修新安郡王府的样式图。早些将图交给将作监,也好早些将王府造起来,而后合情合理地让八郎参与进来。若是不赶在悦娘出嫁之前建好府邸,日后难免会打扰于她。”
杨婕妤诊出身孕一事,连圣人与杜皇后亦颇觉意外。毕竟,圣人对她并无好感,不过是临来兴起去探望四公主,方在她的殿中歇息了一回罢了。仅仅只是这一回,她便怀了龙嗣,运道实在是不错。
相形之下,袁美人却是一直卧床休养,连承宠的机会也不曾得到,惹得一心急着借腹生子的袁淑妃禁不住私底下斥责了她好几回。据说她默默地垂泪听着,也不辩解,令旁边服侍的宫婢们都生出了几分怜惜,私下传出了不少真真假假的流言。若不是袁淑妃有手段,又能震慑得住,恐怕这些流言早便传到圣人与杜皇后耳中了。
而同时听闻此消息的杨贤妃则是险些掰断了自己涂满凤仙花汁的指甲。已经搬出太极宫的齐王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话,忽然闹了起来,哭诉自己想念阿爷阿娘,觉得在王府中待着心里不舒服等等。杨贤妃搂着他,向圣人求了半天情,圣人注视了母子二人半晌,甩袖离开了。
这些闹剧,杜皇后都隐约耳闻,却不过是一哂而已。她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小的婕妤,依旧给了杨氏九嫔的份例,另派侍御医专门替她诊治。至于杨贤妃与袁淑妃,她不方便也不需要多管,由得她们自己继续暗中谋划。
一时间,宫中居然出现了三位怀孕的嫔妃,倒是令不少人的目光从裴美人与胡才人身上转了回来。毕竟,裴美人虽同样是顶级门阀士族出身,但论起家中的权势,仍是远远不如杨婕妤。若是两人都诞下皇子,说不得便能改变后宫中的格局了。
长宁公主素来厌恶杨家人,也不耐烦在安仁殿天天见到前来请安的杨婕妤,便促使自己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正事”当中。一则关注安兴长公主府的动静,并在各类宴饮中适当地暗示自己的态度;二则让堂兄与王子献给她讲解舆图军事以及朝议大事等等,并学会从各方传回的消息中判断真假。
她自幼在文德皇后病榻前长大,也曾跟随在太宗皇帝身边孝顺,对于政事比之寻常皇子还更加敏锐几分。而且,她尚且年幼之时,圣人也并不十分避讳她,常与杜皇后议论些前朝小事。当时她似懂非懂,后来却渐渐琢磨明白了。故而,她欠缺的仅仅只是经验与机会罢了。而这些,李徽与王子献都会毫无保留地教给她。
不久之后,何城、王洛娘与王湘娘也默默地加入到讨论之中。经受住了考验的阎八郎亦带着激动时不时地参与进来。当然,以他们目前的水准,仅仅只能默默地旁听罢了。许多关键之事,李徽与王子献并不会轻易透露,以防万一他们私下兴奋地议论起来,教不相干的人捕捉到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程青与这些晚辈也更亲近了两分。刚开始,或许他确实是孤注一掷而来。因为历经了这么些年,梁国公府早已无从选择,也无法令人相信他们与安兴长公主确实无关,唯有寄希望于这些没有多少力量的晚辈会为了壮大自己而接受他。如今,他却无数次在心底对自己道:确实是选对了。若是眼前这些少年郎与小娘子能够继续意气风发地走下去,日后必定会成为大器。
李徽与长宁公主亦遵守了他们的承诺,并未亏待他与梁国公府。经李徽保荐,他暗中拜见了圣人,获得了圣人的“谅解”。虽然梁国公府或许保不住国公的爵位,只能继续降等,而他或许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继续在长安城中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对于程家而言,能够自保已经足够了。
转瞬间,三四个月便过去了,仲秋过后,秋风渐凉。
“我会劝一劝阿爷,阿娘也不会由得阿爷任性的。”长宁公主笑道。
“至于郡王府的修造进度——”李徽望向旁边的阎八郎,“八郎知道得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