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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了两三日之后,确定所有女子都说不出甚么新鲜消息了,李徽便做主挑了数个贴身侍婢送入宫中伺候程青。当然,那位名为“阿屏”的小巧侍婢亦在其中,趁着机会悄悄丢了个香囊传信。其余侍婢都未曾缓过劲来,脸色苍白,步履蹒跚,自是没有心力注意到她有甚么异样之处。 当斜倚在宫殿屋檐下歇息的程青瞧见她们的时候,刻意仔细端详了片刻,勾了勾唇角:“玄祺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将她们交托给你,我很放心。待到此事结束之后,改日邀你同去饮酒,也算是这一回的答谢,如何?”虽然这些美婢的脸色难看了些,但看起来确实不曾因刑讯而受伤,这位侄儿的性情已经算是很温和了。 李徽望着笑吟吟的他,越发有些不理解这位姑父的诸多举动:“既然姑父开口相邀,侄儿当然会准时赴约。”按照阿屏在香囊中塞的绸缎信件所言,他分明知道阿屏是个细作,却仍然将她带在身边,当作亲信婢女对待。平日借着逗弄她,时不时还会透出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看起来并不像仅仅只是试探而已。 难不成,他当真对阿屏的主人感兴趣?有合作之心?或者,他不过是想借此寻出与安兴长公主作对之人?凭着这种功劳在安兴长公主面前博赛大的信任?毕竟,他可是安兴长公主的驸马,在结为婚姻的时候,便注定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人的目光隔空交汇,皆有些探寻之意,却又各怀心思。李徽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程青望着他的背影,倏然慢悠悠地道:“听说,玄祺你身边的贴身侍婢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啧,你的傅母可真是疏忽了,怎么也不知暗地里体贴你,替你安排一二呢?唉,你阿爷与阿兄都远在洛阳,你平日里又忙碌,怪不得无人教导你呢。作为姑父,我便教一教你罢——年纪大一些的,风情才足够诱人。” 新安郡王怔了怔,瞬间脸就黑了:说是姑父与侄儿,但两人顶多算是熟悉的陌生人,提起这种话题不觉得很奇怪么?r者,这位安兴长公主驸马,对任何人都如此自来熟?问也不问一声他是否感兴趣,便自顾自地传授这种“秘诀”? “你看,我这些侍婢如何?”程青仿佛以为他变了脸色不过是羞涩罢了,坦然地指了指旁边垂首默然而立的侍女们,“我尚未来得及享用呢。你若是看上了,便随意挑两个就是了,就当作姑父送给你的礼物。” “多谢姑父的好意。”新安郡王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转身便离开了。 程青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之后,瞥了瞥身边的美婢们:“啧,瞧瞧,你们错失了多好的机会。这位新安郡王的性情一向和善,又是个不喜沾花惹草的,还颇受圣人喜爱,前程无量。若能跟着他,日后便是他娶妻生子,也定然短不了你们的吃穿用度。” 美婢们却都并未意动,忙不迭地跪倒在地,争先恐后地诉说着她们如何忠心耿耿之类的话语。新安郡王固然年少俊美,相貌出众得足以教人心神荡漾,但毕竟是生生让她们在烈日底下暴晒了几天的人,看起来根本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她们已经被这位郡王折腾得胆寒了,哪里还敢起什么心思? 程青啜了一口冰镇的桃浆,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说罢,他到底用了甚么审问手段,令你们惧怕成这样?此外,这些天来,你们都招认了些甚么?拒说便是,我也知道你们说不出甚么来,不会怪罪的。” 美婢们一时间面面相觑。她们原想佯作甚么都不曾发生,彻底忘记前几日所受的折磨,想不到依然避不开。待到有人大着胆子说了几句,程青只笑而不语之后,众婢女立即七嘴八舌地讨伐起了新安郡王。阿屏犹豫片刻,终是细声细气地跟着说了几句,将胆小的性情扮得淋漓尽致。 程青看了看她,忽地笑道:“阿屏,你怎么忽然换了个香囊戴着?还是之前那个香囊的味道好闻一些。” 阿屏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即露出了委屈之色:“这两日成天跪着,昏昏沉沉地,之前的香囊早便不知丢到何处去了。阿郎若是喜欢,奴便照着之前的香饼再做些香粉就是了。”其余侍婢见状,也趁机抱怨自己丢了玉佩、金银钗子之类。 程青并未在意其他人都说了些甚么,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这位小侍女,回道:“无妨,无论你们丢了什么,缺了什么,到时候拒去补就是了。” 且不提程驸马如何“怜惜”这些美婢,新安郡王离开这座偏殿之后,便径直去觐见圣人。他将这几日审问所得的重要消息都一一禀告了上去。只是说来说去,这些所谓的“重要消息”其实也算不得甚么。毕竟程驸马本来便是不管事的,他身边的亲信婢女更是只懂如何侍奉主子,几乎天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 圣人听罢后,抚着短髭笑了笑:“真是苦了你了,玄祺。朕也看过宫人记录的那些家长里短,你能从这些消息里挑出十几条值当禀报的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看似笑容如常,笑意却并未及眼底,隐约还透着些许焦躁之意。 李徽猜测,或许荆王的审讯亦是十分不顺利,迟迟得不到想要的“契机”,圣人才会如此焦灼。若不能一击即中,接下来必定会受到安兴长公主及其党羽的疯狂反扑,说不得还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至于何等沉重的代价,取决于安兴长公主及其党羽在宗室中的影响力,以及他们是否能染指兵权等等。若说诬陷、栽赃、刺杀等都算是小道,那公然谋反、用兵起事便足以危害国家社稷——甚至像前朝那样转瞬间烽烟四起,改易天地。故而,时时刻刻必须小心行事,绝不能冒进。 圣人登基已然三载有余,但权力依旧尚未完全收拢。在朝廷大事上,吴国公秦安支撑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而后急流勇退,给他安插亲信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但饶是如此,朝廷上仍然站满了先帝提拔的重臣,而他亲自挑选的班底都尚未来到最重要的位置上。 更重要的是,他还未来得及将兵权彻底收归己有。且不提京中十六卫将军几乎都是先帝重臣,远在边疆镇守的那些都督、大都督也根本不能擅动。太宗皇帝能够靠着赫赫战功,收服无数英雄,而他靠着的仅仅是这些重臣对先帝的情谊罢了,并不足够稳当。而且,即使强悍如太宗,在治世的时候,也曾出现过两三起谋逆叛乱之事。他又如何能以为如今天下太平,从此便可高枕无忧呢? 目前,永安郡王、河间郡王、江夏郡王三位远支宗室在军中的威望,都远远地超过了他。若是一旦他们生出甚么异心,必然社稷动荡。所以,他才如此在意宗室们的动向。区区一个安兴长公主并不算重要,就算他顾及名声,寻不着借口便不好将她处死,也能将她软禁起来。但他在意的是她背后之人,在意的是那个意图谋逆的宗室。 那个人究竟是谁?!若非有所依仗,安兴长公主又何至于如此疯狂?但如果没有证据,胡乱地指责一名宗室,那他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再也无法安安生生地在皇位上待下去。宗室,既是他的家族,是他的依仗,同时亦是他必须谨慎防备的对象。 叔侄二人并未多言,圣人便将侄儿放走了。李徽转身又去了安仁殿,向杜皇后问安。 杜皇后母女自然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不自禁便问起了审案之事:“最近圣人的情绪有些不稳,宫中或多或少都察觉了甚么。不过,我去探望安兴长公主的时候,她却是如同往常那般悠闲自在。” “叔母拒放心,只不过是审案一时有些不顺罢了。”李徽宽慰道,“若是实在寻不出证据,便将她放回公主府,好生重赏抚慰就是了。只要咱们早些将圣人大公无私的美名传出去,就算有些人想造谣生事,必定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毕竟,谁都明白,圣人无须为难一位庶姊。”在许多达官贵族看来,淮王早逝,安兴长公主毫无威胁,圣人有何必要对付她呢? 杜皇后微微颔首:“你们没有因此而乱了手脚,很好。倒是下一回,断不许如此鲁莽了。既然爪牙都尚且稚嫩,便别想着逮甚么大猎物。若是一时不慎,反倒被猎物咬伤,便是得不偿失了。” 李徽自是虚心受教,长宁公主也蹙起眉道:“都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些。如果当真找到了姚御医及其家人,又可证实当年使手段对付他的嫔妃与勋贵皆与安兴长公主有来往,再仰好时机出手……” “悦娘,我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待到查明一切,说不得安兴长公主早便得到了消息,将证人与证据都毁得干干净净。当我们开始此案之后,她再出来哭诉我们污蔑不孝——”李徽叹了口气,“当初我们去太医院的时候,并未想过遮掩行踪,实在是有些大意了。”日后,他们的一切行事都须得在暗中进行,以防万一。 长宁公主闷闷地应了一声,情绪越发低落起来。她好不容易才借着此事走出了情绪低潮,谁能料到却是无功而返?于是,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恹恹之态。 李徽也没有空暇再安慰她,辞别了杜皇后母女,就又回大理寺了。待到夜里,他将阿屏的香囊给了王子献。王子献正要打开香囊看看里头用眉黛写在绸缎上的信件,便听李徽说起了程青要送他婢女之事——于是,继彭王之后,程驸马也成了王大状头的目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