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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人群开始骚动不安。有人垫着脚频频张望,大声询问,有人瞪着卫兵攥着拳头,好像随时就要动手,更有人双手交握,祈祷主的眷顾。
他们都是被邀请来旁听公审的;在目睹了路易十六惊人之语后,本以为可以立刻回去跟家人朋友分享这件大事,没想到出了大厅不久,还在花园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篱边上,没到北侧百里叶宫边上,就忽然来了一队士兵,将他们全部拦住。
“抓捕刺客!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刺客?谁被刺了?”
“死了还是活着?”
“安静!安静!”
一个军官向高级贵族和神职者解答了他们的疑问。
“本纳里奥将军被王后派人暗杀了……”领头的军官说道。
而后,他们恭敬但强制地请这几位主要人物回到审判厅休息;其他人则站在原地。
混在人群中的花匠□□紧抿着石刻一样的嘴唇,满心怀疑。他们足足等了十五分钟,士兵们也只是将他们看管起来,没有更多动作。这让他更不相信他们是在找刺客。
他早该预料到的。
出了这样不利的状况,艾吉永怎么会让见证者说走就走?只要这些人踏出去一步,流言就会像雪片一样飞满整个巴黎。现在艾吉永无非是想找个借口把他们都截住,再想挽回的办法。
——他虽然没有猜中,但也接近了。
本纳里奥是真的死了;是沙特尔公爵的安排。假扮的仆人,在经过身边时干净利落的一枪,就结束了他一生的骑士梦。古老的套路,不同的是武器的进步让致死变得更有把握。
“这是王后干的。”
沙特尔如此告诉艾吉永,而对方立刻意识到这种说法能给己方带来的好处。本纳里奥死掉,虽然少了个障碍,但也意味着失去对瑞士近卫军的控制。但假如凶手是王后,出于对她的义愤,为了给长官报仇,这支忠义部队就可能跟他合作。
另外也能以搜捕刺客为借口,将还未散去的公审旁听者拦下来。
□□弹掉烟斗中的银灰,不耐烦地跺跺脚,心焦如焚。孔蒂亲王的重要消息,一刻都不能耽搁;他简直希望自己立刻长出一双翅膀飞出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始考虑别的计划——宫内还有别的密探,如果他能想办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法国的夏日虽然不算毒辣,但热气让人并不好受。就在众人的牢骚和抱怨已经快压不住的时候,一个满眼血丝的蓝制服军官带来了新的命令。
“排好队!一个个搜身!”
有个男人仰着头大声抗议,但脑袋上被枪托狠狠砸出了血之后就老实了。
□□不担心自己的蜘蛛令牌被发现;当初的设计者就已经考虑过这种情况。令牌藏在一个木盒子的盒底,上面铺着烟丝。表面看起来,着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烟草盒。
艾吉永为什么会突然下这一道命令,才令他担忧。
他斜着眼,仔细观察,发觉士兵每检查一个人,那个军官都在旁边盯着;他对士兵搜出来的东西不怎么在意,视线只在被检查者的脸上固定不动,好像要隔着脸皮看穿他的血管一样。
□□立刻有了个猜测:借着搜捕刺客的名义,他们在找人。
再结合孔蒂亲王让他转达的那番话,□□的心跳忽然急速加快。
国王逃出去了?
“还没,但是快了。”孔蒂低声回答。他能理解国王为什么关心他们距离安全地带还有多远;一只即将脱离鸟笼的金丝雀也会这样急迫的。
他们已经到了东侧卢浮宫。大名鼎鼎的法国学院原本一直在这里,但在兵变之后,艾吉永以安全问题为由,要求学院强制放假,将所有人都请了出去。
这里离杜伊勒里宫太近,还是艾吉永的地盘。
迎面忽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两位亲王轻松辨认出这是一个中队在行军。他们心里一紧,提醒国王注意隐藏自己。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带的只是一支12人小队,一旦跟一个中队开火,人数上极占劣势。
熟悉的红外套蓝里衬制服映入眼帘。这是一支瑞士近卫军。中队长的脸看来陌生,但他们也不敢肯定对方有没有见过路易。
路易将帽子压了下来;孔代则站在原地,神情倨傲地等对方向他行礼。孔蒂站在一侧,好像一个普通军官,没有亮明身份。一个亲王来监督手下人换防多少还说得过去,如果两个亲王一起,那就是明摆着出事了。
上级没有主动开口,下级是不允许说话的。那个中队长行过礼后,就在原地狐疑地看着他们,既不好说话,但也不肯走。
僵持下去没有好处;孔代面带不悦地问:“士兵,你知道自己的无礼吗?”
中队长道了歉,解释道:“我只是奇怪,我们全体收到的命令都是返回杜伊勒里宫。为什么您在这个时候离开?”
“我的事还需要向你说明?”
“不敢。”他虽这么说,却没有离开。
孔代不禁心生疑惑。如果是平常他这样发威,以他贵族的地位和军中的地位,一个小小中队长只有退避的份,怎么敢继续和他顶?
“我记得我们下的命令并不是全体返回。”孔代理直气壮地说,“各部有各部的任务。你这支中队的任务是什么?”
“是……回去协查刺杀本纳里奥将军的卑鄙罪犯,揪出幕后主使,让全法国人都看清玛丽·安托瓦内特那个女人肮脏的心!”
孔代几人在法庭一结束后就紧锣密鼓地踏上逃离之路,还不知道他的死讯;一惊之下他脱口问:“本纳里奥将军?”
中队长会错了意:“虽然还没有正式任命,但艾吉永公爵有意请国王陛下为本纳里奥长官追封将军。”
“这是好事,我也会进言赞同的。”孔代淡漠地点头,“好好执行你的任务。去吧。”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中队长双眼红肿,显然是刚流过泪,不由得心中一叹。
对方还是没有动弹:“我收到的命令,是在路上顺道盘查所有离开杜伊勒里宫的人,不能漏过任何人,一定要验明身份才能放行。我想,亲王阁下一定也知道这道命令。”
孔代沉下脸:“你连我的亲兵也要查?”
“是的,阁下。”
看起来,为了给长官报仇,他宁愿得罪所有人,也不会放过一丝丝的可能性。
这是孔代最欣赏的品质,但在这个时候,他实在没心情夸奖他忠于职守、忠于长官。
现在的卢浮宫的建筑和后世有很大不同。它和杜伊勒里宫连接在一起,形成大大的“凵”字形——东面的一竖准确地说,是一个小“口”字。
拿破仑称帝后,在北侧新增了一排建筑,在地图上看,就像大“口”字封了一半。拿破仑三世延续这个思路,增强了南北两翼,彻底把这个口封上,将卢浮宫和杜伊勒里宫连成一体,围出了一个大“御花园”——贝聿铭的“金字塔”后来就建在这里。
不过好景不长,拿破仑三世退位后,杜伊勒里宫被烧毁,“口”字左边一竖消失。这个大体形状一直保留到玛丽穿越之时。
或许,这个宫殿群注定是不能合围的。
“也就是说,”布罗意元帅指着地图,“它没有纵深,没有险要,易攻难守。打下来不难,难的是打下之后怎么办。”
“现在不难了。”玛丽沉沉的目光没有离开地图。
自夏尼夫人的消息送到后,玛丽整个人就好像巴黎的冬天,冷意森森。
路易的举动虽说有些莽撞,但是能暖人心。对比之下,艾吉永和普罗旺斯的企图就显得特别令人不能容忍。
普罗旺斯要想做名正言顺的国王,就必须除掉路易;不到死、残、疯的程度,都达不到目的。路易当下处境之危险,可想而知。
“我最初想救的人里,就有路易。”私底下面对郎巴尔时,玛丽咬着唇。农业、工业,政治、经济,在曲折迂回险境重重地道路上走了太久,她时常会忘记出发时的那颗心。
“现在想起来也不是坏事。”郎巴尔安慰说。
是啊,还不晚。
“不必等两位诺阿耶元帅的部队了,”玛丽斩钉截铁地告诉布罗意元帅,“立刻进攻杜伊勒里宫。”
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情报,但假如在坐等之时被先下了手,一旦路易出事,再怎么坚固的实力、再怎么精妙的手段都没用。路易和玛丽没有儿子可以继承王位,这是她的硬伤。
哪怕理智一直在告诉她,为了表面好看,艾吉永不会那么着急动手脚。国王刚刚摆了他一道,就出了事,任谁都会怀疑他。但那可是艾吉永;假如没有枭雄的本质,没有狠绝的心性,他怎么可能以迅雷之势兵变,连夏尼都没有察觉?他在事前甚至没有对家人做出安排——要知道毫无保护的家人是最容易成为报复目标的。
她不敢冒险将希望寄托在艾吉永的“要脸”上。
“好!立刻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布罗意老元帅布满皱纹的脸舒展着发着光,仿佛年轻了十岁。
雅诺说:“穷途末路的时候,艾吉永可能会用国王做人质。”
罗伯斯庇尔说:“也可能会被有心人扭曲成您对国王的敌意。”
他们并不是要玛丽改变主意,仅仅是说明可能面临的后果。只看有利的一面,就容易麻痹大意。
“雅诺,你亲自带人,想尽一切办法潜入,尽量在我们攻入前贴身保护路易。可能会有危险,注意一些。”
不仅是敌人的危险,也有友军误伤的危险。
“至于舆论怎么说——只要平安救出路易,谣言就会像尘土一样被风吹走。如果救不出路易,我们也不必考虑这些事了。”
王后党这艘大船,将会瞬间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