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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送完药碗一下楼就听到这么一句方位,顿时二话不说掏了手机嘀咕着:“帮你查查看啊,往正东北三千五百里……云杜山?诶不对反了,这特么都进海了,哪来的山?”
娄衔月噗嗤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傻,我说的又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东北方向。”
“啊?”立冬抓着手机没反应过来。
倒是殷无书开口道:“鬼门。”
“还是你有经验。”娄衔月道:“古阳街正好镇在正阴位上,以此为始,每八十一里地为一界,每界有两处鬼门遥遥相对,一则进,一则出。进门叫正西南,出门叫正东北。沿着这条线的方向朝“正东北”走,三千五百里。鬼门是会随当地情况而变的,所以你站在这里抓着手机研究一天也不会知道怎么走的,得走到那里再看。”
其实这些活了不知多久的妖灵们很少会去卜算些什么,因为知道得太多并非是好事。他们在时间上比普通人宽裕太多,因此更随性恣意一些,也更倾向于去享受“未知”。所以立冬他们自然对娄衔月这一套并不熟悉,除了每隔百年就得去找下一任阴客的殷无书。
娄衔月解释了一番,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出声来:“我又想起以前关于你的传言了,睁眼就能欲知后事什么的,都快扯到姥姥家了居然有那么多人信。”
殷无书嘴角一抽,哼笑了一声。
其实小时候的谢白一方面跟殷无书朝夕相处、日夜相对,一方面又时不时会从别人那里无意间听到一些关于殷无书的传言,那些传言又多又杂,有好有坏,有部分光听听就觉得夸张至极。
在几则流传最广的传言里,殷无书要么阴晴不定,即便笑吟吟的也没人敢惹,要么戾气深重,抬手就能把招惹他的直接活撕了,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说他天生能知晓后事,卜算工具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
那些传言由来已久,最初的起源已经说不清了,至少在世的没人能证实真假。
而那些传言又都和谢白亲眼所见的大相径庭,以至于当年他每每听到总是不以为意。至少殷无书卜卦找人的时候会用铜钱,离他最近的诸如谢白自己,以及娄衔月、洛老板他们也没被活撕。
殷无书抬起头,透过玻璃看了一眼太阳,又扫了一圈屋里的绿植,而后食指在桌子上轻叩了几下,道:“你今天动身?最好等入夜,夜里鬼门更容易分辨一些。”
谢白“嗯”了一声,冲娄衔月道了一声谢,而后站起身来,那架势显然要走。
殷无书一把拉住他,一脸忧思深重的模样:“别急着跑啊——你确定出门能认路?每八十一里辩一次鬼门,这方向要是走偏了,能相差十万八千里。”
谢白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
“用我跟你一起——”殷无书还没说完,就被谢白抽手打断道:“不用。”
娄衔月扭头背着这俩冲立冬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道:“都特么死倔死倔的。”
就她所了解的殷无书,要是真想做什么事情,对方一定拒绝不了。因为他三言两语就能把人给绕进去,让对方无从反驳只得由着他来。所以她觉得谢白即便说了不用,殷无书也还是要跟过去的。毕竟是养了小一百年的人,不算父子师徒也多少养出点儿堪比骨肉的感情了,哪能真翻脸无瓜葛。
结果让她诧异的是,殷无书还真就住了嘴,挑着眉点头道:“不跟也行,我给你个罗盘你带上,就小时候教你用过的那个,把持着点方向,以免走岔了。”
谢白:“……”
他眼看着殷无书真从口袋里摸了个罗盘出来,一副“我没开玩笑,你确实路痴”的模样,脸色就忍不住有点儿发青。他紧抿着嘴唇跟殷无书对峙了半天,最终还是抬手一把抓过了罗盘,放进大衣口袋里,僵着声音冲殷无书道:“我先走了。”
殷无书还又提醒了一句:“出门东西带齐,别落了什么回头再到处乱找。”
“……”谢白转头就走。
娄衔月又默默拧过头去,用口型冲立冬道:“这真是殷无书?!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立冬:“……”
谢白从那间玻璃屋出来,穿过长而宽敞的客厅,远远听见身后留在玻璃房中的娄衔月问殷无书:“你最近两天往桃坞典当跑得很勤啊,不是挑大清早就是深更半夜,我在楼上可都看见了,你跟洛竹声谋划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呢?”
桃坞典当……谢白想起来早上刚到古阳街的时候,确实看到殷无书从对面洛竹声的店里出来,那时候街上还没有别的人影。
殷无书答道:“最近得出门几天,让他帮忙照看点东西。”
娄衔月:“出门做什么?”
殷无书道:“丢了些东西,去找找。”
最后的尾音随着谢白一脚踏进黑雾中被截断,后话就再听不清了。
他回到住处的时候,冷不丁想起殷无书那句“东西带齐”,忍不住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万灵树向来跟着阴客走,想招随时能招出来。而除了万灵树,这屋里也就不剩几样东西了……
谢白走到单人沙发旁,弯腰拿起了方几上那本杂记,随便翻了翻。这书他断断续续翻过大半,还剩了十来页。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把这本不大的杂记顺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窝在阳台上晒太阳打盹的小黑猫察觉到他回来了,“嗷嗷”叫了两声,团子似的一路从阳台滚过来,撞到谢白的脚踝才刹住车,大字型瘫在谢白脚边,一副随便揉的模样。
谢白看了眼窗外,离天黑尚有一些时间,便一把抱起猫,捏着它的尾巴尖道:“江里捞上来的两条阴鱼还在我这儿储着呢,差点忘了。”说完,他便趿拉着拖鞋进了厨房。
这间屋子的厨房自打他住进来起,就根本没派上过用场,光洁如新。
虽然谢白从来不用,但是本着过普通人生活的初衷,这厨房里该有的锅碗瓢盆却一样不少。
他抬手从架子上卸下砧板,手腕一抖,一条阴鱼就不知从哪儿掉了出来,直直落在砧板上,维持着刚从江里捞上来被谢白开了膛的模样,死不瞑目。它浑身还散发着新鲜的潮湿水气,仿佛被冻住了时间一样,半点儿腐坏的迹象都没有。
一见谢白真要动手给它做吃的,原本乖乖窝在谢白怀里的小黑猫瞬间一僵,四肢爪子疯狂刨着,企图蹿地逃跑。似乎觉得谢白这种活剖生鱼塞给他的主,不可能做出什么能下嘴的东西。
谢白“啧”了一声,皱着眉给它加了灵缚,道:“跑什么?我又不是没做过吃的。”
多年以前,他跟殷无书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偶尔兴趣上来了,也会动手做点吃的,烹个小鲜,炖点药膳,基本都是从妖市的食肆里记下的。他直到二十来岁的时候都还吃不了正常的东西,依旧靠阴尸气为生。但是看到热气腾腾的新鲜食物心情就会变得不错,所以他很享受那个过程,尽管他连味道都没法尝,只能根据闻到的香气来判断做得怎么样。
至于做好了的食物,他自己无福消受,就只能看着殷无书吃。
谢白一向不喜欢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俗称闷骚。每每把食物塞给殷无书的时候,尽管脸上依旧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实际心里一直带着点儿颠颠的献宝的心情。
殷无书头一回吃他做的东西时,皱着眉眼表情如丧考妣:“你这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打算给我下毒离家出走么谢姓少年?”
谢白当时耳朵尖就红了,冷着一张冰霜不化的脸,抬手就要把碗盅抢过来倒掉。
结果殷无书当场就没憋住笑开了,护着碗盅站起了身,还不真不假地绕着院子避让着谢白,一边避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逗你呢看不出来?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好骗,往后出门可怎么办?好了好了你别跟着在后面啄我。”
绕到最后,他干脆长袖一扫上了屋顶,直接落了堵气墙挡住屋顶下的谢白,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东西都吃了个干净,明明广袖飘飘一身仙气,却特别欠打。
谢白打不到他,最后只能背着手冷着脸,在屋下道:“为老不尊”
殷无书:“……”
这种把戏殷无书玩了好几回,直到谢白再不上当才作罢。再后来每回谢白做了吃的,他都半点儿不剩吃得干干净净,而后手欠地拍拍谢白的头道:“好习惯,要保持。”
可惜等他能吃正常食物的时候,已经是孤身一人了,也再没那个兴致和耐心做吃给自己尝一尝了。
“你真跟殷无书有关联?”谢白看了眼怀里的小黑猫,又有些怀疑。
毕竟他做的东西连殷无书那么挑剔的人都能吃得下去,这猫崽子居然还一副恨不得喊“救命”的样子,真是不识货。
尽管百年没做过吃的了,谢白略有些生疏,但很快就找回了手感。他上次说给猫崽子做“墨点白玉”还真没食言,调了小火耐着性子慢慢煨。
窗外的天色慢慢泛了暗,行将入夜。
他掏出殷无书给他的罗盘看了眼,又回忆了一遍在古阳街记下的鬼门进出方位,而后掏出手机对照着地图翻找了一下。朝“正东北”行八十一里,落脚处是台林市东郊的礼蓝山附近。
谢白标记好地点便收了东西,把已经汩汩翻滚的奶白色鱼汤盛进碗里,捂在手中凉了凉温度,端到了小黑猫面前。
他没有跟猫分食一碗汤的癖好,只看着天色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等着。
猫崽子大概能感觉出谢白赶时间,没再乱撒野,乖乖把鱼汤吃了个干净,只是表情很有股生无可恋的味道。
谢白很快清理了汤碗又吸干净手,抱起黑猫道:“你是想一起,还是留着看门?”
猫崽子四爪并用扒着谢白的手腕,一副死也不下去的模样,选择不言而喻。
“那就老实点别捣乱。”谢白叮嘱了一句,便抱着猫出门直奔礼蓝山。
以他的速度,八十一里地并不算什么。不过十分钟的工夫,他便在礼蓝山下落了地。
纵观四方,但凡靠近各个鬼门的地段都荒凉得很,人烟稀少,礼蓝山自然也不例外。这山在入夜的天色里轮廓深重,阴沉又孤寂。
这种季节就连鸟兽也不大乐意出窝,整座山都听不到什么声响,安静极了。
以至于向来悄无动静的谢白都能听见自己脚下带起的风声,甚至还带着回音,一前一后……
不对!
谢白眉头猛地一皱,立刻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回音,而是有人正走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