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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星光,半幕明月。
昨夜的月亮只出现了半夜,在午夜时分便隐去了,想来现在应是初七、初八之时。
再结合这昼夜时长来看,此时应在农历小暑前后。
晚春刚歇、伏夏将至。
在这皑皑雪山之中,却感受不到丝毫夏日应有的灼热,尽是寒冷。
楚墨站在雪山顶上,微微眯着眼看前方渐渐升起的白日。
今天没有朝霞,昨夜却依稀有晚霞的影子,想来今日的天气应该不错。
“多谢两位恩公的照料,他日若有重逢之日,必当相报!”
朝阳满眼,天色将明,说来此时其实时辰尚早。
身后的胡不归却已整装待发。不知是否是因为这里是幻境的原因,他的伤好的极快。
初见时深可见骨的伤口此时只剩了一个浅浅的伤痕,狰狞的趴在少年伤痕累累的背上,被厚实的衣服一遮,便不见了分毫;
初遇时奄奄一息的少年,此时也已精神抖擞,脸色虽略显苍白,眼神却无比明亮。
男儿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你要走了?”楚墨转身看他。
雪山的风自顾凛冽,今日的温度却并不寒烈。
“嗯,我已经脱离队伍很久了,虽然说与我一个小队的兄弟都已经死了,这仗却还是要继续打的。”胡不归的笑容难得的洒脱,“其他兄弟一定还在坚持,我不能扔下他们。”
楚墨便笑:“那……多多保重。”
“嗯……”胡不归并没有转身离开,却是露出了略显踌躇的表情,“我还不知道恩公们的名字……”
胡不归觉得,自己此时的问题也许又有失礼数。他与恩公相识这许久时光,面面相对,他们却从未告诉自己他们的姓名。
既然如此,那就应当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他也听村中的说书先生讲过,有些侠士便是喜欢不报姓名的。
但是恩公们毕竟救了他的性命,按族中的规矩,这般救命之恩,那是要将其名字刻于排碑之上,日日感恩的。
既是还命之恩,本无以为报,又怎能还不知姓名?
这日后待他去了那阴间地狱,对于判官之问,又要如何来诉说这恩情呢?
虽是这般想着,胡不归却仍略显忐忑。
--这人虽看着是粗野武夫,但却似乎已将礼仪规律刻在了骨子里,也不知是家风如此还是古人的特性。
楚墨看了他一眼,却是笑着道:“无妨。我叫楚墨,这是慕寒远。你若要记,便记着吧。”
胡不归大喜过望,连忙抱拳:“胡不归记着了,他日若得见,必定相认。”
此次一别,虽许是永别,但这救命之恩,又怎敢忘记?
这两个名字他从未听过,但观恩公相貌人品,如何也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想来应是他自小长于偏远,成年之后又立刻参了军,才孤陋寡闻。
不过也许,这两人就是传说中的“隐士”呢!
胡不归又想到此次离家时妻子含嗔笑的那句“等这天下安定了,你我也去寻一处山林之所,做那\\\\\\\'隐世之人\\\\\\\',再不让你离开。”
等这仗打完,他的兵役……就该服完了吧?
他不求加官进爵,不求黄玉珠宝,只求能草庐齐眉,不负那人罢了。
胡不归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心情有些抑郁,他叹了口气,却是失了再去攀谈的心情。
便只是一拱手,别道:“那我就先走了,恩公们多加保重。”
没有更多的话语,也没有恳求恩公们去相助。每个人都每个人不同的责任,他的责任是保家卫国,恩公们却不是。
更何况,这战场可不是武场,个人功夫再高,也没有什么用处,没理由让恩公们白白去送死。
楚墨的视线在他拱手时露出的手环上停留片刻,也笑道:“保重。”
那手环通体木色,应是什么较多见的木料;木材不值什么钱,那手环雕工却不错,上刻锦绣河山。
山河匆嵘,层云叠嶂。
这手环看起来也许是胡不归身上最值钱的一个玩意了。
手环表面光滑的很,想来应该是被经常摸索,喜欢非常。
慕寒远仍没有开口,却也朝胡不归点了点头。
山长水阔不知处。
此次一别,再见当是无期。
楚墨看着少年渐行渐远,渐渐被风雪掩埋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昨夜的烟火。
按理说他不该消失的那么快,但这里毕竟是幻境,这少年原本便是千年之前的人物,这不过是一抹虚像罢了。
“我们走吧。”一旁的慕寒远看了楚墨半晌,终于开口。
“好。”
时光本还遥远。
“你叫胡不归?”
“嗯嗯!恩公怎么了?”
“式微式微胡不归?”
“不是啦,我娘亲说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
“我爹姓胡,我还有个哥哥,叫胡不还。我娘说\\\\\\\'不归\\\\\\\'就是\\\\\\\'不还\\\\\\\'的意思。既然我哥叫\\\\\\\'不还\\\\\\\',我便叫\\\\\\\'不归\\\\\\\'。”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江山,本是以血铸就,便是人人心头之宝。
太阳渐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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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阳……”
夏日日灼,阳光虽不如冬日那般的耀眼,却分外明亮。
楚墨皱眉,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微微眯着眼看着身前的地面。
此时若论时间,其实不过是完成八/九点钟的模样,照理说这夏日的阳光不该灼眼成这样。
虽说一年四季里气温最炎热的是夏季,但若光论阳光,最好的却许是冬季--毕竟只有冬日的午后在窗边伏案时被阳光照醒的说法,夏季可没有。
但在这里,经这雪地白雪一照,这阳光便立刻从四面八方直直地朝眼里射来,避都避不开。
楚墨本就因为丧尸的身份对阳光分外敏感,眼睛这东西更是对光线敏感的一点过度刺激都不能受。
于是这般的阳光遍地对于此时的楚墨而言,倒真的是并不比昨日的那场风雪好受多少。
楚墨忍不住眨了眨眼,简直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丧尸才会在这种环境下如此的难受。
“闭眼。”
慕寒远转头看了楚墨一眼,像是突然反应过了什么似的,说话的同时便快步来到了楚墨身边。
楚墨十分听话,当真直接闭了眼,连问都不问一句。
目不能视物,耳却可闻物,楚墨因为没有触、痛觉的缘故,听觉本就十分灵敏。
他听见慕寒远几步走到了他的身侧,接着便听见一阵风,带着某种冰雪特有的气味,在他腰间掠过。
楚墨楞了一下,随即反应到慕寒远应当是从他的腰间囊袋里拿了什么出来。
--原本他的东西都是放在袖中的,不过之前要照顾重伤的胡不归,放在袖中多有不便,他便将身上的东西都尽数移去了腰间。
楚墨顿了顿,果然随即便感觉到什么东西被罩在了眼前。
他睁眼,便见眼前一片黑茫茫的,像是天地间突然起了一层雾--还是层墨色的雾。
“雪山里光线灼眼,一般进山的人都会带着黑纱罩在眼前。先前是我忘记了,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慕寒远现在楚墨身侧,仍眉眼淡漠,为他在脑后将黑纱系好的动作却分外温柔。
他说着,也抬手用所剩的另一条黑色纱巾将自己的眼睛遮住。
楚墨定睛看了看,果然是那时他们刚进入幻境时与他们一共被扔进来的那两条黑色缎带。
楚墨不曾来过雪山,自是不知道进雪山要蒙眼这个常识;慕寒远却是进过无数次,自然清楚的很。
故而那时虽然楚墨本着谨慎的心理将那两条貌似毫无出现道理的缎带收了起来,却也是转眼就忘,哪怕之前被阳光灼眼得难受非常,也没想到那两条缎带上去。
慕寒远却是早就明白它们的用处的。不过是之前那日风雪连天,自然是用不到缎带;
而今晨时辰尚早,他们又都是异能者,对这阳光的抵挡力自然是比普通人和他之前都强上不上,慕寒远又一时不知怎样开口,便想着等过会阳光再剧烈一些再说,反正不会伤了他们就好。
没想到楚墨似乎……出乎意料的敏感。
“嗯,现在不难受了。”楚墨眨了眨眼,又抬眼看了一眼前方,终于不再眯着眼,笑着道,“多谢啦。”
黑发及腰、容貌清俊的男子穿着一身略显单薄飘逸的蓝色衣衫,现在漫眼白雪里回头笑的模样其实是本身就带了一丝不寻常的。
更何况他还被蒙着眼,那看似简单的黑色缎带此时却显得有些……奇异。
对,便是奇异。
……但又或许,不是。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慕寒远在那一刻只觉得心好似突然痒了一下,就好像有细密的电流轻轻的撩了一下,却又不知这画面是哪里刺激到自己了。
慕寒远看着楚墨,似是楞了下,随即却是转开眼,才回道:“嗯,我们走吧。”
八/九点钟的太阳,总是格外有活力,幸而此时有了黑纱,倒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雪山无界,却也无竭。
四处苍茫,似乎无路可走,却又好似四周都是路。
情况突然好像又回到了他们遇到胡不归之前的那段时间一样。
只能茫然无措的行走,也不知这次,她们是想让他们遇到什么。
而这遇到的东西,又是为了什么?
既是结心之结障,总不该是无缘由的吧?
但这一切,究竟又是在哪里……隐藏着他们的心魔呢?
那传说中的危机,究竟在哪里?
楚墨抬头,突然发现四周的这一切有些熟悉。
慕寒远也定睛看去。
今天的一切确实是与昨天不同的,但又好似没有什么不同。
--眼前的这里,雪石凌乱、碑石伫立,俨然是初来时他们夜间留宿之地。
那碑上的“天山”二字,仍清晰可辩。
仍是当初模样。
这确实与昨日不同了。他们不再是漫无目的的行走,而是回到了原点。
但这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们回到的仍是原地--从不曾离开过。
楚墨忍不住皱了皱眉。
而远处,也渐渐有人影行来。
--只不过这次,有四个。
“娘亲!娘亲!前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