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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阿康母子及叶二娘离了薛慕华的滋生堂,为隐秘行踪,叶二娘特换了男装,一身短打扮、更戴了个斗笠遮住脸上的疤,阿康更是戴了青纱兜帽敷面。叶二娘到车马行,买了架骡车,也不另请人,自己勉强驾车,接上阿康母子;这厢阿康已是备好一路上的吃穿用物,即刻离了亳州。
这一路幸苦且不细说,所幸小乐儿日益健康活泼,叶二娘得知自己孩子下落且相认有望,又恢复几分往日性情,再也看不出半点“无恶不作”的架势来。阿康这几日的担心也缓缓放下,也觉得有叶二娘这么个强人做伴,总比自己独自在这么个世道上摸索要稳当的多,倒也有了安心度日的心情。哄哄儿子、看看景,不日便到了洛阳城里。
这日正午,虽说已是暮秋,可这午时的太阳甚毒。阿康一行刚入洛阳城南大门,小乐儿忽然大哭不止。叶二娘见街角有家酒肆,忙停下车来,想去给孩子要碗水。哪知这厢阿康带着乐儿刚下车,那边酒肆里便冲出个老妇,抱着阿康又是哭又是喊。叶二娘见阿康挣不脱、怀里的乐儿更被唬得双目含泪却忘了哭了,心中大急。上来就是一记手刀将老妇劈晕,再伸手托住。这是酒肆里已有若干人奔出,还有两个后生扶着个老汉赶了过来。原来这酒肆是对姓温的老夫妻开的,老两口快四十岁上才得了个女儿,却在几年前嫁给了个书生。这书生赶考中了科举,小夫妻一同去外地上任,去年传来消息说是温家女儿怀了孕,昨日来信却是半年前难产母子两条命都没了。这老妇一急之下竟癔症了,眼睛还看不清东西。可怜这老汉又是悲伤女儿,又是担心老伴,一下子就病倒了。这温家酒肆在城南也是多年的老招牌了,这街坊、熟客们见他们可怜,大家这几日轮流过来帮忙照应一二。大晌午的,老夫妻刚眯瞪下,大家也都歇口气,却不想一声婴儿的啼声激到了温老太。众人尚未醒过神来,老太太已是冲出去了。
众人说清了缘由,温老汉也是过意不去,便请阿康、叶二娘进酒肆去歇歇。大家坐定,饮了茶,有位书塾先生问起阿康、叶二娘来因去往。阿康和叶二娘相视一眼,均觉得叶二娘此时男装打扮不宜开口。阿康只说自己没了丈夫,娘家哥哥带着自己和孩子去投奔亲戚未果,想在洛阳暂时落脚,再做打算。
书塾先生听了便出了个主意,请阿康一行先在这酒肆住几日,对温老太说女儿外孙回来了,兴许老太太一高兴,慢慢的就能明白过来。大家都说这主意好,阿康一来觉得老人可怜,二来自己也确实需要个托身之所;叶二娘这几日更是后悔这些年自己造孽甚深,也愿意照顾这对老人,或可赎赎自己身上的罪孽,于是二人便答应下来。
谁想这一住便是两年多,温妈妈虽然治好了眼睛,人也不那么糊涂了,一直帮着带乐儿,可就是认准了阿康是自己的女儿,乐儿是自己的外孙,谁人若敢说不是,老人家立时就懵了。索性知情、不知情的,大家都叫阿康温大姑娘,权当作她就是温家女儿。阿康也认了二老做义父母,做起了温家酒肆的掌柜的。阿康小时跟着外婆长大,外婆娘家解放前原是大地主,外婆出嫁前是家里的掌家大姑娘,厨艺、女红都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阿康自小学了点。如今三不五时的露一手,隔个四五个月推出个新的菜式,或是卤味,或是酱菜。既不惹眼,也可带领生意小火一把。温老爹是个敦厚人,常说老天可怜他们老两口无人送终,又给了他们一个好女儿。更是把自己多年酿酒的手艺倾囊相授,传给阿康,真真是当她作自己孩子。
阿康被乐儿幼时的那场病吓怕了,总觉得这古时的医疗条件太差,小孩子成长难免有个磕碰,生怕弄出个发炎发热、破伤风什么的。结果学酿酒学得一般般,倒是一门心思的研究提纯之法。最后按质量体积、算了算和水的密度比,觉得自己弄出来的酒精应该不低于75%,能当医用酒精用了,这才略微安心。倒是唬得温老爹连声说“卖不得”。原来这中原人好酒的颇多,自家邻里中就有几个嗜酒如命的,这酒烈得沾火即着,万一酒量不好的喝出事端来就麻烦了。阿康本就不想惹人注意,大是赞同老爹的主张,自弄了几坛子存在那里不提。
叶二娘早就换回女装,阿康只对温老夫妇称是自己寡居多年的姐姐,因怕两个妇人带个孩子上路被歹人盯上,故而着了男装。这两年里叶二娘视乐儿如己出,除了照顾孩子日常起居,还时常以玄门正宗手法帮孩子按摩经络,以保孩子体壮少病。偶有空闲便在酒坊或后厨帮帮手,极尽低调。
话说这年初冬第一场雪,路上行人稀少,日暮时分更是人迹罕见,大家都赶着回家暖一暖。倒是温家酒肆门前颇有积分热闹,躲雪的、取暖的、路过喝一口闲聊的,各色人等,倒是挺齐全。谁也没留意哪里过来了个老丐,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哆哆嗦嗦的凑上前来。有人性子燥的,已是嘴里不干不净的开口撵人了。温老爹性子敦厚,见他可怜,赶忙弄了点残羹剩饭给他。谁知老丐不接,一边莽莽撞撞的往里走,一边见人就问,“可见着我家六儿了?”
阿康见他这模样颇像温妈妈当初犯癔症的架势,怕他闹将起来,忙出来问,“你家六儿多大了?什么模样?可是走丢了?”
“我家六儿十一了,可聪明了,认路认得准着呢,不会走丢。一定是贼人见他可漂亮,把他掳了去。”老丐苦寻了孙儿多日,没有眉目,总算有人肯认真听他一句,立马像捉住了希望一般,上前抓住阿康的袖子,“你见过他么?他很乖、很孝顺,你见了一定能认出来!”
阿康冷不丁的被这颠三倒四的老丐抓住,吓了一跳,众人忙上前扯开老。有不厚道的笑骂道,“可是长得和你这么漂亮才被人劫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有个常在城里走街串巷的货郎一边喝酒,一边叹道,“可也怪,咱城里这个月多了好多讨饭的,年岁都不大,竟是些少手缺脚、奇模怪样的,惨得很。也不知谁家这么倒霉,净生怪孩子?”说着摇摇头,又灌了一大口下去。
隔桌的行脚商王掌柜的接上话茬,“这世道不太平啊!我这趟出门,附近几个城啊、村啊的都有丢孩子的,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说这是谁这么缺德啊?”
阿康听了这话不由心中一动。这时代资讯不发达,在阿康那个世界里这种事并不新鲜,电视、报章都报过,拐孩子、弄残了、逼迫行乞、博人同情、敛黑心财。正想着,忽听屋角一桌的外地客人说话了,“你们不知道。这江湖上有个恶婆娘叫叶二娘的,专抢人家孩子,玩一天就弄死,人称‘无恶不作’!这些丢孩子的地方肯定是叶二娘刚去过的。”
阿康一听,坏了,这几年二娘的名声刚刚静下来,怎么又被人提起来了。果然,大家都骂开了。阿康又看了看才刚提起二娘的外地人的长相,觉得不像江湖中人,又似乎带着几分匪气,隐隐觉得不妥,悄悄退到里间。
此时二娘正在后厨烧水,想是又在惦念什么,怔怔出神。阿康不由轻轻叹气,走过去,挨着二娘肩膀坐在她身旁,把刚刚的事情大致说给她。
二娘听后又气又怒,阿康连忙握住二娘的手,说,“姐姐切勿冲动,若单是给姐姐惹气,小妹就不把这事说给姐姐了。小妹倒觉得这是老天给姐姐赎罪的机会。”于是阿康便把自己以前听说有人拐孩子逼其行乞的事说给二娘听,猜测这洛阳城里恐怕是有这么个团伙。并劝二娘出手除恶,为自己正名。二娘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这玄慈和尚,心知那人定是把二娘曾做下的恶事都当作自己的罪孽并为之日夜煎熬。此时二娘心想,若是他日后知道我为赎罪也是尽了力的,他心里该会好过一些吧。当下二人议定,由二娘跟踪城里的伤残乞儿,找到其藏身之所,查清原委,或是报官,或是直接救人,再酌情处理。
谁知这一查,竟翻出了个惊天大案。这作案团伙自七年前一次黄河水灾后,收了一批孤儿,迫其行乞,谋取钱财。后来尝到甜头,竟丧心病狂的拐骗孩童、伤其肢体、弄出一群残丐来,案及十几个郡县,救出的孩童竟有百十人。
叶二娘初时查清洛阳残乞儿的落脚处及为首的几名匪徒后,便将其线索报官。因见其间惨事,又悔于自己当年行事,日夜难安。于是给阿康留书一封,言及为赎罪过,欲将余生致力于解救被拐孩童。就此离去,追查月余。后来因此案牵扯太大,叶二娘既不愿与官府之人正面交涉;不知怎的,丐帮中也有人出面追查,叶二娘更不欲见到这些武林正派人士,因而侦查、传递消息之时还须隐藏行迹,大为辛苦。直到此案诸犯落网,阿康才见到二娘。自此,叶二娘又开始行走江湖,听说哪有拐卖孩子的,便去追查一番,阿康与她往往月余才能得一见。
当初寻孙的疯癫老丐洪老四终于得与孙子重逢,叶二娘当日亲手将小六送到阿康处,养了几天。万幸的是小六一路上发烧,刚到洛阳城,匪徒们还未及在他身上施为,总算保得手脚俱全。洪老四呆病一犯,竟自从阿康给了他个好脸那天起,时不时就守在温家酒肆。阿康暗道这老头的直觉倒是灵,简直就是守株待兔。小六病好后,和老四就一直在附近行乞,有时也帮人跑个腿,晚上住到城外破庙里。阿康因原著里康敏究竟是死在丐帮前帮主“手上”,所以对丐帮人士避之唯恐不及。但见这祖孙二人与丐帮实在扯不上关系,连做个要饭的都没够上专业级别,委实可怜。故而常常施舍个旧衣旧物,剩的饭菜也必是未曾腐坏的、温好了,才给他们。街坊四邻都说,这温大姑娘和温家二老是大善人,日后必有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