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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色深深,窗外树影飘摇,寒风斜雨,茅屋窗内红烛摇摆,有黑陶小炉在炉火上滚沸,茶香四溢。
“好了,茶煮好了。”有少女窈窕的身影从炉边小心地站起来,端着一杯热茶走到床边,将茶递给床上的男人。
床上靠着枕头依床而坐的男人,身形清瘦而矍铄,挺鼻薄唇,眉目清冷俊秀。
一双修目如夜,幽深如晦,即使面色有些苍白,却难掩睿色。
“小鱼,不必如此辛苦,我很好。”他接了茶水,看着面前的布衣少女,温声轻道。
楚瑜在床边坐下,笑眯眯地道:“阿逸,你的伤早点好起来,我这点辛苦就值了。”
封逸闻言,喝茶的手一顿,目光微深,似有隐隐复杂流光一闪而过。
他搁下茶杯,深深地看向她:“我很抱歉,这次查案,竟累你与我同至这等地步,遭人追杀,还将你置于险境,非我所愿。”
楚瑜轻叹了一声,抬手托着腮:“险境?从那老魔头把海图扎我背上的时候,大约就已经一直身在险境,未曾脱过罢?”
说罢,她一顿,忽然又想起什么,笑眯眯地瞅着封逸:“好在后来我竟捡了你,这倒是我的运气罢。”
当初她帮封逸和老爹,不过是举手之劳,却不想封逸竟是这等池中金鳞,非一般的人物。
不是靠着他,自己大概早就在各方势力的裹挟下,灰飞烟灭了。
“如今,看你一步步走上自己的路,为封家清洗冤屈也有了希望,我总是为你高兴的,封御史。”楚瑜轻叹了一声。
封逸闻言一顿,忽然抬手轻轻覆在楚瑜的手背上,细腻柔嫩如抚蜜的触感让他眸光一深,蓦然紧握。
感觉一只微凉修长略带薄茧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楚瑜瞬间背脊一紧,下意识不自在地地想要抽回手。
但封逸却看不曾用力却已将她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他素知她肌肤如玉似蜜,触之令人心悸神摇,所以轻易不肯触碰,守着礼教和心中的那一份底线。
但今时今日,这破败的茅屋下,许是红烛摇晃炽烈晃了心神,许是窗外寒风冷雨太冰冷,有些事情,他想,当是定下来了。
他看着少女不安沉默的面容,声音温淡轻袅:“小鱼,长夜寂寥,我唱一首曲儿与你听可好?”
楚瑜一愣,有些迷惑,又有些不安,却还是点头:“我竟不知你还会唱曲儿?”
阿逸,大部分时候,她有些看不透他的城府,斯文秀逸,隐玉暗藏的大家公子,若非跌落泥沼,大约也轮不到她靠近的人物。
封逸轻笑:“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男人的歌声带着古朴清冽的味道,在她耳边低悠地响起,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楚瑜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感:“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封逸淡淡地轻吟完毕。
楚瑜有些不知所措,随后沉默着垂眸。
她还没不学无术到不知这首歌里的意思——倾慕。
“心悦君兮,君不知,如今君已知,若是肯以一身相托,必不负君,以我之力,撑一片天地,护君此生平安顺遂。”封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深邃。
虽似在提问,却不容拒绝地慢慢地将五指尖一个个扣入她的指缝间。
楚瑜涨红的了脸,心情复杂,她甚至还没有理清自己对封逸是什么心情,虽然两人同生共死好几年。
她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有抽出来,却被封逸轻轻一拉,便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鼻间都是混合这淡淡草药味的男人清冽气息。
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但是却被他轻轻地按住了背后。
“别动,我胸口的伤疼。”
楚瑜一僵,便不敢再动,她闻见了他胸口的药物里还有几不可闻的血腥味。
她终归还是慢慢地软了身子,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封逸闻着她发间的清香,薄唇轻轻贴在她发间,唇角弯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得逞微笑。
他愿意织网,细细密密,将这一尾水中香鱼儿慢慢网,用此一生都不迟。
……
第二日一早,风雨初歇,天色青青。
楚瑜抱着个缺角的瓮往茅屋外去打水,逸哥儿查案子,被人陷害追杀,借躲在这林子里猎人小憩的屋里养伤,好在附近有山有水,勤快点,倒是也不缺吃喝。
她一边在河里提水,一边琢磨着想个法子通知霍二娘和霍三娘才好。
她现在身边得力,又武艺高强的就这两个。
正想着,她忽然若有所觉地抬起头,蓦然转身,但见身后一道高挑的青衣人影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楚瑜吓了一跳,随后警惕地眯起眸子:“你们想干什么?”
“家主有请。”男人声如金石相击一般冰冷。
楚瑜嗤了一声:“没空。”
说罢,她提了水便要走。
却不想,才走几步,便见面前忽然鬼魅一般飘落一道青影,男人桃花眼里毫不掩饰冰冷的杀意睨着她。
楚瑜权当没有看见转身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同样没有走几步,对方又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负手而立。
“你想吓死人是不是?还是欠水泼,姓金的!”楚瑜横眉竖目地怒瞪着他。
金耀冷冷地弯起唇角:“虽然主上说了,要对姓楚的你客气,不得动刀剑,但是却不代表不可以对姓封的不能动刀剑。”
“你试试!”楚瑜眼底寒芒闪烁:“你们敢动他一下,我催发之前服下的焚心蛊,毁了我自己这身皮,教你们这些东西什么都不得到!”
金耀睨着面前一脸冰冷的少女,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莫测的情绪,随后轻嗤:“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会躲在女人身后,还会什么?”
“你们这群粗鲁武夫也只配被人驾驭,懂个屁!”楚瑜轻蔑地嗤了一声,目光扫了眼不远处的林子。
封逸之能在心术之上,不输给那个可怕的男人。
金耀瞬间火大,随后却见她忽然撂下了水瓮,绕开他,向林子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却不是回小茅屋的方向。
“楚瑜……。”他刚要开口却被楚瑜冷冷地打断。
“你们家主不是要见我么,还不过来带路?”
金耀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仿佛在嘲笑自己一般,这辈子还没有遇见这样难缠的女人。
除了主上,也没有人敢命令他。
他有点忍无可忍地握了握手里的刀,随后掩下眼底的寒光,抬起手,做了个收的手势。
林中数十道青影便收了杀气凌冽的刀锋,悄无声息地消失。
楚瑜感受着林中的风声不同,整个林子恢复了正常,她方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
那个男人还没有动封逸的打算。
雨过天色青,林间,有阳光穿透片片叶子落在地上。
楚瑜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却忽然见行在前面的青影已经消失,只一道白影坐在一张黄花梨雕梅兰君子方桌边,桌上清茶,香气袅袅。
素手执杯,白衣胜雪压得满林青色都淡似画中墨,而那一抹白,宛如画中仙,不沾人间半点烟火。
楚瑜知道那人姿容一贯是极好看惑人的,但是每见一次,都依然有惊心动魄之感,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楚瑜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坐下,也不看对方,只斜着眼睨着上方的银杏树:“三爷,这般大老远地跑川南来,真有闲情逸致啊。”
对方不答,却抬手为她斟茶。
楚瑜下意识地先瞥了对方一眼,瞬间撞入一双似笑非笑的深瞳里,修长眼线衬在他肌肤雪色上,似一线墨色落进昆仑雪水中,随后在眉梢眼角婉转晕开烟雨净色。
如一泓秋水,温柔而魅惑,能看到人的心底深处。
她呼吸瞬间一窒,立刻扭开头,忍不住暗自骂了声妖神!
琴笙素白修长的指尖撩了流云宽袖,举杯。
他的声音如他的目光一般柔淡: “此茶名为香鱼,乃缥缈峰桃花泉水边所长,一年只能采收七两,初看叶色寻常,但是入水后色味极艳,很值得一品。”
看着他精致的薄唇抿上白玉杯。
楚瑜莫名地觉得脸上烧得慌,觉得他那话里似有惑人深意一般。
品鱼?!
她忽然想起昨夜,睡在封逸怀里,他嗅闻她的发间,亲吻自己的时候,喉间那悦耳喑哑的低哼,也道是她这尾鱼儿味道极好。
楚瑜垂下眸子,拿了茶杯直接往嘴里灌,咕噜几声下去,一杯茶喝的干干净净。
一通牛饮的样子看得隐没在树林间的金耀忍不住牙酸,轻蔑地嗤了一声:“真真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楚瑜扔了茶盏,也不怕会不会碎了千金白玉杯,防备地看着琴笙:“三爷,有话直说,我是粗人,学不来您这台面上打花腔唱折子戏的调子。”
琴笙似觉得她反应颇有趣,取了帕子轻擦了下精致唇角:“小鱼,本尊这些年可曾真伤过你,且不说唐门地宫之事乃我曜司所平,连你腹中那一枚唐门焚心丹,也是我让你去取的,否则你怕是早落在了宫少辰手里。”
楚瑜一顿,眯起大眼,上下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宫少辰之狠辣,她自有领教,双方势同水火,但是要说她和封逸最忌惮的,却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神鬼莫测,敌友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