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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活
漫天剑雨,毫无缝隙,雨幕中的人,淡定而笑。
刹那间,人影飘移,从剑雨的笼罩中消失,五丈之外,他依旧是那清雅淡定的身姿,温柔笑着。
可那温柔中,我看到了一抹傲气。
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傲气。昔日这傲气因为他凤后的身份,今日这傲气,因为他绝世的武学。
他要告诉我的是,他不仅有着与青篱一样殊绝的容貌,不仅有着与青篱一样高贵的地位,他还有着与青篱一样天下无双的武功。
容成凤衣啊,你也有好胜心吗?
你刚刚对我说的话,的的确确都是真的,你要与青篱争高下,只是以你的从容淡定,是不应该表现出来的,你的高高在上,应该如以前一样,是内敛而含蓄,让人自动臣服的。
有时候言多必失,有时候做多了也是过啊。
“凤衣,你不该表现给我看的。”我念着他的名字,不是容成凤衣,是凤衣。
那一瞬间,他眼底的神色微变。
就在这一变中,我低声对绯衣男子说,“剑,左边。”
绯衣男子心领神会,手中的“独活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容成凤衣的左边。
原本晃动的人影,就仿佛被人突然截断了去路,行云流水的轻功在那一瞬间凝滞,空中的他突然转向,掠向一旁。
“中路。”
绯衣男子在我的指挥下,又是一剑。
这一剑很快,甚至连我都错觉着绯衣男子的快速,就像我心中才想,他已领悟到,而不是等我出口再出手。
这一剑的去处,正是容成凤衣的落处,因为太快,就像是容成凤衣硬生生往剑上撞一样。
他飞退,依然飘渺秀丽。
他的武功很特别,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别样的风采,像是挥云挽风一般流畅又优雅,恍然天生就为这种出色的人物而存在。
这不是天族的武学,却又有着雷同之处,就是曼妙。
但我对这武功却一点也不惊奇,我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个人叫青篱。
他们之间果然有着深厚的关系,就连举手投足间的姿态,都是一模一样的,若非师出同门,是难以解释的。
不属于武林中任何门派的武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隐藏着的武功,他的来历身份印证了他的话,他和青篱,来自一个我不了解的地方。
恢复了武功的容成凤衣,完美的无懈可击,若不是我对青篱武功的了解,我没有任何把握今日能闯过去。
他的武功与青篱真的只在伯仲之间,若是这绯衣男子没有我这个累赘,若是他能够在最好的状态之下,或许真的能一战。
但是,那些都是假设,绯衣男子从皇宫到这里,已耗费太多真气,别说胜容成凤衣,还能纠缠多久都是个问题。
恋战就是找死,我必须一击即中。
“左肩、右胸、腰间。”我的话越来越快,绯衣男子的手也越来越快,容成凤衣不断地躲闪,却不断地落入我的计算中。
几招过后,他的招式忽然变了,一指弹向绯衣男子,五指轻轻掠过腮边,拨弄一缕散乱的发丝。
媚眼如丝,笑意中满是勾魂之色。
这什么武功?
为什么青篱从未使过!?
容成凤衣的眉宇间本就隐隐带着媚色,这姿态在他做来是浑然天成,风情中带着杀意,丰姿更加卓绝。
这样的武功,只怕以青篱那冷傲孤寒的性格是不屑用的,他没用过我没见过,自然也猜不出走向,无法判断如何出招了。
一招脱离范围,容成凤衣再没给我喘息之机,他飞身而上,旋出无比优美的姿态,就如我见过的“天魔舞”般。
人影,消失。
人影,再现。
却已是在我们身边,绯衣男子发觉了不对,以剑相横,想要阻拦他。
而他的手却更快,转眼间,我的肩头已经感受到了一方温暖的力量,拍在我的后心处。
但也就仅仅是拍了一下。
没有暗劲地吐出,没有一招震断我的心脉,也没有伸手将我从绯衣男子身上抓下来,他的手贴着我的后心……
在他靠近的时候,我就仓皇侧首,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看着他伸手,看着他贴上我的后心。
也看到了他眼中,最后一抹迟疑。
这迟疑,他没有继续,那手也只是虚虚贴在我的后心,掌心的暖气,隔着单薄的衣衫,如此清晰。
而“独活剑”已至。
“嘶……”剑划破了他的衣衫,在容成凤衣刹那醒悟的后退中,绯衣男子背着我,朝着密林深处掠去。
我回头,容成凤衣站在那,并没有追来,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直到许久之后,背负着我的人脚下一颠,被一块凸起的山石绊了下,虽然他很快就平稳了脚步,却让我再度醒悟了过来。
“停下吧。”我开口,“你也撑不住了。”
他轻轻地放下我,“是,主人。”
“为什么喊我主人?”记忆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天族中,他以忠诚的姿态将“独活剑”交给我时,就是这么喊的。
“你本就是我的主人。”他的口气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收过什么仆人,即便是“青云楼”中的人,也只会喊我统领,而不是主人。
我才动了下,那刺入骨头中的钢钩移动,让我忍不住一声呻吟。
没有了外人,我不必强撑,那疼痛早已折磨的我生不如死,“你能把我把它取下来吗?”
他看了看我的肩头,冰冷的面孔上没有表情,伸手碰了碰左肩的钢勾。不等我说一句话,他居然用力。
“咔!”他的力量很快,快到我只来得及听到钢刃与骨肉摩擦的声音,看到一缕血花飞溅,随后就被剧痛震晕了过去。
伤口好凉,似乎有人拿着冰雪盖在上面。
一下下滑动,一下下地……舔舐。
舔舐?
我勉强睁开眼,他的唇正凑在我的伤口上,舌尖慢慢滑过我的伤口,粉色的舌尖上染着血,将他那冰白色的唇染的嫣红。
他的脸上是渴望,是欢喜,还有一点小心。
几次我都感觉到了他的唇轻轻的一吮,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敢再吸下去,而是格外珍惜地舔一舔。
他知道我失血过多,哪怕再想要吸我的血液,也给强忍了下来。
我看着自己的另一个肩头,无奈地叹息,“你为什么不趁我昏过去的时候把另外一个也拿下来,至少我可以少受点活罪。”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抿了抿唇,“看到血,我没忍住。”
真是个嗜血的家伙,我挣扎着抓向一旁的树枝,随手咬着,“快,把另外一个也取了。”
动作中,肩头的伤口再度滑下血迹,他依依不舍地舔了一口,才伸手握住那一枚铁钩。
“噗。”铁钩离体,那树枝也在我的力量中被咬断,我还是没能忍住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那皮肉撕裂的痛楚,让我眼前一片黑色。
那唇,又贴上了我的伤处,我没有阻止他的动作,我知道他需要血,由自己放松滑落,彻底昏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感觉似乎很久很久,久到我的魂魄都离体又归位了,可当我看到头顶漫天的星斗时,我知道才不过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多日未进食和失血,我越来越冷,春日的山林夜风寒气袭人,没有了武功的我,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衫,转眼就冻醒了。
人倒霉的时候,想昏都不行。
“这么多次都是你救我,可我却还不知道你是谁。”风一吹,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不仅颤抖,整个人还晕沉沉的难受。
“我好冷,能借你取个暖吗?”我看向他,说话时牙齿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打架,咯咯直响。
他走到我的身边,伸手将我抱进了怀里。
***,更冷了。
这个家伙是冰块做的吧?他的身上凉的就不象个活人,一点热气都没有,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又回到了那个冰崖之下呢。
不仅如此,我贴在他胸口的耳朵也敏锐的察觉到,在他身上听不到一个声音——心跳的声音。
联想起他的诡异消失与出现,再想到他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我更寒了。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冷,表情有些不自在地,“我……去生个火?”
“不行。”我的手指艰难地揪住他的衣衫,“山林中一燃火,雅的人立即就知道我们在哪了。”
他又垂下了脸,“可我暖不了你。”
“不、不用。”我一个哆嗦,“你、你陪我说说话、撑到天明,自然、自然就好了。”
此刻的他,竟然流露出一丝单纯,“你要我说什么?”
“你是人是鬼?”我也顾不得客气不客气了,解释疑虑才重要。
“都不是。”他回答的更简单,却也让我更苦恼了。
“你是天族的人?”才问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废话了,因为同样的问题雅问过,他给了否定的答案。
但若不是天族的人,如何知道那么多秘密,甚至、甚至我与沈寒莳的私密,他都那么清楚。
昔日我为了沈寒莳隐瞒下受伤的事,即便是天族的长老至今也是不知道的,可他却能一口道出我的死是因沈寒莳而起,因为沈寒莳对我使用了测心术。
不是鬼,谁能知道这些事?
我的唇好干,肚子里仿佛有一团火升了起来,身体明明是冷的,可又仿佛在被燃烧,忽冷忽热的。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唇瓣,“还记得我当着寒的面说过什么吗?”他的眼神是恭顺的,可手指又是好奇的,似乎是这近距离的接触让他很开心,开心中又满是猎奇,对我的猎奇。
“军营前?”我记得唯有那一次我问他是谁时,他给了我一个似谒非谒的谜语。
他点头,我低声念叨着,“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我一边念,他一边玩着我的唇瓣,唇齿张开间不小心咬到他的手指,他居然露出了笑意。
明明是冷邪萦绕的气质,明明是酷寒的气息,这天真而开心的笑交融其中,当真是怪异无比。
“我的名字。”在我念完之后,他的手指又摸上了我的脸,就像一个孩子终于拿到了心仪已久的玩物般。
我看着他的脸,额间那抹血痕细长如剑痕,冰冷而苍白的面容,嗜血的气息,还有……
他爱我的血,我不会忘记这一点,他看着我肩头伤口的时候,露出的是垂涎的表情。
这天下间,对我的血有如此爱好的,只有一个东西——我的“独活剑”!
“你该不是……?”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不是疼疯了,就是病疯了,我居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念头。
“你应该知道,这几句话是写在哪的。”他的回答,再一次让我觉得我疯的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这句话,是写在天族剑坛上的。”我回答着他,“相传昔年天族受命来人间时,受教诲就是这句话,让天族人不要被红尘俗世迷惑,承受苦难,扛鼎人间。‘独活剑’也因此而被天族人命名,只是太多年过去了,太多人都忘记了教诲,忘记了初衷。”
我的眼睛看着他,以一种连自己都没有底气的声音慢慢说道,“你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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