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十三酥的夫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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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是极好的烛,通身油亮,没有半分烟雾,烛光橙红温暖,只需一支就能照亮整间屋子。

    阿木坐到床边,将手支在床沿,磕着下巴看着床上的人。

    他来这个地方已经有两月,可是两个月前的事他都记不清楚,记忆模糊的很,每次他试图想起什么的时候,总是觉得头痛。

    床上的人呼吸很浅,睡着的样子很安稳,眉心有颗小小红痣,除此之外,他和阿木长的一模一样,就像镜子里的自己,只是更消瘦些。他们的名字也是那么像,阿木叫林木,他叫林树。一个是木头,一个是小树。

    阿木静静的看着他,半点也不敢松懈。

    半月前只是因为呛了口水就差点活不过来,阿木没见过这么虚弱的人。好像吹口气就能变成画像飞起来。

    刚这么想着,小树就动了动,抱着被子蹭蹭,眼睫湿漉漉的满是水珠,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看样子像是想去揉眼睛。

    阿木忙伸手:“醒了?可是眼睛痒,别动,我帮你揉。”

    小树唔了声,反手抓住了阿木的手,喊了声:“哥。”

    两人长得一个模样,就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只是小树虚弱些,轻得像只小猫。

    “我在。”阿木哄了他,又去摸了摸他的头发,看着他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后才伸手,朝着手心哈了口气,又在汤婆子上焐了半天才去碰他眼睛,轻轻压在眼皮上揉了揉。小树天生眼盲,睁着眼睛闭着眼睛他自己意识不到,痒的时候去揉眼睛有可能会直接碰到眼珠,然后疼的流半天眼泪。

    阿木见小树仰着脸,缓慢的揉动间又打了个哈欠,抓着他的指头放在了被子里,安稳的睡了过去。

    被子里已经放了很多个汤婆子,热乎乎的,阿木的手刚伸进去就觉得太烫,可是小树身上仍是冰冰凉,怎么焐也焐不热。

    两个月前他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小树,然后就是跟在他后面的一个男子,那男子长得那样好看熟悉,可惜眼里皆是戾气,亮的惊人。他背手站在小树后面,盯着阿木看。

    阿木记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半分慌张。

    他的脑海中只有三个意识。

    小树是他的同袍兄弟。

    顾安是他和小树的恩人。

    小树和顾安对他很重要。

    他什么都不记得,却对这三个概念有很深的意识。

    他们说他从树上跌了下来,撞到了脑袋,忘了之前的事情,只要慢慢的养着,总归会想起来的。

    阿木是不信的,他的头上半点伤也没有,可胸口处有道崭新的伤口,如同箭矢贯穿了整个胸膛,鲜嫩的肉刚长好,还是粉红色的,摁上去甚至疼的很。这伤绝不会超过一个月,总不会他从树上跌下去时被树枝贯穿了胸口吧。可小树与他是那样的像,一眼便知道他们是同胞兄弟。而且阿木也没有时间去怀疑,因为小树太虚弱了,好像只要一个晚上不见,小树就会消失不见。

    “哥。”握住他指尖的冰凉小手动了动:“你在想什么。”

    阿木回了神,忙回道:“没什么,只是发了会儿呆。”

    小树恩了声,拉着他的手用了力,又说:“哥要不要上来,会冷。”

    “我没事,屋子里很暖和。”阿木说道:“快些睡吧,不然顾安会不开心的。”

    小树撇了撇嘴,把头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灰蒙蒙的,半丝光亮也没有,却干净清浅的像条溪流:“那哥呢,哥会不高兴吗。”

    阿木摇摇头,又想起小树看不见,便凑到他耳边说:“不会的,只要小树开心,什么时候睡都好。”

    小树抿着嘴笑了,偏白的嘴唇抿起,睫毛都在颤,他掀开被子,不由分说的要阿木一起睡。

    阿木没办法,只能脱了鞋上床抱着他,只是他被子里太烫了些,这么捂着恐怕要出汗,最后还是隔着被子去抱他,一边抱着,一边又用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似的。

    小树其实就是个孩子,虽然同他一般大的年岁,可是从小在寺庙里长大,不懂世事,又单纯得像张白纸,行为举止总是透着孩子的习性。

    拍了一会儿,确认小树睡着了,他就开始等。

    一,二,三,四,五……

    还未数到二十,门就被推开了,在风雪吹进来之前又轻轻关上。

    每晚都这样,他哄着小树睡着,然后他离开,顾安过来,接替他的位置。

    顾安很奇怪,人奇怪,阿木对他的感觉也奇怪。

    人奇怪,奇怪的是他沉默寡言,周身布满戾气,总是背着手,一双眼睛沉如黑潭,看不透在想什么。

    而对他的感觉奇怪是因为阿木觉得顾安给他一种熟悉感,这样的轮廓,这样的身形,让阿木总想要亲近,可又因为他眼里的戾气让人觉得害怕。

    阿木觉得,那双眼睛不该是这样的。反而该是清浅的褐色,那种看似冷淡实则温暖的颜色。

    摇摇脑袋,闭闭眼睛,每次想到这些,他的头都要痛上半天。

    不过不管顾安是什么样的人,他对小树却是最好的,无论忙不忙,只要小树睡着了,他都要赶过来,抱着他一起睡。

    阿木自知自己该下去了,可是小树抓着他的手的力气太大,他怕弄醒他就一直没动。

    顾安走上前,他的黑袍子沾了外头的雪露,平白深了颜色,看似有些沉重,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走过来时地上都蜿蜒了一层露水。阿木看着他用汤婆子捂了半天手,接着轻轻的掰开小树的手,在阿木下床的一瞬间他立即坐到了旁边。

    小树只是皱了皱眉眉头,并没有醒,反而习惯性的抱住了旁边的人,小脑袋蹭了蹭。

    阿木看着他们,也早就习惯了他们亲近的样子,挠了挠头发,轻声说:“那我回去了。”

    顾安看了他一眼,点了头。

    阿木被他的眼睛看得身子发冷,忙转身出去。不知为何,顾安看他的眼神总是冷得很,仿佛他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透着厌恶,虽然这样的眼神不常出现,至少在小树面前,他看着他的眼神虽算不上温和,但至少也算得上平常,哪里有现在这样明显的厌烦。

    阿木抓抓头发,尴尬的走了出去。

    开门的一瞬间外头的风雪就朝着脸打过来,他的眼睫上沾了雪花,几乎是立即就看不清东西了。他忙关上门,朝着外头打了个大喷嚏。

    厚皮毛的披风立即披到了他的身上,从头到脚的兜住了。

    阿木朝着帽子间的缝隙看出去,就见一个黑漆漆的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盏浅橘的宫灯,在风雪里明明晃晃得像个小太阳。阿木笑了,哑着嗓子喊道:“林毅。”

    “主子。”黑影回话了,即使不看他的脸也能感觉到话语里的生硬:“外头风雪大,主子快些回去吧。”

    自己没穿大衣就跑出来,林毅该是生气了吧,阿木摸摸冰冰凉的鼻子,说道:“好好好,我们回去。”他又伸手,去摸林毅的袖管,想确认是不是干的。

    每次他在小树这儿待晚了,这笨蛋就站在外头等他,身上衣服都被风雪打湿了也不躲躲,虽然有内力可以烘干,可辛苦练来的内力怎么能这么浪费掉。

    刚摸上去就知道已经湿透了,阿木忙拉着他跑:“怎么又在外面待那么久,不是说好了回去等我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迷路的。”

    林毅跟在他后头,浅橘的宫灯微微晃动,他突然走上前,一把将阿木背了起来。

    阿木惊叫了一声,随即又安静了下来,自发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勾着,又把自己的披风匀给了他一点,唠唠叨叨:“下那么大雪也不知找个屋檐躲一躲,待在外头做雪人模子吗,要不要再给你一根胡萝卜两根树枝当鼻子手臂。”

    阿木迷瞪着眼睛,打着哈欠,说话间困的很,林毅身上又暖和,随着他唠叨间,那种生硬早就不见了,随即而来的是无奈。

    阿木听见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两个月来,阿木不知听林毅叹了多少口气了。

    每次问他:“你叹什么气?”

    他总要回答:“是主子听错了。”

    哪怕被他抓了现行林毅也是不改口,死活不承认自己叹气了。

    和林毅在一起很放松,因为他几乎像个无声的影子,需要的时候他总在身后。阿木觉得,林毅应该知道很多事,所以他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甚至那样叹气。

    可是阿木从来没有问过。

    因为小树曾经拉着他的手,用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清澄剔透如清水,他说:“哥,就陪我三个月吧,就三个月,就只陪着我。”

    三个月,几乎等于小树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时间。

    大夫说,撑过三个月已是福了。

    三个月也没有多久,阿木不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怕自己为什么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他怕的是小树比预期的更早离开,甚至是即将到来的离开。

    也许是血脉的关系吧,现在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小树更重要。

    三月已过两月,除了看小树越睡越多,越来越虚弱,阿木无其他时可做。

    可他除了陪着他,也没有其他时能够做。

    即使两人没有话说,也默契的从不提起从前的事情。

    “主子。”林毅轻轻的喊了他:“别睡着了,外头太冷。”

    阿木唔了一声,外头实在是太冷了,要是染了风寒他就不能去看小树了。

    他吸了一口冷空气,清醒清醒脑袋,又从林毅背上跳了下去,抖落了披风上的雪花。推开了门。

    屋内燃着几支蜡烛,不知点了多久,已不是很亮,光晕模糊而摇曳,里头坐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袈裟,那红色深沉而浓烈,几乎成了黑色。

    阿木皱了眉,看着里头的人,喊了他的名字:“钱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