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阿兹海默

独宅幽篁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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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临风这才认为简慈下午那句形容“月亮大”的话所言非虚。就这么躺在屋顶上看月亮,视线毫无遮挡,的确会有种“此处的月亮比别处大”的视角错觉。

    空气清朗,桂花芬芳馥郁,沁人心脾。小院的角落里,那颗老银杏肃然而立,银色的月光倾泄在它繁茂的叶冠上,犹如给它镀上一层银霜。阔大的枝叶咝咝啦啦轻响,是夜风拂过的痕迹。

    年轻的男女在天幕下赏月,两人都是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的姿势。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抬肘碰一碰她的肘弯,

    “一颗草在哪儿呢?你把它留在W市的公寓里了?”

    她未曾料到他这时候会提起那盆薄荷,顿了顿才说溲:

    “一颗草如果知道一个人正在关注它的芳踪,一定会高兴得成精的。它可不就在我水阁的窗台上么。”

    他回忆了一会儿。下午自己在窗口站着擦头发的时候,视角左下方的确有盆绿叶植物。只是当时他有些心潮澎湃,没有关注它物的多余情绪。

    他又问:

    “你到哪儿都带着一颗草吗?你为什么独独喜欢薄荷?”

    她心尖一动,缓缓地说:

    “也不是。之前我去影视城给穆静当了一周的艺人助理,那次就没带它。但是这次离开W市一个月,太久了,我不照顾它它会长不好的。恧”

    她刻意忽略了第二个问题。

    他也仿佛没留意,侧了个身枕着胳膊看她在月光下温良如玉的脸和时而扇动的长睫,轻声道: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还问我为什么突然跑来青溪找你过中秋节呢……”

    “唔?”她微微朝他的方向侧了侧脸。没明白他突然转换话题的意思。

    他勾唇一笑,颀长的身子往她挪近一点点,

    “因为我好容易才等到这个理直气壮的假期可以来见你……一颗草,它一个月没有你的照顾就会长不好;一个人,若是超过二十天见不着你就会病入膏肓了……”说着伸出手,怜爱地捏了捏她圆润的耳垂。

    他的声音醇厚迷人,亲昵地荡漾在她耳畔,空气里的桂花香也掩盖不住他呼吸里好闻的气息。她的耳根开始发热,怕他发现,赶紧偏了偏脑袋将耳垂从他指间脱出。目光从头顶那颗浑圆的明月上收回来,侧过脸,迎上月光下他亮如星辰的眼睛,

    “是相思病么?”

    他炽热地盯着她,看出了究竟——她的脸明明已经羞得发热,却仗着夜色的掩饰虚张声势地打趣他。

    “不是。”他否定得一本正经,顿了顿说:“是阿兹海默症。”

    她秀目一瞠,如遭雷轰。觉得他前一刻带给她的温馨浪漫和感动,这一秒被颠覆得七零八落。

    又囧又气地翻起身来,她咬着牙朝他的脖子伸出双手,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缩着脖子往外侧了个身,哈哈大笑着滚开了她的威胁范围。

    她哪里料到这厮居然来这一招!又气又好笑地干脆爬起来,也不顾身在屋顶上行动多么不便,以四脚着地的姿态朝他移过去。她一心只想捉住他往死里掐。

    他手长脚长,身手却甚为灵活。尽管躺着,却比立着的那个行动敏捷了不知多少倍。

    她手脚并用地追上来,他不费吹灰之力抱臂一滚就又能甩她一小截距离。

    ……

    月下的古镇民居屋顶上发生这样一幕,委实有些吓人且尴尬。可这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

    她急了,傻劲儿上来,朝他大喝一声:

    “兀那小贼哪里逃!”语休腾起身子,“嗖”地就朝他扑了过去……

    他这回也是真的急了!这屋顶哪儿禁得住这傻姑娘这么冲动的大跳呀?!嘴里“哎哎哎”地喊着,暗自提了一口气坐直了,硬生生地接住了傻大姐扑过来的身体。

    傻大姐被他搂进怀里的时候听他一声闷叫,终于意识到他硬生生地接着自己是为了防止屋顶垮踏。暗恼自己刚才确实有够缺心眼儿的。然而那股被他揶揄的气却还没完全压下去,终究还是鼓着腮在他怀里又掐又捏的。

    “好啦好啦……让我解释给你听嘛!”

    他呵呵笑着去捉她乱动的小手。

    “不听不听!你这个坏蛋,你就是个阿兹海默!你阿慈海默得连我都不认了!”她双手被他制住,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一句话就那么吐出来了,心里一惊,手上的动作也就此打住。

    他却好似没有多留意她话里的意思,趁着她短暂的安静,将她搂住圈在自己怀里。他继续躺在屋顶上,她则斜躺在他的胸口。他亲一亲她的发顶,温柔道:

    “我说这个是有原因的。听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她那句话对他没有影响,却把自己闹得有些想哭。不敢开腔,只好在他怀里乖乖地点点头。

    他轻轻一笑,醇厚干净的声音在静僻的夜空下响起——

    “阿兹海默,海也沉默。

    记忆舰队温柔迷航,

    我的行李一件一件,

    甚至没有告别,就安静的离去。

    但到时我也不知道,

    阿兹海默港,港口的海,好安静。

    我记得朱槿是扶桑,

    我记得微笑是友善,

    但天啊我不记得你,

    是谁在树下吻了我,

    通往黎明的漫长守夜中,

    记得的只有一个陌生温柔的笑,

    不要当我的女儿,

    不要当我的爱人,

    遗忘是一种幸福的残忍,

    我不想让残酷显得如此幸福。

    幸福,幸福,幸福,

    镜子里的头发灰了,眼睛暗了,

    镜子里的人是谁?

    我记得朱槿是扶桑,

    我记得微笑是友善,

    但天啊我不记得你……

    是谁在树下吻了我?

    遗忘是一种幸福的残忍。

    我不想让残酷显得如此幸福,幸福……

    镜子里的头发灰了,眼睛暗了,

    镜子里的人是谁?

    我问你,我问你是谁?

    我问你,我问你是谁?

    阿兹海默,海也沉默。

    阿兹海默,海也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