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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是比为最亲近的人感到心酸还要令人难以承受的,看似喃喃自语般的叙述里,包含有多少真实的感情,别人有可能不知,但冷镜却不可能不知。
当年策划篡权夺位之时,还是先帝身边的五品美人的刘太后并没有出言阻止冷镜,或是说一句反对的话。
仍还记得那段被雾气笼罩的深秋时日里,刘太后闭门谢客,拒绝与任何人见面,将自己关在半大点的佛堂里,没日没夜的念诵经文。
冷镜凭着自己的身份,自然是相见谁就可以见谁的,但当他入夜来到佛堂外,依稀听到里头似夹带着哭音的诵佛声时,他就打消入内的念头。
也许在这件事上,刘太后的做法令人颇为不解,但换一种想法去看待,就会明了这其中的深意。
恐怕是刘太后头一次默默在身后支持冷镜,但这何其难得的首次,却非要建立在冷镜弑父的基础上,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已为人母同时又身为皇帝嫔妃的刘太后来说,那样的矛盾和苦恼,只怕是她从前都不敢也不会想到的。
但她终究还是选了自己的儿子,而非是冷隆。
毕竟比起一个成日在期待他来临的日子里已经消耗了大半生的人来说,仍是自己十月怀胎诞下的儿子重要些。
做虽然是这么做了,但那也不能代表她不后悔,只是因为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与其成日沉浸在追悔莫及里草草将余生渡完,还不如趁着自己尚还有些力气,学着忘记的好。
但遗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还是自己当时拥有阻止能力的事发生后的记忆,就更是难以忘却。
尽管时隔六年后,再看刘太后却仍是如此,不见半点诚心的笑容挂在脸上更没有让她特别恼怒的时候。
只有诵经念佛的习惯十年如一日的保留下来,像是某种自我安慰似的,年年岁岁如此往复。
尽管没说过冷镜的半句不是,可也许正是因为心内感觉到了愧疚,像是拿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般,所以才会到昏迷时,仍还惦记着冷隆。
在登基前倒也问过冷镜一次,但那口气平淡到好比寻常问候似的,叫人难以察觉什么不对,“非要这么做不可么?”
她如是说着,在背光而立的身影将她满腹哀愁很好的隐了去,那一刻她只记得自己是带这个孩子来到世上的人,她从未给过他什么。也只有唯独的这一次,她肯站在他身后,算是对他行为的一种支持。
而冷镜只点头却没有答话,要他亲口说出来的事,乃是大逆不道的大罪,一旦做了便就由不得他后悔的,这种事还是放在心里的好,否认嘴巴上说多了,恐怕就会叫心漠视了它的重要性。
那之后,也是在冷镜登上皇位的前一日里,三两前朝老臣前来拜见太后。
她本不愿在那种时候见什么人,因为那些来的,多半是来告诉她她的儿子有多不堪有多不适合成为帝王,而她这个母亲又该承担起让他改过自新回头是岸的责任……
只是刚好不太凑巧,刘太后想的和那些人却恰恰相反,冷镜的言行或许不好,也不够格算的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子,但在刘太后眼里他绝对是世上最好最优秀的孩子。
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诋毁她儿子的不是,其实这些前朝旧部理应.知道的是,找一个罪人的生母去劝说她相信自己的骨肉有多不好,这原本就是觉不可能成功的是。
而怪只怪他们一意将刘太后想成了冷隆许多妃嫔中的一个,却没有相到她如今最重要的身份正是冷镜的生母,甚至因为母亲这个角色的诞生,其它一切都不再那么必要了。
“太后娘娘明鉴呐!我等已经奔走多处企图找到能为此事献力的人,无奈朝中诸多大臣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为了保全自己的命竟然连真相都可以视若无睹……
几经转折之下我们只好来此叨扰太后,希望太后能看在与先帝的一番夫妻情分上,能够为大夏主持公道!”
刘太后默不作声的朝四下里扫了一眼,缓缓道,“你们怕是高看了哀家这个一届妇人了吧。可知古往今来,明明白白记载着因为女子的妇人之仁坏了事的有多少么?圣人不也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还是到别处去的好,哀家不可能为了几个外人害了自个儿的儿子。”
几个慌张不已的老臣一见到刘太后要拒绝他们的请求,就不由得激动起来,“太后怎么能因为六皇子是您的亲儿子,就如此徇私不顾老祖宗留下的那套规矩了呢?!
您早知道,倘若不是六皇子暗中做梗,先帝怎么可能英年早逝,九皇子也不会流落到要去驻守边关的地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六皇子一首策划出来的,他无非就是利益熏心,黑了心肠,想要夺得他不该得到的东西!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做万民敬仰的王?如何你那让底下的臣子信服?
太后纵然是他的生母,可礼法不容于情,哪怕再亲近的人,见他就要犯下大错也该即使制止劝说才对,否则如何对得起先帝当年对您的厚爱……”
“厚爱?”刘太后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们几个站在这里,说是要求哀家为大夏主持公道,可你们可曾注意过,一开始你们唤哀家做太后之时有多么自然么?这说明谁当了皇帝也都是一样的,你们今日称他为陛下,明日风水一转也可以立即唤别人为皇上!你们不满意的只不过是哀家的儿子冷镜罢了!
因为他是许多皇子里最没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一个,可天不随人愿,老天爷都在帮着我儿登基称帝。如今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们忘了那位岭南王爷的下场了么?起兵造反?妄图改变已经定下的事,结果呢,他全家除了一个幼女之外全都成为他的陪葬品。还是哀家小觑了你们的心思,站在这里的人当中是要有人准备接过岭南王未完的遗志的话,那哀家也不会阻拦,只是谁要敢再打扰颐康宫的清净,下场就会和那些叛国的逆贼同处,一家团聚,在地府也不会孤单!”
“对了,”太后顿了顿,忽的想起什么,“正好说到大统的问题上,哀家还有话要跟你们聊聊,当初先帝金口玉言,清清楚楚的昭告了天下,立刻了我儿为太子,试问诸位,如今先帝驾崩,皇太子紧跟着继位,这有何不妥么?”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如此英明神武的冷隆,却因为对冷寂的过份保护反而失去了可以最能推翻冷镜的理由。
当初那个让冷镜在无数夜里恨得直发抖的真相,那会儿,却成为了他称帝必不可少的正当理由。
所谓世事难料,大概也不过如此,没发生之前只能猜出个大概来,发生以后无论所想的跟你预料的有多大差别,身上就会出现无比强大的力量,但他不是教你反抗,而是接受。
不管多么意想不到的事,接受之后就会发现它也不过尔尔。
“你不必再说这么多借口,谁不知道当年先帝会册封他为太子,是为了保全九皇子的安全,不管旁人如何畏惧你们母子,我们可不怕!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当初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宫嫔,如今不过借着逆子在我们面前耍耍威风,难怪先皇对你冷漠至极,定是早看透了你的无德本质,可怜余妃母子,分隔两地不说还要看着你们这种败类鸠占鹊巢!哪怕我们今日要身先士卒那也无妨,因为苍天会一直看着你们,看你们是如何盗取了别人的江山,一直到你们母子都遭到了应有的报应为止,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亡魂都不会散去!”
领头的老臣当时颇为激动,也是明白了自己恐怕不能从刘太后处得到半点帮助,所以干脆一了百了讲心里憋了好久的真话说出,刘太后这里已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
这点最后的希望破灭之后,连绝望都没有剩下,隔日便是冷镜登基的日子,也再没有人可以阻止他成为新帝。
“来人啊!将这几个大胆的奴才给哀家拖出去斩了!”
底下的大臣纷纷吓的求饶,除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刘太后认得他,他是前朝史官,与岭南王有着不错的交情。
“哀家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如忠心与先皇那样为我儿效力,此事不仅可以既往不咎,哀家还会给你加官进爵……”
“太后?哈哈哈……哪里有太后,我只看到一个自欺欺人的老妇人,和那时时刻刻缠绕在她身后的冤魂!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与你一样为利甚至可以眼看着儿子弑父的人?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愿吹落北风中。我们大小还算得上是个文人,今日不能改变什么坏事,那也只好保全我仅有的气节和忠心,那是我留给先皇的品德,更是您的儿子不配拥有的,我不会诅咒你们,但我死后一定会在皇宫里游荡,看你们如何覆灭了这大好江山我才放心!!”
“拖出去!快将这满口胡言乱语的疯子给哀家拖出去处死!”
这大概是刘太后的那点忏悔之心的来源吧,她至今扔忘不了那声声响彻宫殿的狂笑,和其后夹在中间的低声悲鸣。
这就是冷镜的登基大典之前,作为一国太后收到的礼物。
那是肉眼看不到,却无处不在的鲜红血液,无声的流淌于新帝登基后的皇宫里的每一处角落,不必跨出去就能闻到那刺鼻的气味。
别人做了皇帝,就是尤为值得普天同庆的大事,而冷镜呢?莫说庆贺,只要呼啸的风声听起来不再那么像是鬼魂的哀嚎,刘太后就心满意足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刘太后隐约察觉到了名正言顺四个字的重要作用,她也渐渐有些怀疑起来,冷镜是否真的适合做皇帝这件她已经晚了许久,才开始考虑的事。
而那光景里竟然全无半点欣喜之情,更没有因为儿子当了皇帝而彻夜难眠,并非是她容易多疑,只是,被处死的旧臣们的悲鸣和自己那时强烈的恐惧,仍在事情过了很久之后,持续盘旋在她的脑海里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