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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灯火将尽。
很多新到昆仑新人,甚至老昆仑都不明白,一个门派的子弟聚集处,为何要有宵禁。
不少人昆仑修行了上百年,依然没能触摸到这夜幕下隐藏的规则。
昆仑的夜间,是鬼修的天下。
鬼修,在境界低微时,大多是不能够在日光下行走的。
据说十几万年前,这世上曾有真正的阎罗地府,主掌死后世界,六道轮回。那时的鬼修,都是在地府修行,无所谓白天黑夜。
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有一天,地府消失了。
有人说是地府中修出了一个大能修成了百鬼之王,带着整个幽冥地狱飞升了。
生人不知死后事,这是那时世界的铁律。活着的修士是从鬼修大量减少,甚至再也见不到高阶鬼修从地府冲出来干架,发现这个事实的。
勾魂使者再不现世,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十大阴帅通通失了踪影。
这一下可苦了阳间新死的鬼,若是白天死的,基本当场就是个魂飞魄散。若是夜间死的,运气好些便找那背光阴暗之处东躲西藏,可若是生前不曾得到修行法门,也是挨不了多久,便魂飞魄散的下场。
随着地府消失日久,残存世间的鬼力,愈发稀薄。渐渐的,非是大执念,大怨恨而死的鬼,都无法在死后保存住完整的魂魄了。
而这时,地府消失的影响,也终于渐渐在其他种族中显现出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佛修,佛修本是一个跨种族的修行体系,他们修的是因果轮回。简单说,就是生出来,活到死,地府转一圈,再生出来,再死。非得把世间的大悲大苦,大爱大恨,全部刷一遍,最后大彻大悟,这才能飞升。而这之中又有运气成分,因为除了刷干净所有苦难之外,他们还要把六大种族全部刷通关才算。
可这生死簿上,自有功德记载。有的人入修行时就是人,然后一直心善没做过坏事,但又没本事去做大好事。结果心地越修越善良,本事没见长。带着记忆一次一次没完没了的转世,活生生把个人道刷了n周目,入不了其他道。
当时的佛修和尚庙里,很多前辈祖师,都是这样过来的。苦逼的佛修弟子们,把这帮不死不灭不长进的老祖宗供着,一代一代接应。
可地府消失后,他们终于发现,那些愁死人的老祖宗再也没回来一个。佛修惊慌了,这不能轮回,他们还修个毛线?
天要绝我佛修满门不成?
可这世上的新生命并未减少,可见轮回应是没断啊?
就在其他道统纷纷笑看佛修的热闹时,当时最大的佛修门派,雷音寺终于找到了事情的因果。
轮回未断,然这轮回避过了地府的审判,六道之中,再无交流了。
也就是说,你这辈子出生是个妖修,你使劲使劲做好事,下辈子还是个妖修。你出生是个灵修,使劲使劲做坏事,下辈子依然是个灵修。
而且因为没有了地府轮回池这件镇魂之宝,死去的魂魄,如果不是夺舍重生,再投胎时,管你生前是声名远播门徒无数,还是作恶多端能止夜啼,都不过是个光着白嫩恩小屁.股的新生命。
这件事被公布出来后,给世间带来的动荡是可怕的。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那真是一个礼乐崩坏的年代,强者横行无忌,弱者命如蝼蚁。
而更为可怖的,则是直接导致了六大种族之间的混战。
此前,六大种族虽然互看不顺眼,但毕竟没有起过灭人种族的念头。毕竟,六道有轮回,谁不知道自家亲朋好友,死了之后地府转上一圈儿,会不会下辈子就成了妖修或者灵修。
可这回大家放心了啊!六道再无交流了,那咱们就可以关起门儿来合计合计,把那帮道貌岸然or死没人性or虚伪烂婊or无恶不作的家伙给断子绝个孙!
于是,妖魔联手,率先向人族发难。灵族很快卷入其中,接着精修、鬼修……
这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赤地千里,血流漂杵。
二代昆仑,那时候还是个只收人修的门派,那是整个儿门派的活人,全部折腾进去了。更有些死得不甘心或太凄惨,执念太大成了鬼修,然后抄起家伙继续干!
二代昆仑在历史上,可是最为刚烈好战的一代。
最终灭门绝户,不剩一人一鬼。
直到四代昆仑时期,仙凡融合开始,凡世的道德观被带入修真界,才渐渐冲淡了绝对的弱肉强食,结束了修仙界长达十万年的礼乐崩坏。
某种程度讲,现今的修真界仍有很多人修歧视妖魔,这是有根由。因为在地府消失之前,畜生道、修罗道,那都是生前作孽太多,才会被投入其中的。而那个年代的大妖、真魔们,也的确更为残忍狡诈,嗜杀成性。
即使仙灵宫这种恨不得把妖修虐死的门派,对待草木精修,器物灵修也不过就是个瞧不起而已,并不曾特意去欺负人家。
仙灵宫的概念是,你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活该死!或者,你爹娘,你爷奶,你太爷太奶,作恶多端,所以你活该去死。
花绍棠对此的评价,相当的大而化之,且入木三分——“针鼻儿大的心眼儿,就这格局也敢叫门派?”
但不论怎么说,这种穿越亘古的小心眼儿,记仇记到你十几万年前的祖宗身上的观念,在修真界还是有相当多拥护者的。
这种对立之中,最特别的就要数鬼修了。如今时间鬼力稀薄,除非死前有滔天恨意,莫大执念,那都是死了就不见。至于这没有地府的投胎,究竟是怎个投法儿?佛修表示,我们现在已经很苦逼的改成在一辈子里刷尽所有大悲大苦了,忙得不像样,没空给你们研究。
所以咱们不说原因,只说结果。就是天然生成的鬼修,那都是死得极惨,还得有什么执念到死也不放心,或者什么愿望死不悔改,更多就是真心实意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哒”!
(君莫笑,据说真有一个女修,苦恋情人到了做鬼也不放过的程度,生生把那男修耗死了,终于成了一对儿双宿□□的鬼夫妻——好像一个姓梁,一个姓祝来的。)
而且还要死得天时地利人和!
就算死前就能掐擅算,一个活物想入鬼道,那也绝对是拼人品又拼毅力的。毕竟,自己执念究竟有多深,这问题就跟自己心魔究竟有多重一样,不走到跟前,真是没人能报出个准信儿。
是以,这世上现存的主动的鬼修,都是靠“死得足够惨”来给自己的成功几率加分。而偶然入道的,那都起码是“活得足够惨”而且“死不瞑目”。
总之,鬼修绝对是世上最惨的种族,没有之一。
这一点,从他们的死相上,也很容易看出来。
杨夕坐在昆仑客栈的房檐儿上,从天黑等到子时,眼前路过的鬼修少说上前,不是七窍流血,就是浑身焦黑,缺胳膊断腿儿更是小儿科。
她甚至还看见一个浑身碎成几十块,一边走一边掉,一边掉一边捡的。
杨小驴子傻大胆儿,不但没吓着,反而逗乐了。结果人家狠狠瞪她一眼。抱着脑袋走了。
杨夕挺愧疚,这大概比,笑话残疾人更过分吧?
杨夕两腿儿从房檐儿上耷拉下来,脚丫儿垂在满街鬼修的头顶上。手上举着一杆纯黑的三角小旗。
“胖池,你的执念是什么呀?”
胖鱼归池可怜兮兮的挤在大饭碗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正在努力对着那小旗猛力吐气,看样子是想就着杨夕的手把那小旗炼化。这是他们在那堆破烂里最终刨出来的,好像是个难得的宝贝。
归池缓了缓生疼的腮帮子:“我也不知道,其实当时借着困龙索尝试鬼道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想着能成。我觉着,我好像挺散漫的,没什么执念。”
“哎?我刚想起来,困龙索当时没有砍断一直在你身上呢的,后来哪里去了?”
“还在身上呢。”归池晃晃身体,果然雪白鱼鳞的表面,就浮现出一圈一圈细致精巧的银链。
“疼么?”
“习惯就好。”
杨夕自己个儿不怕疼,对别人疼也就不怎么怕。
像楚久决定走鬼道,杨夕担心的全不是会受多少苦,而是怕楚久撑不下来,然后就没有楚久了。
“哪来的小丫头,半夜怎么不回无望崖?”
杨夕正在看一个淹死的鬼修,一面走一面冒水的给昆仑拖地,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出声。
“无望崖”,是昆仑书院峰的一面绝壁,大多数没有在门内得到职务,所以没有固定住处的弟子,都是夜间去那里借个地方,把介子洞府贴上去。当然,也是要交钱的。
所以杨夕至今偷奸耍滑,绞尽脑汁,还一次都没去过。
杨夕回过头,客栈房顶的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立着一个斗篷遮头的身影。杨夕眨眨眼:“云师兄?”
那身影先是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能被认出来。不是他自负,实在是这斗篷是昆仑成衣店里量贩的款式,与普通弟子服比,还有隔绝神识探查的功能。乃是昆仑弟子居家旅行,偷鸡摸狗,上房爬树气师父的最爱。
那身影一抬手,把杨夕摄了过去,提住领子。拎到眼前,帽兜下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和两片薄得略显刻薄的嘴唇:“我见过你?”
“哎呀!”杨夕没忘了顺手把饭碗抓住。但是归池掉出去了,扁扁摔在地上。杨夕连忙一脚踩住,防止它顺势滑下去。转过头来,乖乖的对斗篷人道:“云师兄,我是今年入门的弟子呢,之前根殿训练的时候,承蒙照顾。”
这人残剑门下第一忠犬,根殿训练时扮演白脸坏人,牌技逆天的那位天宇帝国的小皇叔——云想游。
他那白脸扮得实在入形入骨(也许不是扮得?),如今昆仑新弟子听见这名字,几乎就要哆嗦。不过杨夕倒是挺喜欢他的,她看着这位云师兄,好像是当日三百剑修里,最厉害的一个。
云想游眯着眼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杨夕是谁。他在昆仑只能算一个比较得力的弟子,不是高层。加上资质过人心高气傲,身世比景小王爷还要高上几分,所以并不曾特别关注过五代守墓人这种生物。
“既然被我招待过,就该知道我手下严得很,昆仑宵禁不可违。小兔崽子大半夜出门,也不怕鬼吃了么?”
杨夕被提着领子,扭头看看街面上来来去去的鬼修。迟疑道:“可是木有鸟告诉我,房顶是不宵禁的呀?而且,那些鬼修应该也有禁令吧,比如不能上房什么的?”
云想游拎着杨夕,倒是对这小丫头有了点好印象。
昆仑对鬼修当然是有禁令的,只能夜晚出门活动,且修行低的不许乱飞。因为鬼力对活人的生机大有损害,而低阶鬼修控制不好鬼力,低阶弟子却又看不见鬼修。
放任两者在同一时间、空间相处,就会有大批量的活人弟子呼啦啦从鬼修身上穿过去,然后倒地不起。而鬼修的鬼力消耗太多,也是要掉境界的。
可是昆仑从不曾把这规定对普通弟子公开,无他,这世上许多活人不怕妖魔,专怕鬼。要说这妖修魔修,起码互不干扰还可相安无事,可鬼修是实实在在天生就能伤人的玩意儿。
云想游是残剑最爱重的嫡传子弟,这些年没少看见师父因为鬼修的身份遭人非议。所以他对所有不怕鬼修的人都很有好感。从这个角度来看,景中秀说他是残剑门下一条忠犬,这定性倒是颇为精确。
不过……
“木有鸟是谁?”
这听着怎么这么像骂人呢!
杨夕:“千山鸟飞绝呀!”
云想游在帽兜下挑起了一边儿眉毛:“你也是来‘□□街夜’战的?”
杨夕注意到了那个“也”字,“云师兄也是?”
“黑街夜战,为了不结仇,大家都是匿名的。没你这么光头光脑就过来的。”
云想游从怀里又掏出一顶斗篷,就把杨夕提在手里用斗篷给罩住了。整个过程大约比较像用麻袋套上个猴子什么的……
昆仑怜香惜玉的男人果然少见,怜贫惜幼看起来都少。即使皇族出身的王子,似乎也被带坏了。
云想游把杨夕在地上顿了顿,嗯,麻袋套结实了。拍拍杨夕脑袋“宁孤鸾那帮人狡猾得很,你小心些,别赌太大了。”
杨夕满脑子问题,比如宁孤鸾就是千山鸟飞绝么?看名字挺像的。可如果是匿名,云师兄怎么一听代号就知道是谁呢?
可是还不等她问出口,云想游忽然一挥袖袍,原地不见了。
“云师兄?”
可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极嚣张的声音,“哎呀呀,犄角妞,来挺早的嘛,钱财准备好了?”
杨夕一转头,七个高矮胖瘦不一的黑斗篷,错落有致的出现在房顶。
杨夕小驴子当场眼睛就直了:艾玛,原来不止一颗韭菜,有七棵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