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三)

文刀三点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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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过去,夜幕再次降临,学校外忽然传来“突突”的响声。

    孙鹏好奇,推窗户看,发现从村口开进了一辆边三轮摩托车,上面坐着两个日本兵,后面还抱着赵先生。

    “赵先生,我爹呢?”边三轮一路开到学校门口,只看到日本兵和赵先生,不见自己父亲,孙鹏有些着急。

    “别上火,你爹没事,马车慢,晚一会就到。”赵传福安慰道,说完,他转过头去跟两个日本兵叽里呱啦的说起了日语。

    日本人占领东北以后,曾强制要求所有学校都要教授日语,孙鹏也从赵先生那里学到过几句,“你好”是“抠你七妈”,“再见”是“撒油哪拉”。除去这两句,孙鹏能记得的只有平日里练的最多的“乌冬奴拉裤园”和“大多啊球爷”。

    虽说都已同意去向日本人求助,可等日本人真的来了,村里人还是非常害怕,一个个的挤在学校门口探头探脑,本在门外守卫的康老三也死命挤了进去。

    “我都跟皇军说了,别怕,都出来吧。”赵传福说道,脸上挂满了得意。

    孙有吉和赵传福是在李村遇到日本兵的,随行的还有一队警察,他们也得到了李村被屠的消息,正在那里循迹准备进山剿匪。

    赵传福向领队的日本军官田村描述了八家村的情况,具体情况没提,只说是连续两晚死了两户人家。田村听后认定是盗匪所为,在赵传福几番请求之下,他指派了两个宪兵来帮忙擒匪。

    “那个田村,他为啥不派警察来?”康老三问道。

    “康老弟,这你就不懂了,上山剿匪是九死一生,那帮警察倒是想来,可田村也不傻,还得留着他们上山当炮灰,那帮混蛋…”

    赵先生刚说到一半,身边的日本兵一声暴呵:“哪尼?”身边这位不懂中文,但骂人话还是知道一些的,听人说“混蛋”,他还以为是在说自己。这一句可把赵传福吓得半死,赶忙转过身去说了好一阵子。

    解释再三,学校里的各家媳妇仍旧不敢出门,几个男人也看这两个日本兵不顺眼,把他俩暂时安顿在了空置的王德海家。

    入夜,孙鹏又爬上了墙头,他心里有些矛盾,恨日本人不假,可看到王德海家门口两个日本兵端着枪,自己居然感到一丝安心。

    一个日本兵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反复擦拭,“好家伙”,孙鹏暗自感叹到,长枪见过不少,手枪是第一次见。

    “哇哒西哇…”两个日本兵叽里呱啦的交谈起来,其中一个还不时笑上几声,可能他们也觉得自己捞到了好差事,不需要上山和胡子拼命。

    孙鹏上下打量着村口的日本兵,日本兵看到他,竟也挥手致意。

    “嘶…”孙鹏听到一阵怪声。

    “嘶...”日本兵似乎也有所察觉,他们两个不再说笑,一同看向村口。

    朝着日本兵所看的方向,孙鹏也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从村口走进一个身影,又是那个黑衣服矮子。

    “阿那打!”一个日本兵端着枪叫喊到,另一个也同时端起枪,一齐对准了那个人。

    那人停在了王德海家门口,转向两个日本兵,“嘶…”,双手仍收在袖中,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怪声。

    在孙鹏的注视下,三人就那么僵持着,片刻后,一个日本兵转过头来,“喂!”,他对着孙鹏叫道,“卡咧都哈那西呦西第一吗信。”

    说完,那个日本兵便扔掉长枪掏出手枪,另一个则将头贴在了他脑袋边。慢慢的,向孙鹏喊话的日本兵将枪举至头顶,慢慢的,手枪又沿着钢盔向下对准了他自己的耳朵。

    一声枪响,两人同时倒地。

    枪响过后,八家村一片寂静,各户都听到了如雷般的枪声,但没人敢出门查看。

    过了许久,墙头上的孙鹏看到赵传福从自家门口探头张望,“不好了!日本人死了!”,听到他喊,村民才相继小心翼翼的走到街上。

    “完了,死了俩日本人。”失去了救命稻草,下午还洋洋得意的赵传福彻底泄了气,他蹲坐到王德海家门口,先后赶来的村民也跟着哀叹起来。

    担心父亲孙有吉,孙鹏仍趴在墙头不时看向村口,却猛然发现那个黑衣服矮子正在村口望着自己,还打着前一晚的手势,“嘘!”

    刚赶着马车回到八家村村口,孙有吉便傻眼了,自己人还没到家,请来擒匪的日本兵先双双变成了死鬼。

    “哎!完了,这回真完了。”一进村,孙有吉看到赵传福抱着头蹲在地上,嗓音几近哭腔。

    “赵先生,先别上火,他俩怎么死了...”不明就里的孙有吉仍试图规劝。

    “还不上火?这是日本人,死在咱村,怎么死的不也得咱全村人偿命么?”赵传福对着孙有吉声嘶力竭的喊道。

    “那个黑衣服矮子刚才又进村了,嘶嘶了几声,他俩就自己把自己打死了...”孙鹏跑到父亲身边,向村民们描述自己所见。

    “孩子,别说了,你这话日本人能信么?别说日本人了,老孙,你信么?”赵传福打断了孙鹏,他人仍蹲坐在地上,整齐的分头已被他自己揉搓的如鸡窝一般。

    赵传福所言非虚,死的若是村民还容易交代,可偏偏这次死的是那两个来擒匪的日本兵,自杀?意外?日本人肯定是不会信的,等他们发现,恐怕全村一个活人都剩不下。

    “都回家收拾去,一起跑。”虽不情愿,孙有吉还是无奈的作出了全村一起逃亡的决定。

    大难临头,村民们疯了一般跑回自家收拾家当,也许是各户都早有去意,未到天明,各户便拉家带口的聚集到学校门口,只等村长发号施令。

    “老康家人呢?”看了一圈,孙有吉没找到康老三一家。

    “没瞅见啊…”

    “哎?昨晚上好像就没见他家人出来。”村民们又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孙鹏本想去康家传话,却被父亲拦在了身后,“都别吵吵了,徐家兄弟,赶紧去催催,这都什么时候了。”没见到康家,孙有吉有种不祥的预感。

    徐家兄弟飞奔着跑去,未消片刻,又飞奔着跑回,“都死了”,为人木衲的徐家老大只说了这么一句。

    康老三一家人的情况,孙鹏是在几年之后才知道的,一家人被钉在自家墙上。徐姓兄弟赶到的时候,康老三还没咽气,还一直对着他们兄弟俩说——“嘘”。

    天仍黑着,孙有吉便提议大家伙先到学校暂歇,天一亮就出发。</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