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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启文垂下眼睑,轻轻叹口气,再舀起一瓢水淋下:“比起那件事,我更想这样跟你安安静静地说上一会子话!”
他幽幽的声音随着那雾气在空中迷漫开来:“蕴仪,我做梦都想着,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就是些家长里短,最多的,就是孩子的话题,象无数普通夫妻那样!”
叶蕴仪静静地听着,并不答话。
潘启文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他压下口中漫延出来的丝丝带着恐慌的苦涩,试探地笑道:“对了,你找来那个银行的买家,情报处查清楚了,他可是为日本人做事!咱们那银行就不用卖了,若是蕴杰那边缺钱,咱们把银行可以周转的资金都先汇去美国就是!农”
叶蕴仪不疑有它,浑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我还有一家备选的,只是可能价格压得低些,总不成,都是替日本人干活的吧?”
潘启文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凝了起来,他的声音不由一冷:“蕴仪,你根本就没打算留下来,是不是?”
叶蕴仪浑身一僵,她突然转过身,光洁的双臂一伸,揽上了他的颈项,一双凤眼似娇似嗔地睨向他,她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枉我还费了心思往这里撒了干玫瑰花瓣,以为你会喜欢。”
潘启文的视线随着她小臂上滴滴水珠往下滑去,他喉中一紧,一股热流直直地向下腹冲去,然而,心中的不安终是压下了那蠢蠢欲动的欲/望,他恶狠狠地剜了叶蕴仪一眼,咬牙将她的手掰下来,哑声道:“蕴仪,别招我!好好说话!遏”
叶蕴仪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放开他,转过身去,用手掬起一捧水,再看着那水缓缓地从指缝中漏了出去,她再掬起来,微侧了身,将水捧到潘启文面前,轻声道:“启文,或许你想细水长流,可是你看这水,无论你怎么用力捧住了,它总是会流完的。”
潘启文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叶蕴仪摊开手来,再掬起一捧水,往身上一洒,笑道:“你看,只要及时地将它泼出去,这样它虽然洒走了,可总归是有了用处,启文,为什么咱们不珍惜现在那水捧在手中的一刻呢?”
潘启文右手一松,手中的木勺掉在桶里,那溅起的水花一下子打进了潘启文的眼,刺得他生生地疼。
他的手死死地扒住木桶边缘,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胸中那翻涌的情绪,沉沉地说道:“蕴仪,我以为,你已同意给我一次机会!真心实意的给一次机会,而不是敷衍我!”
叶蕴仪背对着他,轻声道:“我当然是真心实意地给你机会,我把自己交给你,怎么会不是真心实意?今天我看你并没有坚持,所以我们才回了这宅子,若是你坚持,我们明天就可以搬过去!”
潘启文赫然站起身来,一脸受伤地低叫道:“你的真心实意,就是跟我做一场露水夫妻?!”
他的眼直直地盯着她雪白的后颈,捏紧了拳头,悲凉地摇摇头:“是!是我逼你的!你没有办法,才答应给我一次机会!我又要你不能敷衍我,所以你只好将你自己交给我!可是,你从来就没打算过长长久久,是不是?所以,你才会没名没份地就同意住回司令府,因为,你根本没打算长呆,是不是?所以,你根本就没打算将你和孩子的责任交到我手上,你才不要跟我家长里短,细水长流,是不是?”
枉他从昨晚她允了他的亲热开始,便一直喜滋滋地做着美梦!
枉他以为蕴杰从中作梗,还好笑地拿了黛儿在跟蕴杰讨价还价!
却原来,她真的,根本就没有长久的打算!却原来,他根本还不如蕴杰看得清楚,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潘启文心中的悲怒无处可泄,一脚踢翻了身旁的凳子,他指着她,怒吼道:“你还说不是敷衍我?你心里是不是打算好了,等到日本人的事一了,就把银行卖掉,一走了之?那么,我算什么?咱们这一段时间,又算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狠狠地抓住她的双肩,用力地摇晃着她,眼中是疯狂的神情:“蕴仪,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啊?”
叶蕴仪闭了眼,幽幽地道:“启文,我真的是,想着一家人在一起,过一段真真实实的日子!你应该了解我,若我真只是敷衍你,我不可能将自己再次交给你!”
潘启文微微一怔,晃动的手不由缓缓停了下来,只听叶蕴仪接着道:“不仅我的身体,我的心,我都打算好了,跟着你转,想你所想,痛你所痛,今天在马车上,一路我就在想,怎么样能让你既不背上卖/国/贼的骂名,又不会挑起战争。我还想着,万一不能双全,怎么样教小风哄你开心,让你的日子,好过一些。”
潘启文慢慢松开了手,整个人无力地滑跌下去,坐在潮湿的地上,他无力地将头埋在双膝中,语态悲凉:“然后呢?蕴仪,然后呢?你将我捧上天堂,再将我摔下地狱,让我陷入永无止禁的黑暗,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么?”
叶蕴仪从水中站了起来,围
上大毛巾,她跨出浴桶,赤了脚,来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手抚上了他的发顶,轻声道:“启文,过去哪一次,我们不是以为我们可以长长久久?可是结果呢?所以,你要的长长久久,我给不了!为什么不惜取眼前呢?”
潘启文猛然抬起头来,赤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她,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语无伦次地道:“蕴仪,我们再试试,好吗?这一次,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叶蕴仪眼神一闪:“我们现在不是在试吗?”
潘启文摇摇头:“不,蕴仪,我了解你!你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所以你才会将自己交给我!若你真心实意给我一次长久在一起的机会,你不会这么快给我好脸色,不会这么快就将你自己给我!若这算是对我的补偿,我宁愿不要!”
他那狂乱而悲伤的眼神,令叶蕴仪心中猛然一痛,早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便怔怔地掉了下来。
潘启文伸出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喃喃地道:“你明明还爱着我的啊,蕴仪!”
叶蕴仪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哽声道:“是,我还爱着你,启文!所以,你才可以逼迫得了我!我何尝不是借着你的逼迫,给了自己一个靠近你的借口和台阶!可是,我过不去自己那一关,我更怕,我们过不去命运那一关!启文,我们现在有儿有女,再不敢折腾了,那样生生死死的,也折腾不起了啊!”
潘启文却已站了起来,他缓缓地退到浴室门口,嘴角挂起一个凄凉的笑:“蕴仪,我早说过,你从来就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对我狠,对你自己也狠!”
叶蕴仪心里一慌,不由叫道:“启文,你要去哪里?”
潘启文转了身,背对着她,心灰意冷地道:“你放心,日本人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也想明白了,自己还是有用之躯,再不敢轻言生死!所以,昨天咱们的条件,你可以当它不存在!”
叶蕴仪低低地道:“便连这一段念想,你也不肯留下了么?”
潘启文摇摇头,重重地道:“蕴仪,我跟你不一样,整个西南军,不能没有我!我还要准备打仗!我怕,从云端跌落地狱,我便再也爬不起来!”
他拉开门,又加了一句:“我会尽量抽时间来看两个孩子!”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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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华国饭店,二楼西餐厅的豪华雅间内,长方桌上依次坐着冯啸天与他的二姨太、梅宇瞻夫妇和梅廷方兄妹,以及梅宇瞻的弟弟梅宇盱夫妇。
冯啸天身边的二姨太,将自己盘中切好的牛排与冯啸天面前的对掉了,冯啸天费劲地叉起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嚼了,他的眼扫过桌面上的人一圈,经过梅果时,眼中露出一丝惊艳的神色,却又迅速抑下,他举起面前的红酒杯,爽朗地笑道:“来来来,梅教授,您是文化人,我也不会说什么话,反正呢,您于我有恩,您来了上海,有什么事,就尽管出声!”
梅宇盱举起了杯,对梅宇瞻笑道:“大哥,这冯老大肯来吃西餐,那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既然来了上海,有冯老大罩着,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梅宇瞻忙举起了杯,笑道:“我们也只是取道上海去美国,这一段时间,若是有人找麻烦,只怕还要仰仗冯老大了!”
几个男人干了杯中酒,冯啸天放下杯子,笑道:“对了,不知你们在西南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要举家迁往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