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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寂静中,阿鹿轻笑了一声。
“不愧是天眼,能干涉一切术法,操控影君的术法也不例外……原来如此……可是余椒,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影君面无表情,嘴部没有动作,却能发出声音。“你是说强行撕开屏障入主这个人偶的事情?”
“七院原本就有屏障,我也加设过一些……余椒,如果屏障恢复或者影君毁坏,你魂魄的一部分就永远留在这里了,魂魄残缺,你的本尊只会从此变成一个活死人。”他试着从影君手中拔出刀——铁器和瓷交错的声音十分尖利刺耳。而瓷破碎的轻响声间或响起,十分不祥。“而我……不能让你出去。”
话音落,刀刃已经完全从影君手中抽出;随着寒光再现,影君的五指随刀刃抽出而断落。我不知道这种完全的影君和其他影君有什么差别,但如果被斩落头颅也会化成灰烬才对。而雷刀挥起,眼看就要贴近影君的脖颈。就在这时,凄厉猫叫再次响起,同时,地面上突然覆盖上了一层微光,雷刀原来火亮的光芒霎时黯淡。
“……哎,已经被提前画上法阵了吗。”阿鹿的眼角落出了一些讶异,“究竟是什么时候……”
“盐水和酒精,等液体全部挥发后,就会成为盐绘制的法阵。”影君的左手直接握住了刀刃,已经黯淡的刀身似乎也失去了锐利。“大概在半个小时前,在你把他带到这里之前。这个法阵可以让雷刀失效三十秒,三十秒已经足够了……”
说完,它全身的关节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度缠住了阿鹿,接着再无声息。趁着阿鹿无法挣脱它的时候,猫打开了手中的蝴蝶刀,刺入了他的腹部。阿鹿闷哼一声,而刀还未抽出的时候,猫的手腕就被他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紧紧抓住。
“阿鹿,放开她!”我拼命挣扎。这种束缚用的带子里面包了很多海绵,一般并不难挣脱开,可是这个人绑得太紧了。“他们都已经来了,其他人也一定知道了你的事,你现在停止一切,说不定还能……”
“还能什么?”他终于挣脱开了影君,瓷器断裂的声音是那么清脆刺耳,我父亲的影君就这样如同断线木偶般瘫软在地。看这个样子,三少应该不再操控这个影君了。“丘荻,从我第一次动手开始,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猫被他架住,虽然腹部中刀,可并没有扎到要害,他的力气仍然比一个女孩子要大得多。就在这时我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是母亲的影君,正在解开束缚带。
“行了……”她的口中出现了三少的声音。“我不能……再滞留了。”
说完,这只影君也倒落在地。而我终于重获自由,可以去帮猫。阿鹿的眼神已经变得很冷很冷,再也没有任何的粉饰伪装——那是真正的杀意。
紧接着他拔出了腹中的刀,扳住了猫的下巴。就在这一秒,我几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就在我的眼前,蝴蝶刀的刀刃划过了少女白皙的脖颈,鲜红的血飚了出来——就如手术失误切到动脉时那样,血如喷泉一般直接喷上了天花板,屋内顿时充满了血腥气味。
她的眼神里还充满着惊异;阿鹿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她向前跌去,伤口和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猫扑在我怀里,黑发散了我一肩。
动脉被割断的出血量太大,我的衣服已经被染得血红。她大大睁着眼睛看着我,泪水和血一起涌出。阿鹿已经走出了门口,留下了重伤的猫——我却无法追上去。
“好的……别怕,好吗,别怕……”我替她按压着伤口,温热的血从指缝中涌出,那么热,近乎于烫。“我在这……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个场景是那么熟悉,我曾经在哪里经历过?——不管怎么样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在她颈部用力按压着,同时思考该怎么叫急救。首先这里是哪?听他们的对话,我肯定在七院的某一处,希望不是地下病房——我抬起头,看向那扇打开的门,这扇门上满是裂痕,似乎有被人钉过的痕迹。而门上有一块斑驳的铁门牌:303。
……303病房?废楼的303病房?
情急之下我只能猜测是那里,然后伸手拿过了那个装着手机的密封袋。现在的我竟然十分冷静,或者说已经崩溃到了极致,没有任何事情还能打击到自己了。万幸妈妈的手机还能开机,我一边替猫用力按压着几个动脉处,一边拨了急诊科的主任的手机。万幸这也是我少数能背出的手机号,因为这个号码和家里的门牌号很像。
猫的意识越来越微弱。五分钟,只有五分钟。哪怕在按压的情况下,如果五分钟内急救队还不来,那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会来的。我相信。
如果没有这一点的执着,自己现在就会彻底崩溃。
我不断用这个微末的希望麻痹自己——我不能疯掉,猫还在这,她还有救,她一定会没事……我让自己满脑子都充斥着这个念头,不去想其他任何的事情。
……
再之后的事情,我几乎不想重复。
急救队和警察几乎是同步来的。当我看到猫被抬走的时候,最后的执念也终于结束,精神支就此撑到了尽头,眼前刹那昏黑,再也没有了任何意识……
————
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七院内观室的病床上,两个警察在我的床边。白天,阳光很好。
自己的伤并不重,主要是车祸遗留下来的头面部伤口,脑部有些水肿,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警察已经开始在全市寻找父母,可毫无讯息,最后留作证据的只有那两个染血的手机,以及在他们散步途中的小巷中的血迹。
——那一天开始,我的世界近乎于天崩地裂。
后来,余棠调动关系,让人将那两个手机还给了我。理论上是不可以的,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我的父母已经再也回不来了。警察走后,昆麒麟就每天都过来陪我,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是坐在床上,静静看着窗外。
他就在我身边自言自语,说着每天看到的事情,比如昆鸣学校里的事情,道观里的鱼塘,乐阳烧坏的锅子……而只有说到猫逐渐好转的伤情,才会让我的心情稍稍好转。
陆姐替我找了一个心理医生,姓叶,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这个人每天会来两个小时,我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至于诊疗费,父亲的律师来找过我,将公司的股份和所有的存款及不动产都过渡到我的名下,在金钱上自己已经没有后顾之忧。我每月会划给他一笔钱,虽然没有接受心理辅导的意思,但其实自己是希望能听见有多一个人说话的。
我开始害怕一个人,幻听,幻视……可神奇的是,我并不害怕看见那些东西了。有时看到它们在黑暗中蜉蝣而过,模糊的形体上散发着微光,向自己断断续续地说着含糊的话语……我已经能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看着它们,没有丝毫惊慌。
而秋宫鹿就此失去的踪迹。事件已经通报了大使馆,罪名是涉嫌故意杀人以及绑架,然而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踪迹。
猫在一周后情况稳定,然后回了北京,没有和我们道别。十二月份时,我回绝了赴日进修的机会,出租了家里的别墅给了一对外国夫妇,然后带着大包小包站在了昆门道观前。就像是想挥别过去,让一切走向新的开始,我搬到了昆门道观的一间小房间中居住。
那天是圣诞节,上海难得落了一场厚重的初雪,马路上满是来往行人,彩灯闪烁。我没有打伞,背着两个包,和一个拉杆箱站在了道观门口。昆鸣和昆麒麟正拿着扫把在廊下扫除,见到我的身影时,都愣了愣,然后停下了手里的活。
我慢慢走向他们。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我没有用手机,没有打开过电脑,没有走出过病房。再次见面,几乎恍若隔世。他们讶异的神色似乎在提醒我自己现在的憔悴与苍白——我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头发和胡子也都没有打理,扔到马路上就像个流浪汉。
接着,他们都跑了过来,然后一起拥住了我。
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和雪的冷香一起,将我包裹住。
将近一个月来,我终于哭了,靠在昆麒麟的肩头,哭得撕心裂肺。为了爸爸妈妈,或是为了我崩溃的世界。大雪盘旋而下,落满了我们身上。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声音都嘶哑,再也发不出声音为止。今年的圣诞节格外盛大,仿佛全世界都抛却了烦恼,唯有我在失声痛哭。他抱着我,告诉我说:我会陪着你的。
这一刻起,我似乎才明白当这个人失去师父时、当乐阳失去叔叔时是什么感受——永远不可能放下永远不可能埋没,我的人生从此就有了一个烙印,不可能痊愈不可能消失,刻骨的剧痛时时刻提醒着我,报仇。
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报仇。
“陪我走下去……”一个多月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和人说话,声音沙哑得可怕。“求求你,陪我走下去……”
我会的。他说。我发誓。
一切都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
(七院诡案录-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