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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鸣……?”我被他紧紧拉住,那只残缺的手掌力气大得不可思议,简直如同铁箍一样牢牢锁住了我的手。“你……”
“原本就这样的。”他微微低下头,黑色的头发垂在眉上。“我不会害你。”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眼前浮现的仍然是第一次遇到这个孩子时候的样子——夏天,树荫下一片翠影,他穿着白色校服静静站在那里,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那么干净的感觉,好像每一个寻常的高中学生那样。谁也没看出他不是人,而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的身上没有影君那种腥臭气味,只有长久在道观内染上的熏香味。
“我和它们一样。”他说。
“不……不一样啊……”
“做工不同。”
他给了一个最让人无法反问的解释——是一样的影君,不过是做得更精细些?怎么会一样啊!这个呆呆愣愣的小孩子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脑袋里正天人交战,他已经把我推向后面,然后右手上传来细碎铃声,玉铃和铜铃乍然碰撞。昆麒麟的尸体被我们护在了后面,他站在最前面,我才看到昆鸣残缺的不止是手掌,他像是个伤痕累累的瓷偶,很多地方已经被打碎了。
白色瓷偶后,“明子”站在那看着我们,眼神有点诧异,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你也是影君人偶?主人是谁?”
“昆慎之。”昆鸣说着,已经解下了那个白玉铃铛,高高举起,“人是你杀的?”
“当然啊。杀他费了点功夫,不过还是解决了。中午时候他一听丘医生被带去见院主了,连忙就自己进楼了。”明子笑着摊开手,所有的人偶和他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好像一片白色起伏的波浪,让人毛骨悚然。“这栋楼是整个被圈进镇龙阵的,他在里面唤出了黑麒麟却再也冲不出去了,只能在里头等死。不过昆掌门也太粗心大意了,把铃铛也弄丢了——我记得有人说过,昆门的麒麟唤夜,麒麟与术者二位一体。现在黑麒麟本尊烟消云散,他也跟着魂飞魄散了吧。”他将有点长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可不能怪我。”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脆响——那个玉铃铛被昆鸣砸碎在楼梯把手上。我只见到一股白烟升起,旋即有一道白影从上方冲下,直袭明子。
这道白影就像一匹白色奔马,速度很快——我以为它要撞向那人,但是白影的速度却突然慢了,然后在离明子半步之遥的地方缓缓倒了下去。
这时候才能看清,那好像真的是一匹马——但却没有头颅。马身上布满了莹白色的鳞片,正在迅速地失去光华,变得枯槁。
短暂的寂静中,明子方才惊愕的表情又重新浮上那种无辜的笑意,然后,那种让人恨极的笑声再次响起。
“打碎了一个玉麒铃,竟然只唤出了一头无首麒麟……”他在白麒麟的残躯前蹲下,用手小心抚过原本光滑的鳞片。“我可是很想知道,它的头在哪里的……”
可他还未说完,白麒麟原本和马一般大小的身躯突然开始暴涨,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它体内,正急剧地想要破体而出。下一秒,我就见到麒麟腹部爆裂,一道黑影窜出,迎面扑向了明子;那人闷哼一声,被撞得靠在了门上。
“收回影君。”昆鸣说。“否则就受麒麟火。”
——从白麒麟腹中窜出的是个活物,不过小猫大小,正站在明子的身前发出低吼,它每次呼吸,黑色火焰就会从鼻孔中涌出消散——竟然是一只小黑麒麟!
这要是换了陆姐在场,肯定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就尖叫一声扑上去了;我还忍得住,男人对于小猫小狗的抵抗力比较高——不过这只小麒麟……还真是挺可爱的……
不知道麒麟火是什么,可是当明子听见这个词的时候明显脸色变了,皱着眉头躲远了些。小麒麟大概想震慑一下他,尖尖地吼了一声,喉咙口也喷出一小口黑火——不过喷完了就撑在那里又咳又打喷嚏。
“好……我会让他们退开。”明子似乎很忌惮那种黑色火焰,伸手打了个响指;围着我们的影君果然都齐齐让开一圈。“你们走罢。”
昆鸣摇头。“毁掉它们。”
“你算什么——”
“否则就受麒麟火。”
“……好!”
他的脸都扭曲了,神色十分狰狞。我看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只影君突然摔落下去,渐渐化为灰色粉末;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满屋子的影君全开始化成灰烬,空气中顿时充斥满了那种呛人的腥臭味。等到视野内最后一只人偶消失,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他说,“都毁了。把这只麒麟收回去。”
“……嗯。”
昆鸣走下楼梯,小麒麟绕着他转了一圈,又转头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然后围着我乱转;明子还未来得及喊什么,就看到昆鸣扯住他的脖颈在脑后一按,他整个人就瘫了下去,不省人事。
我还没从这些惊变中反应过来,就觉得肩膀一沉,小麒麟的脑袋从耳旁探过来。
“等等啊?”我见昆鸣背起了昆麒麟的尸体就往外走,而明子还昏睡在地上,并没有死。“这样就好了?”
“他没毁掉全部,只能这样。”
“估计我们没看到的那些影君他的确不可能毁掉……但是……但就这样了?”我把那个小脑袋拨到肩后,跟着他走出门。“他杀了昆麒麟啊!”
“麒麟护体。”
昆鸣只说了这四个字,就摇了摇铃铛。铃声响,小麒麟也跟着跳了下去,消失在黑夜里。与此同时,他背上的昆麒麟咳了一声,浑身痉挛了几秒再松懈下来,重新开始有了气息。
他趴在昆鸣的背上,轻声喊了一句师父。
不过昆鸣说,别那么叫,我不是。
然后那人又昏了过去。我过去摸了摸他脉搏——虽然慢了些,但是却很稳定,人应该暂时没危险了。
我们走向院门,没有遭到任何阻拦。救护车正好停在了门口,我把昆麒麟送上推床,一回头就见到昆鸣又走了回去。我问他去做什么,他说,李儒平。
哦……差点把那位兄弟忘了。
我看昆麒麟已经被送上车了,好像没问题;不过昆鸣让我别跟着他了,百色道院剩下的事情他来收拾,让我陪昆麒麟去医院。
哪怕遭遇了那么多变故,“昆鸣说的话最好是听”这个观念在我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了,所以他一开口我也没坚持,跟着昆麒麟上了救护车。他先是被送到了附近医院,伤口处理好了之后,我就联系了同事,把人转到了七院。
那都是第二天的事情了,人吊了半天抗生素就开始转醒了,但尽管醒了,他的情况也一塌糊涂。我看了拍出来的片子,内脏出血还有骨折,简直浑身是伤,不知道他在那栋楼里经历了什么。临分别前,昆鸣还把那只铃铛给了我。
昆麒麟被我扔到了自己ICU的床上——没人要的44床。陆姐正好值ICU的二班,看到他全身插满管子被推进来简直吐血,说特么的这位大兄弟怎么又来了?!
不管怎么,好歹命还在。我骗她说昆麒麟是爬山时候失足坠落。也只有这个借口了,总不能说这人想不开去跳楼吧。
第二天他醒了,高烧没退,睁开眼睛只能迷迷糊糊说昏话,一会喊师父,一会喊我,喊一会就继续昏睡了下去;我用药不敢太重,结果这人的高烧拖了三天才下去。神志开始清醒是第四天了,总算不说胡话了,就拉着我要拔掉导尿管。
我说拔掉了谁给你换尿布啊?他说给我点尊严好不好,我能自己上厕所的。
旁边几个护士都窃窃私语,说丘医生的44床脑子坏掉了,断了三根肋骨居然要自己上厕所。
最后他死磨活磨,我就给拔掉了胃管。然后换了个护理等级,直接把他手给绑床杆子上了。不管昆麒麟怎么磨都不能松开——太他奶奶的危险了:我想起了老病房楼事件,这人上次大出血后第二天就下床溜达去当诱饵,说不定真的干得出断了肋骨自己爬去上厕所这种事。
外科的ICU全是重病人,十个里面九个昏睡,还有个重昏迷,他是全病房唯一能说话的人,简直就好像被扔进了活死人墓。这样把人关了半个月,老刘都看不下去,提醒我别让44床尿路感染了;我说男人哪有那么容易尿感。老刘教育我:话不能这样说啊,万一人家比较短呢。
半个月后,昆麒麟才被我从活死人墓放出来,扔到了外面的大病房。这货也没事干,每天坐床上给同房的老头子算命,忽悠出了一堆脑残粉。他这样挺好,每天晒晒太阳忽悠老头,我也不敢和他说昆慎之的事情。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师父的尸体就在七院,一定会跑去找,然后又生出一堆事情。
所以我们这半个月的谈话内容主要集中在李儒平身上,和那只小黑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