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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了。
所有中医内科病房里的病人,全部不见了。
包括走廊里的、病房里的、治疗室里的……中内病房很小,总共只有三十张床位,三十个人。这三十个人在昨天下午四点一刻,全部人间蒸发。
那天病房里很安静,在中内病房这很正常,大家都很安静。孟小蕴和其他同事趴在电脑前睡觉,护士去给病人送下午口服的中药。过一会护士跑办公室叫醒了他,说,病人不见了。
孟小蕴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病人们可能一起出去遛弯了——中内不收重病人,都是来调理休养的中老年,每天吊完水后就喝中药,喝完中药没事干了,就会一起出去逛逛街散散步。
这些都是老病人了,彼此间感情很好,经常会一个两个病房里的老人一起出去。所以病房里经常是空的。
可护士说,所有病房里的病人都不在,一个不剩。
那时候办公室里的医生们才觉得不对劲,因为病人们和医生感情也很好,出去回来都会来和他们讲一声。偶尔会不讲就自己出去的,但是绝对没有过这样整个科室所有病人一起走的事情。
所以他们跑到病房去看了,病房里很正常,除了没有病人,其他一切正常——3床的收音机里在轻轻放着《白娘子》;5床的平板电脑还开着,屏幕都是亮的;10床刚打来的热水仍然在床头柜上放着,没有塞塞子,水还是热的……
——这些人就好像在做着他们日常的事情,然后突然被人从这个画面上擦去了。
中医内科的主任马上就让人去保安室,去调监控录像。那时候他们心里还有一种比较乐观的念头,觉得会不会是这些老病人联合起来耍他们?因为大家感情实在太好了,就和一家人一样,谁谁生日的时候,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恶作剧和惊喜。
在让护士去调录像的时候,所有的医生也都在打自己病人的手机。有些手机直接在病房里响起来了,但有些手机没有人接。而当他们打病人家属电话的时候,家属们都表示自己家的老人没有回来。
那可能真的是恶作剧。因为除了这个可能,他们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直到那个去调监控录像的护士打电话回科室,说,监控录像里的东西,她“看不懂”。
那时候也没人还有心情问怎么会看不懂,大家全部都冲去了保安室要看那个录像。当他们到保安室的时候,保安,护士,全部都脸色惨白地看着他们。
那段中医内科的录像被重新倒回开头,然后播放。
接下来孟小蕴说的话,也开始让我听不懂了。
他说,监视器里面的画面,是倒的。
病人是下午四点一刻不见的,当三点钟去测血糖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在的,于是录像从三点开始往后看。前面都很正常,直到三点五十五分,用孟小蕴的话来说,镜头突然变得很奇怪,一下子糊了,一下子又很清晰,而且画面扭曲了几秒钟——等到重新平静下来的时候,监视器里的画面就变成了倒过来的影像。
就像是有人把画面给垂直翻转了一样。
他们看到这个镜头里的,病人还是在的,就和平时起居时候一样——3床在跟着收音机哼曲子,5床在用平板上网看新闻,10床正拎着热水瓶回病房……
然后到了四点十分,镜头再一次发生了刚才的异变,四点一刻再次平静,而画面重新正了过来。
而那时,所有人都消失了。
保安室里一片静寂。过了很久,那个小护士发着抖捂住嘴,轻轻哭了出来,蹲在地上。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些病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三十个人失踪,警察很快就来了,封锁了七院,开始地毯式的搜索。
那段录像被认为是人为篡改过,警察初步认为是一个大型绑架案,团体作案,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家属接到勒索电话。搜索进入了僵局,市里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到七院调查此事。在此期间,老病房楼全面封锁,一切医疗活动停止,禁止任何人出入。
————
在洗手间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我开的是手机公放,房间里的昆麒麟也听见了。孟小蕴挂掉电话后,洗手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我问,你……这事……
昆麒麟摇头,说,我会去叫个大道场。这不是什么委托了,这次是大场面。哪怕和余三少撕破脸也要叫这个大道场了。
“大道场是什么,为什么会撕破脸?”
他说,大道场就是由三派以上的道门联手调查,平时不太常见,大多只有两家人合作之类的。三家以上开始叫大道场,一般都是应对那些大事情的。在唐初,师祖昆罗衫曾经组织过一次大道场,参与人数将近千人百门,直接改变了西京之后百年的风水。能组织大道场的派门无不是教中鼎足,否则没人听你号令;组织大道场是一个地位的象征,也是一份极大的功绩。后来昆门昆罗衫能在万道推选中成为仲裁人,凭借的也有这一次的功绩。
在现在,这种规模的大道场很少见了。一个是人力物力没有以前那么不值钱,另一个就是大家心思活络了,背地里恩怨纠葛也多了。
余三少成为仲裁人后,从来没有组织过一次大道场——大家都推测那是因为上一任仲裁人就是在一次大道场中出事的,所以继位人心有余悸。
“师父他当年在七院的大道场中失踪。所以三少下了禁令,七院里面所有的案子都只能由我管,无论发生什么,那里禁止组织大道场。”他冷笑一声。说起昆门和余三少的事情,这人就有些阴霾了。“他给了一堆理由,无非是不想七院再次出现大道场,以防我师父师叔的事情有新的转机。”
我说,那也没办法,在其位谋其事,换做是我,我也想尽量把这个位子坐稳的。而且你这样下定论其实很容易出事——我觉得余三少也不像那种为了仲裁人位子丧心病狂的,你被女蟹弄进去那一次是他让人救的你。
“他当然要救我。他见死不救,等于落人口实。”他在洗手台边洗了把脸,头发刚刚洗过,还湿漉漉的。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可过了一会,他说了一句话。“……丘荻,你好像在偏帮他。”
这是什么话啊?这不是高中女生和同学吵架时候才会说的吗?我听了差点昏过去,把毛巾一甩,说你喝糊涂了?我偏帮他?我偏帮他还会大老远跑北京去为你装孙子?我偏帮他还会跟着你一起被黑社会拿刀顶着?你这人心怎么那么小啊!
其实到这个时候,我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还有点受酒精的影响,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和余三少没恩怨,昆门和他的恩怨我也不清楚。但就事论事,这次自己是真的被伤到了。我完全没想到昆麒麟会蹦出这样一句话来——自己在社交上是个慢热型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说实话能和昆麒麟走那么久,心里其实是开始把他当朋友了。结果刚才这人一句话,直接就狠狠在两人中间砍了一刀,一切归零。
“我就说了一句,有其他意思吗?”他不明所以地看看我,说,“还讲我心小……”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我把毛巾一摔,开门走出了洗手间。他在后面叫我,不过自己没理,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宾馆。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有些意外——那个电话是余棠的。
“喂?”我接了电话。对过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果然是棠哥儿。“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没事不能给你打啦?——开玩笑的,有事有事。”
棠哥儿的声音跟我记忆中没有什么差别,那一口京片子让人一听就特别亲切。我很想哪天找机会让他和秋宫少爷见个面,那两人站在一块儿说话肯定特别有于谦和郭德纲的感觉……
“说正事——丘荻,我来上海了。”
“啊?”我握着电话,差点踩空一步。“你来上海?陈叔没和我说啊?”
“不是来玩的,工作。你现在有空吗?咱们见一面。”他说,“我就在七院这等你?”
这孩子机动性也太强了,直接就蹦七院去了啊——但病房现在封锁,他来得不巧。但约在那见面也没什么不好,旁边就是徐家汇了,可以去那边吃午饭。我让他等一会,就去酒店门口拦了一部车,往七院那边找他了。
没过多久车就在院门口停下了。附近都是警车和警察,我下了车,眼神在院门口搜索,但没看到有人在那等,只能再拨了他电话。
我说我没看到你呀?你在哪?
他说你进大门往左走,快快快,我正好闲着。
进大门往左走就是老病房了啊——我往那看了一眼,亮黄色的警戒带都拉起来了,边上满满的都是警察。我说那边是封锁区,我进不去,都是警察,你怎么进去的?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片大盖帽的海洋中有一个穿着黑外套、蓝衬衣的人冲我挥手,就是棠哥儿。
他怎么在警察堆里?胆儿太大了,这都敢混进去。
我左右看看,只能迈开步子走过去,果然没走近几米就被警官拦下了;他从里面弯腰钻出警戒线来接我,冲那警官扬扬手。我正忐忑不安着,担心下一秒会不会两个人一起给扔出去,就看见他手掌上的证件展开了。
——上面是一个警徽。
“我是北京中央专案组刑警大队的余棠,这是刚才联系来的外聘支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