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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一心口噗噗的跳,这种情形实在罕见,他的外表依然冷静自若,不会让旁人看出丝毫的不妥,他诧异的还不仅仅是这个人的五官长相,这个人的声音都太过于熟悉,熟悉到,他几乎张开嘴就能喊出对方的名字。
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在他的喉咙位置设了道关卡,不让他畅所欲言。
沈念一明白,江湖中人有好些手段是可以改变常人脸容的,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甚至是身边的人,熟悉的人,足以惟妙惟肖,但是要改变一个人的声音又是另一种手法,很显然,这个人的声音没有过多的变动过,只是比以往低哑了些,但是笑起来,又尖锐的像是一把刀子,扎的出血洞来。
“沈少卿的话,贫道听不懂,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那道士不慌不忙的回应,“贫道被大理寺的人不明不白的抓了来,还想问问到底是为何!”
罗北在旁边简直听不下去,大声道:“你身上私藏的几十颗红丸就是最好的罪证!”
“红丸,那是什么?”道士依然笑着道,“贫道不知那些仙药如何成了罪证,谁不知晓,自古以来道家就擅长研制丹药,贫道携带在身边的,都是祖师爷传下来的秘方之药,这俩位官爷却一口咬定贫道就是歹人,难道说,大理寺中就没有一个能够说理的人吗?”
沈念一望着他,望着他行云流水的狡诈,罗家兄弟说的没错,这个人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胆子大得出奇,嘴上功夫比刀子还利,若非身手实在不及人,别说是兄弟俩,就是再翻一倍都未必能够擒得住此人。
但是,那种熟稔感一直在沈念一的胸口不住撞击着,令他不得不抬起手来按住了那个位置,为什么会隐隐作痛,为什么!
“大人,小唐来了。”丘成已经将此事告知了唐楚柔。
她与道士一个照面,依然呆了呆,前一件案子中,她比旁人都涉及的更深更广,她又是做仵作的,才不会相信是白日见鬼的假话:“大人,两张脸是一样的。”
“就是太一样,才有猫腻。”沈念一出于前车之鉴,存了小心,“罗南罗北,分别站到他身后去,按住他的肩胛骨,确保他不能够有丝毫不该有的举动。”
两个人动作一致,分站两边,手底下是下了点狠劲的,将道士压得上半身微微前倾,唐楚柔探究的看着沈念一,他想一想道:“天底下是不乏有人长得像,也有人像罗南罗北一样,是孪生,即便是孪生也有差别,我说了,就是因为太像,反而存了破绽,小唐检查他的耳根,鼻孔,眼角几处,再查验颧骨,颌骨,额头可否都留下痕迹!”
如果仅仅是那种传说中的人皮面具,那个范继明死了以后,应该多多少少会留下痕迹,除非是整张脸都被高手拿捏过,就像是一团软泥,任其搓揉,做出最后的形态。
唐楚柔的手速非常快,她的领悟又好,被沈念一提点过,当下就在那几个部位统统检查了一遍,而道士显然已经有些笑不出,又避不开身后的两双手,想要挣扎却被按得更重。
“大人,果不其然,此人的整张脸都被调整过,这不是他原来的长相。”唐楚柔收了手,想一想又道,“那么,范继明的脸应该也是相同的,大人,范继明已经被送去乱葬岗,请容许我现时前往,一探究竟!”
“速去速回。”沈念一当然知道唐楚柔要亲自去乱葬岗将尸体重新刨出来,再做决断,月黑风高,也只有这个胆子异于常人的年轻女子敢这样做,“让于泽陪你一起去。”
“大人,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于泽,再带两个人,人手多些,挖土的速度也可以快些。”
唐楚柔居然笑了:“大人说的也对,我们会尽快将尸体再带回来的。”
“沈念一,你这个疯子,你同你的手下都是疯子。”道士终于收敛了所有的笑容,语气恶毒的说道,“你一贯的自以为是,这些年来,简直已经变本加厉。”
沈念一安排妥当了那边的事情,心跳反而慢慢的平缓下来,他凑近了点,问道:“这些年来,你认识我,而且曾经同我很熟,是不是?”
道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没有控制好口风,居然漏了底,他明明可以隐藏的更好更深的,不过是被看出易容,都是早晚会被揭破的真相,不,不是因为这个,他恨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男人,他恨沈念一!
恨意就像是颗黑色的种子,一旦落入土壤,哪怕再贫瘠的地方,依然会得茁壮而长,逐渐盖满整个心胸,再见不到光。
“罗南罗北,放开他。”沈念一示意将所有的束缚都解开,他不怕对手会逃跑,也料定了此人根本跑不掉。
“沈念一,别以为你什么都能料事如神。”
“我想你这样气急败坏,正是因为被我说中了事实。”
“疯子!”
“方才有人说这不是白日见鬼的戏码,可惜的是,你不是范继明重新活转过来,你是另外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早在四年前,我就以为你死了的,没想到你改头换面,重新站在我的面前,还被我的手下拿个正着,我更没有想到,当年犯错事还情有可原的人,居然是红丸案的幕后黑手,成儒宗,真没有想到会是你。”
道士被直接叫破了身份,整个人一呆,大概是太久没听到有人喊出他的本名,又或者是没想到沈念一居然能够从死人堆的名单中,直接将他提拉出来,他想要出口否认,但是在其一双利眼之下,再多的争辩都变得苍白无力。
成儒宗,成儒宗,沈念一虽然喊破了其伪装,心底最深处,却有一丝茫然,这个人明明在四年前死在自己的面前,为了此事,他还消沉过一段日子,难道说从那时候起,就是个巨大的骗局,人没有死,换了张皮囊,成为眼前这个妖言惑众的道士。
做下红丸案这么大的手笔,不,或许在更久之前,成儒宗已经不是他所想的那个人,整件事情,从策划到实施起来,需要更多更繁复的过程,不是三五载能够决断。
“你没有死。”是谁在悬崖边,字字咳血,让人以为其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情非得已,又是谁义无反顾的反手一剑,刺入胸口,冲着他与宁夏生两个惨烈一笑,他的动作已经这样快捷,也没有能够拉住对方的手,眼睁睁看着其坠入深谷,掉在波澜的江水中,尸首无从,沈念一太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看清楚陌生脸皮后面,藏着的那个人。
“你是不是很诧异,当年你要亲手抓我归案,却连我的尸首都没有找到,心里头可曾惋惜,是惋惜我死了,还是惋惜我不能配合,让你回来邀功,我知道,不用尸体,你一样可以在皇上面前邀功,他最听你的,以为是你本朝本代的第一忠臣。”成儒宗笑得很放肆,那样平淡的五官扭曲起来,更显恶意。
沈念一沉默了,他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的人,居然在一个熟人面前,生出了颓败感,他知道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或者是需要一杯烈酒,如果宁夏生在这里的话,大概情形又会好得多。
然而边关到天都,何止千里之遥。
他站起身,不管不顾的往外走,走得太急,居然差些在临门处踉跄了一下,身后是挥散不开的笑声,其他人都安静的不敢吱声,期间太多的曲折,不为外人所道。
沈念一担心的是秦思冉回来的话,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但是他依然想要离开那个屋子,他甚至不想再看到成儒宗!
回到属于他的屋子,他将书案上的卷宗尽数扫落在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成儒宗的出现绝对不是个偶然,一直想要捉拿的人,连线索都时断时续,怎么在这样的档口就直接撞在罗家兄弟的手里。
太容易了,这个嫌犯抓的太容易的。
沈念一站直了身,想到书架的底端还存着一瓶酒,不知在那里已经放了多久,他曾经贪恋过那种醇香,后来又觉得一个人喝酒委实无趣,更别提是在办公的地方,办公的时间。
但是,他今天必须要喝点,缓解一下,手掌拍开酒坛上的封泥,香气扑面而来,沈念一都没有找出酒杯,直接对准将坛口对准嘴,烈酒化成一根直线落下。
酒气很快熏染开来,让他反而觉得清醒了许多,沈念一轻轻放下酒坛,里面最多只剩下小半坛,其他的都在他的身体里面。
“大人,大人。”丘成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到这个时候才敢出声。
“怎么了?”
“秦正卿回来了,说有要事。”
“明天一早再说。”沈念一在秦思冉面前一直姿态放得很恰如其分,这是难得的直接拒绝,他也不想给出理由。
丘成十分识趣,低低应了声,应该是去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