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149章 :当局者迷

水无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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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念一缄默不语,柳鹿林这样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居然也词穷了,两个人在屋中面面相觑,直到沈念一再次开口道:“辞呈是傅大人自己递交的,皇上不过是批阅。”

    柳鹿林显然不知这样的实情,存了侥幸的心思,此时脸色灰败:“果真是他选择了这样的退路。”

    “为官多年,能够替自己留的退路,已经难能可贵,傅大人心思通透,必然是想明白利弊干系,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沈念一眼见着柳鹿林的五官渐渐柔和下来,知道他已经不再介怀,“傅大人也说了,只要皇上应允了他的辞呈,他会的收拾好行囊,悄然离开,这里没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

    连一直没有开口的孙世宁都忍不住道:“怕是早就都预备好了,说走就能走,柳先生不去与他见一见吗,若是失之交臂,岂非遗憾?”

    “我能替他做的,已经都做完了。”柳鹿林的眼神怅然若失,却轻声笑道,“如果当年,我没有凭借一时冲动,见不得有人以大欺小,出手帮他夺回了家业,想必他回到乡野,比现今的傅大学士过得更舒坦宽心,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傅大人这般的人才,怎么可能因为当年的这点挫折就隐于乡间,再不走仕途之路,不过是比现今走的更加坎坷艰难些。”沈念一与傅仁翟最后那席话,已经说尽了为官之道,有些事情,因为当面说出来,反而更加显得残忍不堪,“傅大人即使心有不甘,最要感谢的人,依旧是当年在他最艰难困苦时,不计分文出手相助的情谊。”

    “柳先生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孙世宁笑着说道。

    柳鹿林已经豁然开朗,他素来自持比旁人都过得洒脱倜傥,今天却要两个后辈点播,才能够钻出牛角尖:“是,是,我这就去送行。”

    孙世宁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勤快,呆呆问了一句:“傅大人好歹也是翰林院大学士,便是辞官返乡,也没有走得这样迅疾,柳先生在着急什么?”

    “他就是跑着去,都未必真能赶上,不过他应该想到,去的不是府上,直接往城门才好。”沈念一冲门口站着的冬青招了招手道,“都说给我沏茶的,人跑哪里去了?”

    冬青没想到他边说话,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她真不是偷懒没来送水,而是走到门口,实在没好意思出声,屋中旖旎一片,你侬我侬,哪里还能够塞得下另一个人,感觉说道:“沈大人,那个热水还没有烧好,烧好就来。”

    “皇上的圣旨才下来,傅大人就直接出城了?”孙世宁完全不懂这些,又偏偏好奇的不行。

    沈念一很是耐心解释给她听,打从辞呈呈上去,傅仁翟必然已经做好了两全的应对,往坏了想,皇上的怒气不能平息,揪着他的烂摊子不放,那么他这个大学士是做不成的,往好了想,皇上网开一面,应允了他辞官返乡,那么他这个大学士还是做不成的。

    所以,细软行李必然早早收拾好了,圣旨下来,傅仁翟必然选择尽早离开天都,免得夜长梦多,但凡出了城,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天高皇帝远,以后再要打听到他的下落,绝非易事。

    “那么,柳先生会跟着傅大人一起离开吗?”孙世宁侧过头来看着沈念一。

    “不会的,他不是说了只去送送?”

    “我觉得二娘比我还担心柳先生一去不回。”孙世宁已经将柳鹿林摘录下来的册子背得八九不离十,都是些人名,数字,却可以令得薛氏对她态度直接扭转,昨晚还让世天过来,特意送了几道点心,虽不明说,却是让她看在幼弟的份上,不计前嫌就好。

    薛氏要是哪天真的明白,她从来不想要这份家业,那么家里头才是真正太平安生了。

    冬青当真烧好水,沏了新茶送进来,沈念一喝了一盏,日头渐渐西落,余晖落在窗棂上,落在孙世宁的头发上,晕黄的镀了一层好看的颜色,他真心有些舍不得走,茶盏在手指间,缓缓转动,宁愿留下此时的一份宁静。

    孙世宁从旁看着他的神情,低声道:“你不是这样遇到一点挫折就会扔下手里头的公事,一走了之的性格。”

    “所以,我必须要走了。”沈念一很喜欢她适时说出的这句话,离开这里,将要面对的又是腥风血雨的官场,还有那数不尽的堆积如山的案卷。

    孙世宁看着他快要走到门口,声音低不可闻:“你能来看我,我真是欢喜。”

    已经跨出去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几步退回到她身前,沈念一手臂展开,再温柔不过将她拥在胸前,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低声耳语道:“世宁,我来看你并非歉疚,并非折罪,我只是想你,想立时出现在你的面前,听你说话,看你笑的样子,世宁,我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前从来没有过,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的感觉,却在你受伤以后,不能抑制的流淌出来要是哪里做得不对,说得不妥,也请你见谅。原来在我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占据了我的心,将那里住得满满当当,再装不下其他的。”

    孙世宁的脸埋在他的胸口,柔软的衣料,贴在脸颊边,这样平静的一席话,听得她鼻端发酸,生怕一开口,眼泪忍不住要滚落下来。

    ”世宁,我要娶你,我也只会娶你,你等着我就好。”沈念一的嘴唇印在她的额头处,仿若秋日里翩然落下的叶蝶,一片一轮回,然而碰触到的肌肤上,温度没有消褪,他已经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屋中最后的一点日光熄灭了,冬青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将灯点起来,见孙世宁还一动不动,低声唤道:“姑娘,姑娘,沈大人已经走了。”

    “我知道。”孙世宁的嘴角卷起,笑容美不胜收,“他还有太多的公务要办,不能长留在这里。”

    “姑娘,我以为沈大人是那种冰雪铸就的人儿,即便是心里头有情也不会当面说出来,往后即便是成了亲,也同娘子相敬如宾一辈子的性子,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冬青掩着嘴笑道,“看样子,姑娘出阁的日子要近了。”

    孙世宁低下头来,轻轻摇了摇头道:“只要有他这片心,无论以后会如何,我也已经心满意足。”

    “姑娘说的是哪里来的丧气话,姑娘同沈大人非但有情有义,况且还有长辈早早订下的口头之约,必定往后都顺顺当当的,只要沈大人别一心扑在公务上,数月半年的见不着人就谢天谢地。”冬青将案几上的茶盏都收下,“没想到姑娘受了伤,却是否极泰来,往后都是好日子。”

    孙世宁没有反驳冬青的话,要是冬青乐观其成,她也不想泼其冷水,就用她平时常用的那句话,孙家虽然做的是皇商的买卖,却依然不过是平头百姓,而沈念一在朝为官,身居要职,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从大理寺脱身赶过来,固然有相思之意,然而却也因为傅仁翟的事情,心烦意乱,堂堂的翰林大学士,十年之功,鞠躬尽瘁,一步错,步步错,居然苦求之下,方能全身而退,这样比拟而来,上一次,皇上动怒,暂时罢免了沈念一的官职,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理寺办案,貌似手执皇命,威风八面,然而处处得罪的都是高官要职,如果有一天,沈念一也做出惹怒皇上之举,不知有没有傅大人这样好的运气。

    要是,他越来越受到皇上重用,官职一升再升,那么他的婚事也同样耐人寻味,即便是孙家双亲愿意承认过往的一句戏谑之言,皇上可否答应还是最大的问题,一句圣旨下来,沈念一要娶,不能娶谁,都不得随他的意。

    这些话,孙世宁自己想想都觉着心烦意乱,自然不想再细细告知冬青,低下头来,她看着双手上的纱布,前不久还在担心这双手是不是就此残废,恨不得向着老天爷祷告,只要能够要回这双手,其他的都可以弃之。

    一转念,却贪心的想要得到的更多。

    沈念一拥她入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令人迷醉心折,其实从最初俩俩相遇时,她已经喜欢上他,偷偷的,怯怯的,那时,她是阶下囚,哪里敢仰望身前所立的傲然男子,而他的眼神寒意中带着渺视,不仅仅是渺视着她,还有大牢中所有的一切。

    她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救命之恩,其实都是想要尽可能留在他身边的借口,她很庆幸自己能够在案情上助其一臂之力,一个微笑的赞同,一个了然的点头,对于她,都是铺天盖地的奢华。

    原来,她从乡野的自由之所,被带到繁华的天都,并非为了继承孙家的家业,而是为了遇到命中注定之人,兴许,两个人能够携手并肩行走的日子不会很长很远,也已经见过沿途美景,心有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