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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狱卒见他返回,没有多余的话,立即打开大牢,在前面带路,依然将他带到方才的地方:“沈大人,我先出去看门。”这是懂得回避的聪明人。
反观是郭永平三人见他匆匆去,匆匆回,有些诧异,郭永平没有忍住嘴,上前两步,隔着栅栏说道:“都说大理寺的沈少卿英明神武,又说大理寺审讯犯人很有些手段,是不是要用在我们兄弟三人身上?”
这句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沈念一却并不在意,同方才看到石老三的死相来比,这种攻击挑衅的话,根本没有意义,其实石老三死的有些怨,至少,他罪不至死。
不过是通风报信,在他身边落脚,做个内线,也不至于被剧毒一命呜呼,沈念一有些疲累地问道:“石老三欠了谁的人情,要来我这里讨要?”
郭永平没想到他一针见血,猜出多半的真相,还强笑着道:“都说是为了银钱,我们本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死了。”沈念一抬起头来,与郭永平对视,“石老三死了。”
郭永平整张脸都跟着垮下来,声音发抖,旁边那两个对视一眼,脸色发灰:“沈大人,他不会对你出手的。”
“是,我知道他不会对我出手。”沈念一当然知道这三个人在想什么又在畏惧什么,本来可以利用他们的这番心理,大做文章,他却没有,将石老三的死因如实相告,眼见着郭永平一分一分恢复正常神色,他才缓声道,“石老三的死不过是个意外,但是让他来我身边的人,太了解我与他的过去,石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几年前,我已经很清楚,他不是坏人,他不该死。”
郭永平支吾了一声,旁边一人分明在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几乎是扑过来似的抓住了郭永平的衣襟,大声喝道:“老大都死了,你还在忌讳什么,做戏这种事情都是你想出来的,你说我们绝对不会有问题,现在老大死了,我们都关在这里,早晚是个极刑,你是想将所有都烂在肚子里,带到阎罗王面前吗,你对得起老大,对得起兄弟吗!”
下手的力气不小,在大牢中养精蓄锐,就用在这种时候,郭永平被对方晃得前后摇摆,却没有出手制止,沈念一看在眼中,又补了一句道:“你们都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做不来真正的坏事,莫要被有心人利用,补上去不过是逐个送死。”
郭永平单手将人抹开,两个人的武功何止差了三五倍,从沈念一初见他时,就发现不是那种宵小之辈,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石老三看似是这群人的老大,不过是仗着一腔意气,实则郭永平才是真正的头儿。
“沈大人,你放我出去说话,我都告诉你。”郭永平顿了顿又自嘲道,“我没有想用此来脱身,我只是想喝一杯,为老大,同弟兄几个喝一杯。”他注视着沈念一,“我相信沈大人会愿意高抬贵手。”
一炷香之后,在个小小的偏厅,沈念一端坐正位,抬眼看着三个还直愣愣的囚犯:“不是说要喝一杯,坐下来说话。”
其中一个腿脚有点软,倒是郭永平结结实实地坐下来,桌上不但有酒还有几碟子下酒的小菜,沈念一面前有个酒杯,他的手搭在桌沿,手指修长有力,明明说话还算和气,一样能够压得三个人透不过气来,难怪方才几个衙役要留下来,被他挥手遣散了,只需要他一个人压场子,莫说是想逃走了,便是说了让他们走,都未必有这个胆子。
“这是陵县出的杏花酒,才让人从酒坊买回来的。”沈念一将酒杯在手指间缓缓转动,“我不会逼供,都坐下。”
三个字,让另两个坐的纹丝不动,郭永平给自己倒一杯喝一杯,闷着头喝了六七杯,喝的太急,脸都红了,眼圈也是通红一片:“老大欠了一言堂的人情,我只知道这个。”
在沈念一面前,就是演一场戏,石老三从头就知道所有的计划,他假装被弟兄蒙混出卖,随即跟在沈念一身边,跟的很紧,当然什么消息都是一手的,当时石老三说过一句话,将陵县整个翻转过来都找不到的人,怕是只有沈少卿能够找到,郭永平还不相信,结果非但找到了人证,还是一大一小两个。
温五儿躲过一劫已经令人唏嘘,不曾想在孙世宁的屋中居然还出现了个张千,石老三有意窥探,自然见到了那搭袋中的宝石,还有那件天衣无缝,他寻了个机会,到了牢中与郭永平商量,仅需取到此物,他们弟兄几个就劫狱而去,将此物交予一言堂,一了百了。
没想到,天衣无缝送了石老三的命,郭永平将手中的酒洒在地上:“老大一直说,他对不起的人只有你沈大人,这样子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会遭天谴,没想到没他一语中的,他死了,死的那么突然。”
“一言堂,你的意思是,安排你们此行的是一言堂!”沈念一没想到短短的日子以来,居然数件案子都与一言堂有关,上一次的已经成了悬案,难道眼前的这一桩又要悬?
“是,是一言堂,老大亲口说的,他欠一言堂一个很大的人情。”郭永平埋头又闷了几杯酒,“你们俩不是也知道吗,去年中秋的时候,他提起过。”
“我当时听到一言堂三个字都发怵,没敢多听。”那人畏缩着给自己倒一杯酒,喝酒壮胆,面前这人已经几次照面,他都没敢多瞧一眼,那可是当今大理寺的少卿大人,皇上的左膀右臂,一句话左右生死大权的人。
虽然没敢多听,也是确认了郭永平的话,沈念一将手中的酒杯举一下,示意他继续说,那人咽了口口水道:“就听到老大说,在潦倒危难的时候,受过恩,受人恩惠总是要还的,怕是偿还的时候到了。”
这一还便将性命还了进去,郭永平很是干脆爽快:“至于具体的,我们也没多问,既然认了做兄弟,那么该说的就说,不该问的绝对不问,老大这次来,一言堂是要他还人情,不过他说了绝对不会伤害沈少卿的性命,我们做这么多,演戏演得比杀人都累,不过是打探消息,而且那边也很爽快,给了我们每人五百贯,只要不是个死,五百贯够花销一段时日了。”
“那么说,你们劫持马车的时候,也没打算杀人?”沈念一直视着他道,“从来没有过?”
“沈少卿,没有杀人的必要,又怎么会杀人。”郭永平口气淡然坦荡,“不过就算没有杀人,何家的案子也实在太大,被卷入其中的,判个死罪也不算过头,我们几个心中有底,也绝对没有要用老大的人情来讨自己的性命,只是想告诉沈少卿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底线,何家灭门的案子,确实没有插手,我们到的那天,已经案发。”
真正是喝一顿酒,喝完走人,留下沈念一还坐在桌边,静静沉思,直到丘成无声地走进来,他头都没有抬,张口问道:“齐仵作验完尸了,查出是什么毒?”
“毒性不能确定,不过是中毒身亡,没有其他的伤痕,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查询的线索,搭袋中有十来贯钱,身无长物。”丘成见沈念一的样子不怒不喜,依旧淡淡,“大人,那三个人倒是识趣,自己回大牢蹲着了,胡知县说明了这些人都是要交予我们带回天都的,他不敢碰手。”
沈念一冷声而笑,做贼的都讲道理,做官的却自扫门前雪,胡知县这一步棋走得看似谨小慎微,实则明哲保身:“丘成,何家的灭门案子是一言堂做下的。”
丘成的双脚钉在地上,片刻后,双眼流露出一种了然:“如果是一言堂的话,那么大的手笔用来杀一家老小才说得过去,而且派出那样的杀手,对付几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案子是一言堂做的,我不感到意外,但是目的是什么?杀人放火总是有个目的。”沈念一边说边起身往外走,“那个天衣无缝在哪里?”
“还在齐仵作那里,那样的剧毒在他那里比较安妥。”丘成追上沈念一的步子,“大人在担心什么?”
“孙姑娘和温五儿可都安好?”
“都安好,根本没有异状,据孙姑娘说的,那个孩子还将盒子拿在手中把玩良久,真是一条命什么时候结束都是老天爷管着的,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丘成跟随着沈念一径直往齐河处去,“大人,是不是将三人带回天都。”
“带回去,温五儿怕也不能保得住,皇上会来讨要这个孩子。”沈念一太清楚皇上的意向,何家的孤儿,皇上收留下来,对朝中其他的臣子而言,既是一种施恩,也是一种威慑。
“大人,案子不查了?”丘成问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