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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是红艳艳的一片,缀着双喜字的红灯笼,隔两步挂一双,几乎要排到几丈开外地,喜色如春,可见婚事的排场之大。
沈念一从侧门带人进去,前面的宾客还没有散,孙世宁能听到觥筹交错的喧嚣声,她的步子踉跄一下,险险抓住了他的衣袖,不愿前行。
那一晚,在护国侯府,也是这般的热闹,她非要多事跟着陆绾悦去到后院,如果她安分守己坐在席间,就不会有后面这许多的事情,也不用劳烦沈念一带着她求诊问药。
她当日离家,柳先生的警戒已经十分明显,是她没有放在心上,又或者她早已经是老太太的囊中猎物,总是无法逃脱的,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又是无父无母,真的出了茬子,应该也没人跑出来替她伸冤鸣不平,薛氏更是要买来鞭炮,放个欢庆鼓舞,送走瘟神。
沈念一很清楚她的遭遇,然而对于她出入护国侯府中的过程,不过是三言两语带过,他不曾细问,又或许是他早就料准护国侯府中,大有文章。
这会儿不是追根问底的好时段,沈念一已经闪身进了后院的大屋中,守着门边的人是丘成,见到诸人走近,轻咳一声道:“婚事办得井井有条,此屋周围都是郡主的亲信,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来过。”
沈念一将门推开:“郡主,大夫已经喊来,你可以放心了。”
孙世宁听他说起过这位身段丰满的凤庆郡主,眼前见着这样一个身穿嫁衣的圆球滚过来时,依然受了惊吓,她想要往沈念一身后躲去。
凤庆郡主尖叫着问道:“表叔,这个又是谁!”
沈念一以手扶额,他与郡主的亲戚关系能拉开五百里这么远,平日里很少提及,没想到她今天焦头烂额,忘记避讳,居然当着人就这样喊出来。
“先看看探花郎如何了。”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拉扯之中,“老郑,新郎在那边,你且去看看病因。”
薛家真被五花大绑在雕花大椅上,双手反绑,口中塞着一块罗帕,显然已经挣扎了些时候,气力不济,头发散乱开,样子十分狼狈。
“表叔,我才是受害者。”凤庆郡主嘟着嘴抗议道。
“小唐,替郡主手臂上药。”
凤庆郡主却将双手往后一背,连连摇头道:“她的那双手成天摸死人,不吉利的,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我不要她摸到我,让这个女人来上药。”
唐楚柔板着脸,面无表情,她很清楚有些女人要是向你挑衅时,你回了嘴,那么接着就有百多句的废话在继续等着,所以她保持沉默,从袋中掏出金疮药和绷带,递给孙世宁。
孙世宁心细,见到郡主的举止,再盯着那鲜红的嫁衣来看,左边衣袖上有一沓的颜色比周围略深,分明就是血迹,她走到身前:“郡主,失礼了。”手势很轻,为其卷起袖管,小臂处有四五寸长的刀伤,幸而刺得不深,已经微微凝结,形成一片血疤,她将金疮药在伤口四周都撒上薄薄一层,再用绷带固定。
凤庆郡主挥了挥手,发现绑得不松不紧,恰如其分,很是满意:“你比那个棺材脸的女人能干多了。”
不知为何,郡主处处针对小唐,而小唐根本不接她的茬,刺耳的话语就像是打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薛探花的脉相果然与孙姑娘十分相似,他方才可是失控,想要伤害郡主的性命?”郑容和才将罗帕从薛家真口中取出,探花郎咧开嘴,雪白的牙齿冲着他的手,狠狠咬合而下,若非他反应机敏躲得快,怕是能硬生生被咬下一块肉。
“快,快将薛郎的嘴巴堵上,以免他咬伤了自己的舌头。”凤庆郡主扑过去,将罗帕又给塞了回去,“他这会儿形若疯癫,根本不能控制行为举止。”
沈念一沉声道:“所以,你才会在被他用小刀刺伤后,将他绑在这里,偷偷让贴身丫环前来寻我,免得惊动了前面的那些宾客。”
孙世宁听了这话才明白,凤庆郡主居然有些本事,能够徒手将一个大男人制服,捆绑结实,她不想惹得外面喝喜酒的宾客混乱,私底下寻来表叔求救。
“他其实根本伤不到我,薛郎不过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凤庆郡主跟着也叹了口气。
当时,外头酒正浓,粉正香,她凤冠霞帔端坐在床沿,等待着郡马爷敬酒归来,薛家真走到门前,敲了两下,还彬彬有礼唤了一声娘子,为夫要进来了,屋中都是她从家中带来的丫环,当下听到她急迫地喊,郎君还不快些进屋时,都扭过头去忍着笑。
她低垂下头,视线从盖头底下,见着一双男人的靴子慢慢走到跟前,平日里再咋咋呼呼的性子,这会儿都有些紧张起来,一双手不禁绞住罗帕,咬住了嘴唇。
“娘子,我要掀起盖头了。”薛家真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正如他的长相。
凤庆郡主轻轻嗯了一声,细杆已经挑起了盖头的一角,她快要见到对方的容貌,说时迟那时快,薛家真一把将细杆抛开,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刀,朝着她就直刺过来,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如果她直接开掌劈过去,那么刀锋或许就伤不到她丝毫,然而薛家真却是肯定会受重伤。
她于心不忍,整个人稍许后退,身后是婚床,避无可避,小臂一痛,已经被刀刺中,而薛家真双眸血色浓浓,居然还想挥刀再刺,几个丫环岂能袖手旁观,扑上来,将他死死压制住,再用拜堂时用来牵绊新人的红绸带,捆绑结实,扔在椅子上。
“郡主,郡马爷的状况似乎不对劲。”
“郡主,郡马爷喉底嘶哑,语声不详,倒像是被人下了药。”
“那把小刀从何而来?”
“正放在桌上,稍后要郡马爷切了密果喂给郡主,讨个甜蜜口彩,而特意放在那里的。”
“那么,他就不是蓄意要伤害我,事出有因,一定要查清楚。”凤庆郡主当下决定,不欲声张,派出两个丫环分头去寻大理寺的少卿沈大人,只说洞房花烛见血出了状况,沈大人必然会到。
而此时,沈念一正在府衙大牢中,隔着牢门,冷冷看着依旧在装疯卖傻的凶犯。
“大人,他可能真是得了疯病。”闵大人陪着小心说道。
“起先,都说是疯汉在街上持刀行凶,我差些也信了,可惜有心人及时提出破绽。”如果没有郑容和那句无心的话,可能就会放走真凶,沈念一命令将牢门打开,他大踏步走进去。
疯汉正双膝落地,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口中念念有词,见有人靠近也不予躲闪,反而大声笑嚷起来,沈念一目光低垂,整个人都快要隐入阴影中,疯汉忽而扑倒在他脚边,双臂想要环抱住他的小腿。
沈念一嘴角微抽,电光火石间,他出手了,右手五指如爪型,掐在对方后脖颈的要害处,疯汉不理也不躲,口中的胡言乱语更多,沈念一只当什么都听不见,手劲渐渐加大,他的手势很巧,拇指正按在动脉处,压迫之下,对方必然会觉得眼前发黑,随时都会晕倒。
“大人,嫌犯口吐白沫了。”闵大人失声唤道。
“死不足惜。”沈念一又加了一分力,声音清冷而无情。
疯汉忽然全身而起,拼命想要从沈念一的禁锢之中逃脱,然而他的气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眼见着一口气从肺部压出,再没有新鲜的空气吸入,双眼直翻,往后倒栽葱,后脑勺重重敲在墙壁之上。
沈念一放开了手,双臂抱在胸前,缓声道:“如今相信我是真的会动手杀你,所以,你最好老实认罪,那么至少罪不至死。”扔下这句话,大步走出牢门,根本不去看身后的人双手抱住脖颈,全身发抖。
“可愿意说真话了?”
“我,我愿意,大人要问什么,我都说真话,全部都是真话。”对方口齿清晰,根本没有疯症。
“大人,凶犯的身份已经查明,是翰林馆査学士的三公子。”于泽从大牢门外疾步而入,“査学士听闻消息后,已经赶到府衙。”
“他若是听到消息,直接先赶往正安堂,那么我至少会礼让他两三分。”沈念一冷笑道,“闵大人,査学士已经前来,你预备如何应对?”
闵大人当然明白孰重孰轻:“査学士的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就在大牢中,亲自审问其伤害无辜之罪,至于査学士,前厅有人沏茶招待,他不至于会闯进府衙大牢,否则也是个重罪。”
“闵大人,数日不见倒是颇有些长进的地方。”沈念一不冷不热的夸赞两句,扔下他们,偕同于泽出来,走出牢门才低声询问,还有什么要事?
这是大理寺同僚之间的密语,旁人听不出端倪,专门用于避人耳目时使用,于泽赶紧将凤庆郡主那边发生的大事,同他说明,沈念一不及细想,驱马匆匆赶到了正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