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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湖竹楼,拔地而起,凌驾于花海之上。
这一回,重新登上竹楼,小黑鹰已经没有袭击她了,果然还是要混个面熟。
竹楼之内,秦挽依熟门熟路地来到书桌边,因为钟九常年端坐轮椅的缘故,这儿有桌子,有茶几,唯独没有椅子。
钟九端坐于书案,而她只能笔直地挺立,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逾越的心情。
“快写快写。”秦挽依随便从笔架上取下一直毛笔,沾了墨,就递给钟九,看的钟九惊愕不已。
“这文房四宝,无论是写字还是作画,都要先将纸铺开,用镇纸压平,没有褶皱,不会浮动。然后得磨墨,墨不能太稠也不能太稀,太稠无法行笔,太稀容易渗水。最后才是取笔,笔有不同型号,大可以做对联,小可以写信条,既然是家书,当然选用中偏小号。”
钟九从笔架上重新选取一只,砚台中的墨,他之前用过,也不用劳烦秦挽依大驾研磨了。
他沾了墨,一手捋着袖子,一手下笔就是吾妹素月四个字。
“你怎么知道我的妹妹叫素月?”秦挽依敏感地指出,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怒目而视,“你是不是偷看我的信了?”
“偷看?我需要吗?”钟九眉带不屑之色,“别说相府,就是京都,乃至整个大兴王朝,只要有点影响力的人,还没有人是我不知道的。”
这么多人,脑袋装得下吗?
“这么说,素月也有影响力了?”秦挽依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到赞赏妹妹的话,还是有点高兴。
“废话无需多言,要回什么?”他提笔等候,似乎对她抱有一丝失望之色。
“别生气嘛,你也知道我口无遮拦,常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到了这个节骨眼,断然不能因为这事把家书给毁了。
钟九不与她计较,越来越好说话:“说吧。”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等等,让我想想啊。”秦挽依在屋里踱步一个来回,一拍手,道,“你就写,姐姐很好,不用挂念,相信很快就能回去了。”
钟九提笔,落下一行小字:吾甚好,无需挂念,不日将回。
“不行不行,让我再想想,素月写了那么多,我不能一言两语就完事,还让人千里送信,多浪费,少说也得写它个三页。”秦挽依还在来来回回走着,丝毫没有看到信上已经落字,“不如你写,这么长时间不见,姐姐无时不刻都在想你,姐姐过得很好,吃的饱也穿的暖,没病没灾的,脸上的伤也在治疗,马上就会变得美若天仙……”
美若天仙?
钟九轻微地摇了摇头。
“相信很快就能回去了,你也要养得白白胖胖,不能亏待自己,否则,我就把翠屏和翠莲嫁出去。”
提起翠屏,钟九眼眸微动,可惜秦挽依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错过了这一幕。
“想好了吗?”这回,钟九不再急着下笔,省得自说自话的秦挽依又有改动,到时候还得重新换纸,只一次,他往后就不想再替秦挽依回信了。
“看素月寄来的信的时候,我已经想了一大堆,但一拖,我就忘掉十之五六,如今说出来,就只有十之一二了,你就按照我刚才的长篇大论写吧。”秦挽依苦闷地道。
“这次确定了?”钟九先问清楚。
秦挽依颔首。
“若是还要改动,那我可就不再奉陪了。”钟九道明自己的意思。
秦挽依犹豫着颔首。
“等等……”当钟九重新吾妹素月四个字的时候,秦挽依急忙喊住,喊完之后,“算了,没什么要改动的,你下笔吧。”
钟九扶额叹息,怕秦挽依又反悔,这次笔走游龙,一捺收笔。
“我看看。”秦挽依抢过信纸,念道,“‘一别数月,甚是想念,吾甚好,每日锦衣玉食,无病无灾,脸上之伤,亦在治疗,再见之时,必是美若天仙。吾不日将回,汝定要每日加餐饭,照顾自己,否则,必将翠屏和翠莲嫁于他人为妇。’这么文绉绉的,怎么感觉不像我的口吻呢?”
“出自我的手,意思表达清楚明白即刻,若是让他们认出我的字,却是你的口吻,让我情何以堪。”钟九是绝对无法接受秦挽依那直白的口吻。
“这字是你的字,又是你的口吻,一点都没有我的特色,让素月怎么相信是我回的信?”秦挽依嘟着嘴,闷闷不乐,眼眸不停地转动,她想了想,双手靠在书案上,“不如你帮我在落款处,画一张脸,然后在脸上涂一块伤疤,喏,就我这样的,这么一来,素月一定能认出来。”
钟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直接否决:“我写的书信,必须保持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瑕疵。”
洁癖!
“可这是我回给素月的信,完全按照你的模式,那就等于你给素月写信了。”秦挽依不同意,“你要是不画,我就自己画了,画成什么样,就不能保证了。”
秦挽依的威胁,终于让钟九动色。
他忽然觉得,这是他有史以来,最错误的决定。
钟九换了一只小号的毛笔,按照秦挽依的要求,画了一张脸。
“眉毛弯一点,脸上要带笑,否则,愁眉苦脸的,她肯定觉得我过得不好。”秦挽依在边上指导。
还别说,钟九作画,简直水到渠成。
“右边,在这儿点一团黑色。”秦挽依指尖落在笑脸的右边。
“你的伤疤在右脸,画上右边是左脸,你觉得该点左边还是该点右边呢?”钟九询问,“点错了,我可不会重新写了。”
秦挽依微微比划:“是左边,左边才是右脸,还是九九英明神武。”
她马上拍马屁,这么一来,谅他有气也不会发作,果然,钟九弯了弯唇角,这事就当这么过了。
如她所愿,钟九毫不犹豫地在笑脸的左边一点,草草交付书信,这封书信,毁得不成样子,实在无法直视他的杰作,千万别让人看到。
“太好了,这就是我想要的。”秦挽依收了信,转身就走。
待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一阵风起,竹楼的房门,轰然合上,背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你这是要去哪里?”
“寄信啊。”秦挽依回得坦然,实则更是想借这事离开,一旦两人相处,总有无尽的尴尬蔓延。
“怎么寄?”钟九也不急,已经在手掌心里,任她再怎么闹腾,也无所谓。
“这……我让无缘的十叔子给我寄信,他会有办法的。”秦挽依回道。
“钟流朔?倒也是,堂堂一个王爷,即便他自己寄不了信,也会有一大群仆役替他寄信,只是你这一去……”
来了来了,就知道,钟九就要拿什么威胁她陪他一夜了。
“既然你寄信如归心,我也不拦你了,也免了你骂我不通人情,走吧。”出乎秦挽依意料,钟九竟然没有威胁逼迫她。
突然之间,一阵风过,竹楼的门,瞬间打开,仿佛送她出去一样。
“那我走了。”秦挽依回望一眼,总觉得有什么陷阱,依钟九的个性,不可能轻易放走她。
钟九挥了挥手。
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步,她没有发觉异常,再走几步,也没有陷阱,等到走出房间,走下竹楼了,她还是稳稳妥妥的,都没有钟九威胁的话传来。
有古怪。
难道他突然开窍了?
还是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她了,所以才会任她离开?
可钟九的手上,不知道掌控着她多少把柄,总会找出一样,不至于轻易放她离开。
他这么聪明的人,就没有考虑到,女人总是善变的,尤其是她,她可能不会回来吗?
还是说,他已经不再对她感兴趣?所以她的存在与否,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秦挽依抬手,摸了摸胸口,感觉不太舒服,堵堵的。
不对,至少手术之前,她还是有利用价值的,钟九不会不理不睬的。
难道是……
秦挽依猛然想起什么,登登登跑上竹楼阶梯,向房屋冲去。
果然,钟九无力地靠在书案上,脸色苍白,额头渗着汗,面有痛苦之色。
“九九,怎么样了,是不是双腿又痛了?”秦挽依问道。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钟九已经第二次被秦挽依看到狼狈的一面,实在有失颜面,拜这个女人所赐,上一次,全部人员皆是看到他落魄的样子,这一次,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可不知为何,看到她的出现,又藏了几分欣喜,那时候,不想轻易放她离开。
“先别说了,我先扶你到床上。”秦挽依站在他的后边,推着轮椅,搁置在床边,架着他的一只手臂,翻到在床上。
“这次,别把事情闹大,缓过这阵疼痛,也就没什么了。”钟九没有像当初一样发脾气,仿佛将她当做自己人一样。
“知道了,你就静静躺着就是。”秦挽依坐在床上,拿捏着他的双腿,“上次还不是你不让我检查,否则,我还用得着请老头子师父吗,也不至于惊动那么多人,到头来,还不是乖乖让我检查,你就不能……”
半响没有动静,一转头,他已经合上双眼,安静的像是一片雪莲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