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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二1:小满靡草败
小满三候:第一候苦菜秀,第二候靡草死,第三候小暑至。
所谓靡草,乃至阴之所生也,故不胜至阳而死。
小满附近,气候转入至阳。
而克心蛊毒,却与靡草相反,只有在至阳的时候蛊毒里面的蛊虫克心才会孵化,进而由下至上侵袭宿体全身。克心的生命只有六日,可是能扛过这六日的人少之又少,以至于此蛊毒成名千年,依旧令人闻风丧胆。而苍家,是唯一知道此蛊毒解药的家族,也是唯一拥有此蛊毒的家族。至毒之物灵蛇簪虽能够在克心蛊虫刚孵化时就将其杀死过半,减少蛊虫侵蚀的程度。只是,终不过是减少蛊毒发作时的痛楚罢了,治标不治本,存活下来的蛊虫的毒性一年强过一年,长期依赖灵蛇簪,如同饮鸩止渴,后果不堪设想。
沐清臣的武功走的是纯阳的路子,每次运功,都加速体内至阳真气的囤积,催生蛊虫的孵化。而在深巷的那一场恶战,彻底激生了他体内的纯阳真气,孵化出原本在小满附近才会孵化的蛊虫。
“出去。”一进入房内,沐清臣便挣扎着摆脱萧重柔的搀扶,喘着气命令道。
“沐清臣。”萧重柔上前挨近沐清臣,试图将他扶到床榻上。
“出去。”沐清臣挥开她的手,语气里多了几分严厉。
萧重柔摇头道:“我不走,我不放心。”
豆大的汗珠从沐清臣的脸上滑落,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心力与萧重柔分辩,他疲惫地抬眸不料看到的却是萧重柔因为关切而显得雾蒙蒙的眼睛。心莫名一动,沐清臣叹了口气,让步道:“三个时辰后进来,我的底线。”
萧重柔勉强笑了笑,轻轻道了句:“沐清臣,我就在外面。”言罢,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在萧重柔关上房门的下一刻,房内便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夹杂着瓷器、铜器掉落的声音……就是听不见沐清臣的声音。每一声断裂声,每一道重物坠落的回响,都让萧重柔的心一阵一阵地颤抖,她觉得很无助,不知所措,唯有双手环抱自己,缓缓蹲坐在门前。
她的心里满是自责——她原该想到的,需要用灵蛇簪来克制的毒物,岂是易与之物?她明明有自保的能力,为什么要躲在沐清臣身后,让他透支生命来保护她?
时间过得极慢极慢,天空中忽然一声雷鸣,没有任何前奏,暴雨倾盆而下。萧重柔忽然从台阶上跳了起来,冲入厚重的雨幕中。
不一会儿,她怀抱着一把琴奔了回来,异国的雨欺凌着他乡的客,萧重柔浑身湿透,春雨浸透了她乌黑的发丝,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有一些凄艳的味道。
她跑回石阶上坐好,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十指飞动,一曲《颐真》逆着惊雷绕梁而动。三个时辰,可以弹《颐真》六十遍,六十遍《颐真》,可以废去纤指十根。半透明的琴弦上已经漫出一丝红意,萧重柔却恍若未觉,一如她不曾发觉自己的身子一直不曾停下颤抖。
“哐当。”
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昏暗的房间内什么都看不见,沐清臣沙哑的声音响起:“进来。”
短短两个字,不再有任何言语,也不再有东西摔碎或者断裂的声音。
萧重柔如牵线木偶般,缓缓然抱着琴走入房内,十指的痛感终于传达到了昏昏然的大脑,她不禁轻嘶出声,忍不住咳嗽起来。
“把衣服换了。”沐清臣的语气很重,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萧重柔犹豫了一下,乖乖走向破碎的衣橱,取出衣服,她回头看了看,看不见隐在黑暗角落里的沐清臣。吸了口气,她脸上微微有些羞涩,快速脱下湿透了的衣服,换上干爽的衣服。
角落里的沐清臣发出一声呻吟,咬牙挤出几个字:“离我远点。”随后就如发了疯般,在地上打起滚来。
黑暗中,萧重柔看不清沐清臣的神态,但她知道他一定很痛苦很痛苦,否则,内敛如他绝对干不出在地上打滚的事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唯有怔怔看着沐清臣,心惊慌到麻木。
又一道惊雷,闪电的光芒照亮了屋内的一切,同时也击碎了萧重柔的心——沐清臣的头发散乱着,地上有被他自己拔下来的散发,他的脸上都是血痕,指甲剥落,十指鲜血淋淋,青衣如赤,破碎而鲜红……
眼泪一颗颗掉下来,贝齿咬碎了唇瓣,萧重柔后悔莫及——如果知道打断灵蛇簪的后果是这样子的,她也许……也许……
“沐清臣。”萧重柔很小声很小声的叫唤着,将脸埋入双手中,轻轻啜泣。
“别哭。”过了很久,沐清臣终于又发出了声音。
“沐清臣。”萧重柔不再迟疑,飞奔到沐清臣身边,跪了下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扶我坐起来。”沐清臣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没有力气说出安抚的话语,可是这五个字却神奇地让萧重柔收住了眼里。
萧重柔抹抹眼泪,迅速扶着沐清臣半坐起来,沐清臣仿佛才是那个在雨幕中狂奔的人,此刻的他,身上衣服湿漉漉、黏糊糊,有汗水,也有鲜血。他看着眼前可怜人儿水蜜桃般的眼睛,叹了口气:“你不肯离开,我是指暂时离开,也不肯,是也不是?”
“不走,不走。”萧重柔的头摇的像拨浪鼓。
“那去帮我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沐清臣叹息道。
萧重柔赶紧起身去拿衣服,当她取过衣服回转时,一阵恶臭忽然从沐清臣身下发出,沐清臣的眼睛紧紧闭着,看不出表情。
萧重柔怔了怔,急忙道:“我去找候月……”
“不必。”沐清臣喝止道,“把衣服给我,趁我的手还能用。”
克心一共发作六日。
第一日,痛不可遏,痛毕,下半身失去知觉。
第二日,冷不可遏,随后,上肢失去知觉。
第三日,失去目力跟耳力。
第四日,失去意识。
第五日,恢复意识,同时恢复目力跟耳力。
第六日,恢复上肢。
第七日,痊愈。
萧重柔心里满是酸楚,她抱着衣服,走到沐清臣身边,跪下,小心哀求道:“沐清臣,我帮你换好不好?”
沐清臣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闭着眼睛,唇瓣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萧重柔知道,当沐清臣不说话时,表示他默许了。她将沐清臣抱到一块干净的地板上,脱去他的衣裤,用温水仔细为他擦拭干净。然后,她扫了一眼看不清原来形状的床,起身从同样破碎不堪的箱子中取出一床垫被跟一床锦被。她将垫被铺在地上,抱过沐清臣,却没有为他盖上被子。她取过药箱,一点点为他上药,当她抓起沐清臣的手时,才发现他的手掌里满是碎屑——有木屑、铁片也有玻璃,这些碎片不禁扎在沐清臣的手心里,也扎进了萧重柔的眼睛,只是,这一次她纵然满脸的泪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萧重柔做这一切时,沐清臣都有意识,只是,他却如一个死人般,动也未动,吭也不吭。他的眼睛明明是闭着的,可是,他的手一包扎好后,他便探上了萧重柔泪水成灾的脸颊,疲惫地叹着气:“柔儿,别哭了。”
这一次,没有说话的人是萧重柔。她不敢说话,怕一张嘴就会止不住地大哭起来。沐清臣似乎明白萧重柔的心思,不再开口。
直到一切结束,沐清臣才又开口道:“柔儿。”
“嗯。”萧重柔闷闷回应,依旧不敢用破碎的嗓子说话。
“明天的五国会,你代替我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