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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失踪,全赖我粗心大意,我这就去将他找回。”凌翼城看出众人的不快,自告奋勇。
“尚且不知道孩子失踪的原因,你去哪找回?”铭天翔冷冷说道,面带责怪。他纵然重情义,可是事关亲子安危,也不免怪罪于老友。
“如今看来,能有三个原因,”叶心蓉道,“其一是被那宇鸿掳去,其二是被我的老师悄悄带走,其三么……便是他自己走开了。”他们来后,已然得知了前后事态的情况。
“宇鸿不会再来捉他。”坐在地上的欧阳贺低声道,全无帝王之态,“欧阳家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难不成被老头子带走了?这老家伙。”凌翼城嚷道。
叶心蓉却摇头道:“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道老师的风格吗?他虽然是一代侠王,却对孩子不怎么喜欢,必不肯将一个孩子留在身旁。何况他若是想带走,为何不对你二人说明?他疗伤已毕,便迫不及待地走开,显然是不愿多留。”
“老家伙恁地顽固,我叫他传显脉给归鸿,他却偏偏不肯。”凌翼城道,“这么说,是孩子自己出走?”
此话一出,众人俱都沉寂。欧阳贺表情难看,他知道若真是如此,定是孩子仍不能原谅自己,他追悔莫及,吃力地站起来,道:“若真是这样,天涯海角,我也要寻他回来。”
要知他堂堂一国之君,能有此言,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气。众人无不慨叹,却见铭天翔走了过去,竟然跪倒在地。
“陛下为小儿所做,铭某一一记在心里,只是陛下因为小儿已经付出了许多。如今,也叫我这个做父亲的汗颜了。”铭天翔表情坚决,神色肃穆地说道。
欧阳贺将他扶起,二人目光相对,全都不禁颤抖起来。
凌翼城知他二人有话说,大咧咧地说道:“两个大男人,竟然学起了娘儿们,哭哭啼啼的,忒不爽快。”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开。众人闻势,也都相随而去。
“自从你遣散铭门,可曾后悔过么?”二人坐定,铭天翔说道。
“不曾后悔。”欧阳贺笑道,“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他不称“朕”而说“我”,足见已把对方当做了朋友。
铭天翔也笑了一声,道:“果然有帝王之气。”
“可是这些年,你也老得快了些。”欧阳贺说道,他望见对方的花白头发,“是因为思念儿子,还是太过寂寞了?”
“儿子在你那儿,我最放心不过。”铭天翔也不隐瞒,“当我得知你给他取名‘归鸿’,便知你是真心待他。我的孩子,可曾扰了陛下的清修?”
欧阳贺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才知道,这孩子竟是我一生的快乐所在。他听话懂事文采一流,笔下写得一手好字。更兼有陆文清夫子调教,文史俱精,倒颇有雄才之相。……”他说起归鸿,洋洋洒洒不下万言,铭天翔在一旁听得认真,不忍打断。
“只可惜,没有一副练武的好身板……”说到这里,欧阳贺显出一丝难过,“初时我内心尚且不甘,一心想授他武艺,可惜无论什么枪技剑招,要么根本不学,要么也是学过就忘,练到最后,我也就不再逼他了。”他不禁苦笑起来。
铭天翔点了点头,说道:“换做是我,想必也是同样的做法。自己空有一身武艺,若不能倾囊相授,也实在是不甘。”欧阳贺听了这话,表情更加落寞。铭天翔知道自己无意中触及他的伤心事,当下也是沉默不语。
“铭门要再度成立么?”欧阳贺打破沉寂。
“这次即便你不许,我也一定要再立铭门。”铭天翔道,“你是许还是不许?”
欧阳贺呵呵一笑,道:“如今危机四伏,只怕我想顾,也顾不得呢。”
“可你终究是帝王,而铭门也永远不会悖逆天子。”铭天翔说道,“纵然不在朝堂之上,铭门也要为这苍生尽一份力。”言辞间,表情颇为坚决。
“你与我,会成为朋友么?”欧阳贺突然发问道。
“你能把我看做朋友,我很荣幸。可是我却不能这样做。”铭天翔笑道,“帝王本来就是孤独的,不过你不当皇帝的时候,我倒是很乐意。”
欧阳贺慨然一笑,伸出手来。铭天翔也将手伸出,与他握在了一起,两人都感觉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莫大力道,这力道不是来自于手臂,而是内心。
铭归鸿独身一人流落南州城内,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箫元粼见他无依无靠,每次问他家人时,也总是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把他留在自己住的地方。
“我这里好歹是个住处,你不要嫌弃就好。”箫元粼为他收拾出来一张草垫的床铺,笑呵呵地说道,“不过你要当心那个疯婆子,可不要惹她。”
铭归鸿答应一声,连忙称谢。他虽然出身富贵,可是性子淡然,却并不挑剔。“阿姨是你什么人?”他疑惑地问道。
箫元粼脸色一沉,但转瞬即逝,道:“是我府上的管家。”
“那你是他主人?”铭归鸿不解,即便是丁闻那样的总管,对舅舅也是服服帖帖,哪敢有半点违逆?
箫元粼苦笑道:“这些事不提也罢。你先在这里住下,我还要去照顾母亲。”他有些冷漠地走开,铭归鸿想了想,见他没有相请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他静静地躺在铺上,草席子并不似宫中的床铺那般柔软舒适,他和衣而睡,仍感到浑身刺痛。等到沉沉睡去,梦里却全是舅舅的影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归鸿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揉着眼睛爬起来,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高声响起。
“你吃我的住我的,不想着多干点活,还捡了个小叫花子回来?”那女人声如猛虎,归鸿一下就听出正是那个抢他包子的妇人,元粼口中的“管家”。
“不过是多了一张嘴,他的吃住,都算在我身上,如何?”这个童声正是来自元粼,他并不恼怒,只是斜眼冷冷看着妇人。
“我呸!”妇人掐腰道,“你个小屁孩有多大本事?每天连你娘的医药费都挣不回来,还好意思说大话?”
“且不说我每天给你做了多少工,就说你私吞我家的财产,也足够相抵。哼哼,要不是你肆意招摇被人劫去,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么?”箫元粼哼哼冷笑道,“自从父亲用你当管家,你从中获利多少,还要我一一说明么?”
“呦呦呦,”那女人笑靥如花,道,“小白眼狼,怎么你都知道了?可是知道又如何呢?谁叫你那死爹偏偏信我不信你妈,我想想,那时候每天能捞几百两银子呢。都怪你爹呀,色心太重。”
箫元粼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哼,没想到那个臭女人竟然以命相抵,要你爹派人查证我,要不然,她还能多过两天舒服日子。看看现在疯疯傻傻的样子,啧啧啧,到头来,不还是得靠我养活你们娘儿俩?”她伸出一根手指来点在元粼的额头上,“你们呀,欠我的太多了,这一辈子都还不清喽。”
这时她与小孩不过一步之遥,元粼虽然仍是幼童,身高却并不差多少,他脸上冷意不变,却是悄悄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女人的小腹上,这一拳他使了力气,女人纵然身体丰腴肥硕,却哪里能够吃得消。
“好!”在屋里趴着窗户偷看的归鸿大声喊起来。
“啊,你这小杂种……”女人冷不防吃了一拳,整个体腔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可她毕竟是成人,还能堪堪承受的住,她回头看了一眼归鸿,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关门!”
这女人虎吼一声,声如雷霆,整个小院也跟着摇晃起来。门口一个蒸包子的小厮被这一声惊得屁滚尿流,他素来知道这女人的厉害,连滚带爬把院子的门栓插上。
“不好!快跑!”元粼惊喊一声,只见那女人寻了一根扫把,气冲冲地向归鸿所在的房间走来。
归鸿吓得魂不附体,一时间竟然忘了躲避。那女人踹开房门,倒拎着那根扫把,满脸的怒气。“你这个小叫花子!”说话间,扫把杆子就要劈下。
“疯婆子!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箫元粼喊道。“小子快躲起来,这女人号称‘关门狮子’,惹不得!”
那女人哪里在乎他的话,手中的“兵器”一挥而下。情急间,归鸿伸出右臂挡在头顶,那根木棒应声劈在他的小臂上。元粼不忍看去,竟用手挡住了眼睛。
“啊!”只听得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有一个沉重的倒地声。箫元粼拿开双手一看,却见那女人跌坐在地上,扫把也扔在了一边,不可思议地望着小孩。
原来归鸿已然身负圣择皇帝亲传的“玲珑真脉”,护体之效大发神威,那根木棒击打在他的身上,却被反震出去。可是纵然如此,铭归鸿依然觉得小臂吃痛。他咬着牙看过去,那里竟也是一片青迹。
“这个小叫花子……”女人被这一摔,整个身子都似乎散了架。铭归鸿想要过来将她扶起,可她却像见了恶鬼煞神一般,连连后退。
铭归鸿不再向前,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原地呆立。
“疯婆子,遇上煞星了吧。”箫元粼冷笑一声,却还是走过去将她扶起。几年来他虽然对她心中有恨,可是若然没她扶持,他母子二人定然遭遇不幸。
那女人哪敢多说,颤颤巍巍地想要离开。“关门狮子”原是箫府下人给她的绰号,便说是她关起门来,当真无人敢惹,棍棒之下不知多少冤鬼。那下人看见她的落魄模样,竟然呵呵直笑。
却忽然听得一阵剧烈的砸门声,外面似乎有很多人大喊:“开门开门!”
下人看了那女人一眼,知道应该是惹不起的人物,当下把门打开。一队官兵破门而入。
为首的一个将官连连挥手,官兵们迅速将几人围住。他看见面前的景象,心中不觉大为惊异。
“关门狮子?”那将官面带嘲讽之意,他对这女人的名号略有耳闻,“怎地落到这步田地?”说罢哈哈大笑。
女人呻吟不止,却是对着那官员连连作揖。
“不知几位来此,有何公干?”箫元粼扶住女人,说道。
“公干?”为首的将官说道,他本是听到了叫喊声才要进来,“自然是公干!南侯府的将军们办事,还需要你来过问么?”
“将军?”箫元粼冷笑一声,他指了指那将官腰间的佩饰,说道,“恐怕阁下离着将军的路,还远着呢!”
原来龙朝的军衔,从缨盔,腰间所佩腰牌,均能分别。箫元粼一眼望穿他腰间所带,不过是一个低级十夫长的官牌。
“你……”那将官被他说中,心中大大不满。他凝视箫元粼半晌,说道,“你在军营里呆过?”
箫元粼倔强地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娘的,本将军……我在问你话!”那将官大怒,将手按在刀柄上,作出一个将要拔刀的姿态。
“将军将军……”那女人突然开口道,“何必跟小孩子动怒呢。”她说这话时,扮出满脸媚态。箫元粼冷冷看她,虽然她为自己说话,却仍是看不惯这种姿态。
“很好。”“将军”收好刀剑,道,“你若是惩戒下人,也不可惊扰了近邻的街坊。要不然,我拿你问罪!”他面带丑恶笑意,右手却是在女人的脸上摸了一把。
关门狮子对他的动作毫不阻拦,作揖道:“小女子决然再不敢冒犯将军虎威。”言语间媚态横生,她虽然岁数略大,姿色却是不差,这么一说,只闹得这般官兵心里酥酥麻麻。
“哼哼。”那将官作势便走,却突然好想注意到了什么。皱眉道,“这个孩子是……”
归鸿一直呆立一边,静静地看着众人不发一语。
“他呀,一个混吃混喝的小叫花子,街上捡来的。”女人不知轻重地说道。
“哦?”那将官走了过去,在他的身上不断打量着,“有点像……”
“像什么?”女人凑了过去。
“滚开!”将官一把手将女人拨开,蹲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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