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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二）
有人连连咂嘴：“啧啧，这就叫自作自受，怪谁啊？不过还真看不出来，她平时看上去挺知书达理的一个人，没想到这么势利。”
“所以说呀，人不可貌相。她之前那个老公还好跟她离婚了，不然怎么经得起她这么闹腾。”
“光闹腾也就算了，要再弄个绿帽子戴戴，岂不更亏？”
几个人顿时笑作一团，顾凯丽不禁拿手推她们：“哎哎，笑归笑，出了这扇门，可别把我给卖了啊！”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卖谁我们也不能卖了你啊！我们还都指着你的八卦情报呢！”
正说得眉飞色舞时，众人突然都没了声音，只有顾凯丽兀自滔滔不绝：“那是！我早说了，没有我顾凯丽打探不到的**，像叶怜依这种级别的，一般人……哎，你推我干嘛？”话一出口，顾凯丽已情知不好，她懊恼地回过头，果然看见依依正拿了只杯子俯身站在饮水机前倒水，和她一同出现在茶水间门口的，还有他们人力综合管理部的经理助理上官瞳。
虽说上官瞳不过是个分部经理的助理，可她是大老板滕泽的老婆，公司上上下下任谁见了她都得卖她几分薄面，加之平日里上官瞳和叶怜依私交本就不错，眼下她俩偏偏挑了这个当口一起出现在茶水间里，那些个八卦的女人们自然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那几个女同事们见上官瞳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也不说话，心里皆是阵阵发怵，尤其是顾凯丽，当上官瞳看似温和的目光扫向她的时候，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再看叶怜依，她的神色竟是出奇地平静，且从进门到现在，她根本看都没看过她们一眼，只低头泡着咖啡，顾凯丽几乎就要以为，她们适才所说的话，叶怜依根本一句都没有听到。
可是想归想，顾凯丽终归还是心虚的。她硬着头皮讪讪一笑：“瞧我这记性，张总布置给我的表格我一点没弄呢！他还等着我中午之前交给他的，这都快要十一点了，我先走了啊！”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边说，一边捧着杯子迅速移到门口，在经依依身边时几乎是逃离的。
顾凯丽一走，其他的女同事们哪里还坐得住，不过几秒钟的工夫也纷纷借故一哄而散。
茶水间仿佛一下子明亮了不少，四下里只闻咖啡倾入杯中时发出的汩汩水声，依依单手执着咖啡壶，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因为瘦，指上的骨节落落分明。苦涩甘醇的咖啡香弥漫开来，带着一点孤寂的清傲。上官瞳取过一个糖包递到依依面前：“加点糖吧！甜甜的喝下去，胃里才不会难受。”她红扑扑的一张脸，笑起来像苹果，眉眼弯弯的，犹似少女般天真。
“谢谢。”依依接过糖包，对她笑了笑。她知道上官瞳是担心她心里不好受，可这其实都无所谓了，任何一段新闻的热议期最多不超过一个月，所以，她并不介意。
她捧着杯子回到办公室，窗外阳光正好，恰是春日和煦时，日光是朦胧的香槟色，仿佛一匹上好的丝绸，铺开了她大半张办公桌，桌上一只苹果花摆件，嫩绿的叶子上下起伏，隐约可以听见嗒嗒的轻响，一下一下，极是轻浅。
办公室里只得她一人，今天某领事馆的专机落地本市，同事们都跟着领导去停机坪接飞机了，连小秦都赶着要凑个热闹。依依本就是协调专员出身，那种场面见得多了，自然也就见怪不怪，她自告奋勇留在办公室里，领导乐得有人留守，这便由着她去了。
正可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依依姑且撂下了手头的工作，立到窗边俯瞰这万丈红尘。
掌心里的咖啡已经变得凉了，她低头浅浅地啜了一口，很苦，冷掉的咖啡，还带着一点点涩。她到底还是没有把上官瞳给她的糖包放进去，许多时候，一个人的习惯，真的很难改变，比如吃东西的喜好，比如生活的习性，再比如……死心塌地去爱一个人。
她凭窗远眺，六楼，并不算太高，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街道，可谓车如流水马如龙，那样的盛世喧嚣，最是繁华到了极致。极目远眺，天的那一头蜿蜒着长长一条银白色的带子，仿佛裙角的勾边，连接着乌蓝色的天空，其实那不过是飞机的跑道，仔细辨来，依稀可见一个接着一个的黑点正在缓缓蠕动，那是正在跑道边排队等起飞的航班，此刻看来，渺小得恍若一粒尘埃。
连庞大的飞机亦如此，何况人类。
她自嘲地笑了笑，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她坐下来，信手取过一张a4纸，不过用了一支最普通的黑色水笔，刷刷写下的，却是一句：恩情中道绝。
娟秀绵柔的一行闺阁小楷，到底失却了行楷的潇洒与多姿，依依随手将纸揉成一团。
恩情？她悲怆一笑。他与她，哪里还有恩情可言？他们之间，若还剩下那一星半点的牵连，也不过是绵绵不尽的怨恨与憎恶了吧！
桌上的座机突然夺命般地响起来，依依定了定神，这才接了起来：“您好，这里是赛那斯人力综合管理部。”
电话是销售部的陈副总打来的，说是一会儿下午要给客户看一下g550的飞机模型，让她直接拿一箱送到他楼上的办公室里去，听他在电话里的语气，似乎要得非常急。
挂上电话，依依本想着叫上门卫一起帮忙，毕竟一箱里装着十个模型，单单从仓库里拿出来就已经让她够呛了，再要运到楼上去，光靠她一个人肯定是办不到的。
谁知她跑到走廊上，却并不见门卫的影子，只有前台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桌子后面兀自对着镜子夹睫毛，听见动静，也只是略略抬眼瞥了她一眼，旋即又低头拿起一支睫毛膏刷了起来。依依叹了口气，也不敢再耽搁，只好又回到办公室拿了钥匙先去开了仓库再说。
仓库门一打开，扑鼻一股呛人的尘灰气兜头袭来，一抬头，满眼的大纸箱挨着墙壁叠得老高，黑压压的，占去了大半间仓库。依依侧着身子往里挪，试着找到一箱容易搬运的模型。仓库的空间本就狭小，纵使依依身形这样瘦弱，穿梭在成堆的纸箱间，也只能弓起身子小心探看，最后终于让她在最靠里的墙角处发现了一只尚未开封的纸箱，只是上面还交错叠压着几只开过封的箱子，一直并排堆到额头的高度。依依扬起头，依稀可见纸箱边缘露出靛蓝色的硬塑料礼盒，稀稀落落的，一看便知里面的模型被拿走了好几个。
她蹲下来，试着直接将压在最下面的那只纸箱拖出来。只是虽说上面那几只开过封的纸箱里只剩了不过寥寥四五只模型礼盒，可对依依来说，到底也是不小的分量，以至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最底下的箱子却仍旧纹丝不动地立在墙角。依依只觉腰间酸痛不已，无奈她只得姑且直起身喘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背后湿冷一片，原是汗湿的衣料黏黏地贴着背脊，又冷又热。可眼下也顾不得了，她瞥了眼缩在墙角的模型，不过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咬一咬牙，重新躬下身子，一手用力抬高上面几只拆过封的纸箱，一手顺着墙角的空隙绕到后面奋力将纸箱往外推，她一鼓作气拼尽全力，整个纸箱终于被她完全推了出来。
只是，不及她松口气，可怕的一幕，便在这一瞬间赫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