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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看落花满天，悲伤在流转（一）
一下午，依依可谓忙得昏天黑地，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到最后小秦替她特意买上来的白粥她也只来得及匆匆咽了几口。好在她终于还是赶在下班前悉数解决了手头上的工作，她抬腕看表，还差五分钟下班，依依赶紧收拾了一下，关掉电脑准备离开。
正是下班高峰时，依依开车跟在长龙似的车阵里慢慢蠕动，倒也并不十分着急。林可薇下班本就比她晚，所以即便堵车，她也能赶得及在洛薇下班前到。
她们约在洛薇公司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里见面，上回，还是好几年前，她们也一起去过一次，两人都非常喜欢那家的招牌主食黑醋牛排，曾约好了过段时间再去吃的，本以为随时随地，分分钟可以达成的事，却不曾想一晃数载，竟再也没去过。
一路上车子走走停停，到底还是赶在林可薇下班前到达了餐厅，依依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一眼望去，正对着餐厅后院的花园。服务生极具专业素养，适时替她打开餐巾奉上菜单。她先点了杯咖啡，留下菜单随意翻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的大多数菜品都已经撤换成了创意新菜，开头两页罗列着各色主厨推荐，主要以意大利面和披萨为主，好在她们爱吃的黑醋牛排依旧于菜单上屹然不动，所谓经典，大抵不过如此。
咖啡送来了，依依难得没有点美式，而是选择了拿铁。绵软如脂的奶泡拉花浮在杯口，甜甜的、腻腻的，光是这样看着，便能甜到心里去——哪怕这份甜，不过是一晃而过的假象，也总能暂时压下心头不断泛起的苦。
店里的爵士旋律轻缓得近乎懒散，依依侧倚在落地玻璃上，静静感受着玻璃的微凉隔着衣料侵蚀着肌肤。窗外是一片绿意盎然，满园的法国冬青碧绿葱茏，近旁的杜鹃正是开到最盛时，绮丽的绯红，繁花似锦，映得漫天的霞光亦是黯然失色。
一杯拿铁喝到一半，正看见林可薇自门口翩然入内，一袭黑色套装被她稍显丰腴的身姿完美地撑起，尽显职业女性特有的干练。她正巧也看到了依依，便朝她微微一笑，只见妆容精致完美，显然出来前特意精心补了个妆，只是再美的妆容，到底掩不去微肿的眼眶和眼底猩红的血丝。
依依什么也没问，也不点菜，只自作主张先替她点了杯英式红茶。林可薇坐在那里微微蜷缩着肩头，双手捧着茶杯一口一口慢慢啜着，有一种说不出的羸弱。半晌，她似乎一点一点慢慢缓过了神来，她抬眼望向依依，隔着红茶氤氲的雾气，她的眼中仿佛蕴着水汽。
“依依。”她放下茶杯，声音沙哑：“你哥要和我分手。”
意料中事。
可当依依真的从林可薇口中听到时，心底依旧狠狠一搐。
“依依你知道吗？我很爱他，真的很爱他。”林可薇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眼圈微微泛起了红色，她倔强地咬了咬唇，硬是逼回了眼眶里的泪，“尽管聂凌总是嫌我这样那样的不好，可我总觉得，他待我，总还是有些真心的，所以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他不喜欢我整天出去玩，那我就跟家呆着我哪儿也不去；他不喜欢我头发的颜色，那我就去染成他最爱的纯黑；他不喜欢我成天化妆，那我就素颜和他约会。只要他开心，我怎样都无所谓，为了他，我可以改掉所有的坏毛病。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了，可为什么他还是不要我了？为什么……依依，你告诉我，为什么？”
终于，林可薇还是落下泪来，“嗒”地一声，眼泪滴落在在红白格子的桌布里，洇成一朵无色的蔷薇，瞬息凋零飞散。
依依无声地递上纸巾，心底深处只是隐隐作痛。耳边充斥着的，依旧是林可薇执着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依依望着她，心头渐渐浮起一片哀凉。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爱。
因为爱，所以甘愿隐忍；因为爱，所以宁愿卑微，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千疮百孔，亦是无悔。
是有多爱一个人，才敢如此绝决？或许也只有爱过，才会懂得。而她，亦是感同身受。
记得当初聂凌和林可薇刚恋爱那会儿，依依不过大学刚毕业，进入要客分公司时还带着一团孩子气，很自然地便被比她大三岁的总部签派员倪俊吸引，倪俊虽谈不上帅气，但却高大挺拔，极具成熟男性的魅力，很受公司女性的欢迎。而倪俊似乎也对仍是稚气未脱的依依颇具好感，两人很快出双入对，成了人人艳羡的情侣。
只是倪俊并非安稳之人，背着依依又和旁人交往，依依却是浑然未觉，直到有一天意外撞见倪俊搂着别的女人的腰才算彻底暴露了出来。
依依永远都记得，那时倪俊的表情有多尴尬，他本能收回放在那女子腰上的手，三人顿时相对而立，一时无言。最后，到底还是依依率先开口：“明天晚上你妈妈过生日，礼物我帮你放在公司休息室更衣橱最上头的那个抽屉里了，你记得拿了带回去。”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句话，没有当众撒泼，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心平气和地说完便径自转身离去，平静地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而事后，她更没有吵着闹着要分手，只是出奇地安静，安静地仿佛一切如常。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很用力地在爱一个人吧！哪怕遭受背叛，哪怕被他伤害，她却一意认定，是她自己的错，是她不够好，才会逼得倪俊不得不逃开她。她开始为了倪俊努力改变自己，他嫌她性子太活泼，那她就努力沉下心来；他嫌她夏天穿短裙太暴露，那她就换成长裤；他嫌她长发披肩不职业，那她就甘愿为他绾起长发。她这样的努力，可换来的，却是倪俊变本加厉的伤害，她一次次的挽回，换来的，却是他一次又一次不冷不热的推开，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他的个人主页上竟铺天盖地充斥着他与一个陌生女子的婚纱照，那样的甜蜜，那样的温馨，相依相偎的两人，微笑地看着镜头，仿佛正在联袂嘲笑着她的无知。
终于，他还是亲手将她彻底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迅速地消瘦下去，因为吃不下任何东西，晚上觉也睡得不安稳，常常半夜莫名惊醒，醒来枕头已然湿了大半，濡湿的枕套贴着面颊，那样彻骨的冰寒，直冻得她心口都是木木的。
再次遇到韩学谦，便是在她最落魄无助的时候。
那天依依下了班回家，从地铁口出来时突然下起了暴雨，她没带伞，无奈只能姑且折回地铁站里躲雨，雨势越来越大，丝毫都没有要停的意思，躲雨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堵得地铁口水泄不通，依依被挤在人堆里，只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她想拨开人群站到通风口去，不想有人竟从后面推搡了她一下，害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