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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炳文吩咐道:“叫人把备下的酒菜都搬到这间屋里来吧。”
粗使壮汉垂首答应道:“是,小的这就叫人取来。”
粗使壮汉并没有敢抬眼偷觑,谢湘却突然想到自己披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模样,心中顿时羞愧恼火的无以复加。
不过他也弄明白这个古怪地方的规矩:在客人没有办完事或者专门要求之前,是不会真正的上酒菜果蔬的。
这个房间里的桌凳大概只是给客人品茶**的。
怪不得之前那个清俊店小二说的那样热闹,也只是象征性的掸掸桌凳,倒茶之后,对黎刚索要酒菜的话,口中答应的利索,出去之后,却是一去不返的了。
很快,几个青衫店倌儿就提着食盒捧着酒瓮陆续而入,谢湘忍了羞耻端坐在那里,好在看见店伙儿进进出出的忙着上酒席,史家兄弟的丑态才稍有收敛。
谢湘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不过是以更快的速度向一个肮脏恶心的深渊坠去。
黎刚的岔气似乎也过去了,他笑哈哈的站起来,搬过酒瓮,泼泼洒洒的每个人面前的酒盏里筛上酒,史炳光端起自己的酒盏,先大大的饮了一口,然后满脸猥笑的对谢湘说道:“小湘儿,你要是和我们兄弟好,就吃了我这半盏酒如何?”
…………
乌州李府。
谢湘进城时搭乘的马车在偌大延绵的府邸前停下。
并没有丫头老婆子忙不迭的迎接出来。
乍一看起来,好像吴氏毕竟只是一个妾室,而且,她上头,还有二姨太黎雪薇把持着,尽管她在李老爷的姨太太里是生的最美丽的一个,说到风光,实在是还轮不着她。
其实,搁在往常,李府最得宠的三姨太不要说进出了,就算是轻轻地哼一声,丫鬟仆妇都会奔走个不停。
但是,现今就算是外表里还没有怎么地失了章法,但是在李府,吴氏已经是一落千丈,差不多就是无人问津了。
老爷跟前她已经去不到了,去了也是无用,老头子只从一棵宝贝独苗苗翘辫子之后,便一口心血往上涌,没日没夜的发昏聩,早就人事不知了。
吴氏坐在轿车里,透过稍稍掀开的窗帷,一眼就瞥见二姨太屋里的一个小丫头在宅子里探头探脑的往外窥视,招眼见了她的马车,立刻脚不沾地的往里面跑去。
吴氏微微地冷笑了一声。
想来此刻躲在自己房间里享用的黎雪薇正在要忙忙的去了老爷的病榻前了。
不做足了大老婆该做的戏码,将来如何能博取得了李家偌大的产业?
哼!人想银子,银子想命。
作吧,作的越绝越夸张才越好呢。迟早有一天她会叫所有的人都真正的明白,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宰。
说句老实话,吴氏从来就没有把二姨太黎雪薇放在眼睛里过。
所以,哪怕现在黎雪薇已经明目张胆、公然的在对她磨刀霍霍,她仍然不以为意。
只要那个蠢女人不踩到她脸上,如今都少不得由着她作了。
三姨太吴氏手搭在丫头小竹的肩膀上,款款的走下马车,李府门前几个叉手而立的家人看见这个貌美如花的三姨太,神情却显得很冷淡,全无老爷身体康健时的恭敬。
小竹有些敬畏的看看自己太太,心里暗暗恨那些家人都是一水的势利眼,眼见着李府大权全部落入二姨太手中,这些狗腿子只拣高枝儿攀,连个虚应都懒得动了。
吴氏还是用眼角扫了一下那些家人,心里才明白这些狗胆包天的奴才为什么敢这样冷淡、
黎雪薇那个贱人好快的动作啊,她不过是出了一趟城,这李府的里里外外都支使上了她兄妹的亲随。
想到黎雪薇的哥哥哥哥黎刚,吴氏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露出一抹讥笑,那个蠢货,自以为已经成了李家的主人,现今儿听说走路都有些打横了,满乌州城寻事生非呢。
马夫陈刚知道如今的三姨太是再也不能指望那些家人颠儿颠儿过来拾掇车辆马匹的了,少不得他亲自卸了驾辕,牵了马匹去喂草料饮水。
看着小竹引着吴氏款款的走进侧门,他便低低的吆喝了一声,牵转马头,往牲口棚走去。
安顿好奔波劳累了一天的马匹,拾掇好车辆,陈刚走出牲口棚,他掏出旱烟袋,一边往烟袋锅里填细细铡碎的旱烟丝一边信步朝李府的厨房走去。
这奔波了一天,不仅仅是牲口疲累,他也该歇歇脚喝口热水,美美地吸上一袋寒烟了。
再和厨房里的老相识们打打趣,说笑几句。
“谁叫你不吱声就倒了哪壶开水的?二太太刚刚儿才吩咐的,叫水开了赶紧的褪了鸡毛,好容易得了一支千年参,急着炖乌鸡汤给老爷服用呢。”
远远地,他就听见厨房里管事仆妇李贵老婆尖着嗓子在训斥什么人,随即,就听一个小丫头也恼怒的声音回嘴道:“我们太太刚从外面回来,要洗脸要沏茶,又不是我自己要急着享用,难不成我倒了开水褪我自己的毛去?”
李贵老婆显见被堵的恼羞成怒,顿时跳脚大叫道:“吆,还说不得你了?小蹄子竟敢和老娘我说这种混账话,谁宠的你?啊?看我不拧烂你的嘴?”
陈刚急忙走进厨房,才看见李贵老婆是和三姨太吴氏房里的小丫头小珍吵闹。
看着李贵老婆直直的冲小珍过去,就要动手,小珍瞪着眼睛梗着脖子,满脸通红,陈刚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李贵老婆前面,赔笑道:“李嫂子,别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她不懂事,胡说八道,您少不得担待她一些。”
心里憋着一股气的小珍手里拎着汤婆子,听陈刚这么一说,顿时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
李贵老婆一看是陈刚,冷笑一声:“哼,你来的到快啊。”
陈刚有些尴尬:“嘿嘿,李嫂子,你可别想多了,我也是刚回来,路过想和您讨口水喝的,大家都是奴才,何苦为点子小事吵吵闹闹伤和气?”
李贵老婆鄙夷的瞪了陈刚一眼:“你以为现今还是从前呢?仗着你们太太狐媚三道的,哄得老爷把她当个人看?由你们这些个奴才横?你们就瞧好儿吧。”
小珍哭道:“我们几时敢和你横了?老爷不能把太太当人看吗?难道太太现今连壶开水也使不上了?今儿太太出去不照旧还是往常的车驾?也没有听谁说不许用了。”
李贵老婆气狠了,脱口而出道:“你尽管和我顶,你等着,李府赶了你们滚蛋都是积德了,别以为老爷如今昏聩了什么都不知道,二太太心里可是明镜似的,少爷是怎么没的?田鸡怎么折腾也登不上高枝头变凤凰的。”
陈刚顿时皱起眉头:“李嫂子,你也是府里使老的人,这种不干不净没凭没据的话怎么能张嘴就来呢?打碟讲碟,打碗讲碗,你和个小丫头东拉西扯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别说我们太太听见了是不依的,二太太一向仁慈宽厚,我就不相信她会听凭你们这些下人去挤兑我们三姨太。”
然后又对擦眼抹泪的小珍使了一个眼色:“太太等着用呢,还不快拎了滚水去?”
小珍也知道现今这个家是二姨太的了,比不得从前非要较个真,少不得吃个亏,忍气吞声听话的拎着汤婆子自顾回去了。
李贵老婆被李贵堵的无话可说,打鼻孔里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也不去理会陈刚到厨房是要干什么的?嘴里自顾唧唧歪歪的去加了炉子里的炭火,灌满了空的水吊子重新烧开水,等着褪乌鸡毛。
李贵手里握着旱烟袋,看见厨房里其他人竟然也不似往常亲热熟稔光景,都装着没有看见他,各自忙忙碌碌,有的居然索性借故走开。
他暗暗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怎么的了?
老爷还没有翘辫子呢,三姨太还没有被坐实谋害了大少爷呢,瞧他们这架势,不是也是的了。
真是人情似纸张张薄啊。
他琢磨着,李贵老婆是出了名的人精,要不也混不到厨房管事的位置,她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对着他和小珍说这些话,就说明她是有恃无恐的。
个家上上下下倒是同仇敌忾,就差老太爷一断气,或者赶出吴氏,或者干脆找个铁证,坐实吴氏谋夺家产杀人害命的罪名,把这个如花似玉的三姨太下在大牢,和那个庸医王大夫一起秋后问斩,斩草除根。
墙倒众人推,这些人眼里,三姨太已经是昨日黄花,再也不可能咸鱼翻身的了。被扫地出门是肯定的,践踏也是必须的,而他作为三姨太身边的人,他们显然是害怕受了连累。
开水已经被小珍全部倒走了,陈刚原准备吃盏热水,然后再讨些回到自己下处歇歇脸和脚,解解乏的,现在看来别指望了。
见厨房里也没有敢理睬他的人,李贵老婆翻着白眼,唧唧歪歪,满脸不欢迎的样子,他便苦笑了一下,拿着还没有点燃的旱烟袋,离开厨房,径直回到自己的下处。
回到下处,陈刚也不想去吸那锅已经摁好的旱烟了,闷闷的靠在自己的铺盖卷躺下,满腹心事。
正想的出神,冷不防瞥见小珍探头探脑的站在他下处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