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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身素淡的衣服,发髻也别无他饰物,自然而然就让大夫人联想到守孝。她呆愣的双眼瞪得老大,心中的怒火像是要透过她孱弱的身子冲出体外。她还没死呢,杜流芳穿这一身衣裳来到她的病榻前,这不是咒她是什么?
“母亲,您有没有感觉不舒服?”杜若雪见大夫人醒了,急切切迎了上去。如今二姐已经这样了,母亲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啊!
大夫人像是痴傻般紧紧将杜流芳盯着,这会儿对于杜若雪关切的问话充耳不闻。面对大夫人灼灼逼人的眼神,杜流芳完全没有瑟缩退却的意思。反而跟着杜若雪一道凑到大夫人的病榻前,神色淡然地瞧着病榻上瘦作一团的大夫人,又瞧了瞧她手腕处的用白纱布包扎起来的伤口,轻轻道:“二姐平日里撒泼、痛打下人也就罢了,这次居然对母亲都敢动手了,实在可恶得紧。”
一旁的杜伟听了这话,面色一滞,没想到,大夫人手腕那道伤竟然是阿溪造成的。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刚才那大夫说这伤口若再切进半分,就会碰到大动脉,到时候只怕大夫人会血流不止而死。原来心中还有几分对杜云溪的愧疚,可是如今,他的那份愧疚之心早已被满满的怒意所取代。对母亲都敢动手,那对他这个父亲同样可以动手;今日是大夫人,保不齐明日就轮到自己了!杜伟的眼中盛着满满的怒意,这般大逆不道的女儿,实在是有辱他们杜家的门风!
听到杜流芳念及阿溪,大夫人下意识去瞧杜伟的反应。只见他那担忧的神色瞬间转化为盛怒,大夫人心中一骇,赶忙抢白道:“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之后碰到碎瓷,不关阿溪的事。”由于她急于解释,一股向上的气流四处乱窜,她捂着嘴,皱起眉头咳嗽起来。刚开始只是清嗓子一般地咳嗽,可是越到后来,她就咳得越发厉害。杜若雪神色焦急,不断地拿手拍打大夫人的后背,替她顺气。
杜流芳也顺势坐到床榻边沿,伸出双手替大夫人顺气。只是她出手可不是白出的,手拍在大夫人背上,长长的指甲却透过单薄的衣衫,戳这大夫人背上的皮肉。双手也暗中使力,拍得大夫人越发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夫人一边将身子前倾想要避开杜流芳的折腾,一边侧过头来,看杜流芳的脸色。偏生杜流芳的脸色平淡得犹如白开水,上面还带着点儿淡淡的忧伤。从这张脸上,她完全找不出阴狠和恶毒来。背上的疼痛令大夫人狠狠打了个哆嗦,想要说话,咳嗽声却是不断,最后只好捏了帕子摆手,示意她们两人不要再拍了。
杜若雪瞧了瞧母亲额头的冷汗,再瞧了瞧一旁乖乖替母亲顺气的杜流芳,冷冷道:“三姐,母亲让你停手。”看着杜流芳一脸真诚的模样,杜若雪心头气不打一处来,如若不是杜流芳,二姐何至于成了没人要的残废?今日延远侯府的人上门退亲,经此一事,京中哪儿会有人肯娶二姐?母亲又何至于连连病倒,如今弄得精神不济、形销骨立?杜若雪越想越气愤,她真的很想在父亲面前揭开这杜流芳的真面目。但是早有母亲嘱咐,不可轻举妄动。她闷闷不乐,却也只好将涌上喉头的话尽数吞回肚中。
杜伟见杜若雪没好声气地跟杜流芳说话,面色一沉,亦没有好声气地斥责杜若雪,“怎么说话的,阿芳是你三姐,怎就这般不知规矩?”
杜若雪的性子,杜流芳是知道的,她也是扶不上台面的闺中女子。本来她心中就憋着一股火,如今又经父亲这一骂,只怕那火已在她心中熊熊燃烧,片刻便会喷薄而出。
杜若雪心头本就不快,经过父亲这般一骂,越发觉得憋屈。瞪了瞪一旁冷眼旁观的杜流芳,心中越发愤恨,这一刻,积压在心头的火气再也消停,杜若雪娇俏的脸蛋儿上溢出的全是不满和愤恨,一双杏眼瞪大,喷出火一样的光。大夫人见她这样的脸色,知道要出事儿了,也不顾自己的咳嗽,欲伸手拉下她。
但杜若雪知晓母亲心头的想法,先一步避开了她伸过来的双手,手指着杜流芳,气咻咻地说道:“父亲,这些日子府上之所以出这么多乱子,都是因为她!二姐会变成这个模样,也全是杜流芳一手策划的!如若不是因为杜流芳,母亲又何至于变成现在这病歪歪的模样!父亲,杜流芳实在是太狡诈了,这些事情都是她捅出来的,父亲可不要被她的表面所蒙蔽了啊……”
杜若雪越说越带劲儿,完全忽略了杜伟的面色表情。杜流芳暗自一嗤,看着父亲脸上越发不耐的神色,双眸变得越发通红,杜若雪怕是要倒霉了。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屋中凭空而起。
杜若雪的声音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她的双眼盛着满满的疑惑和不解,伸出的手不由自主拂上了自己这时早已红彤的脸颊。脸上那股火辣辣的疼由指腹传遍周身,她浑身打着战栗,双目炯炯瞧着那旁盛着滔天怒火却又藏着一丝愧疚的父亲,心中莫名一抖。原先眼中盛着的疑惑不解转化为了震惊和不信。父亲从来没有打过她,虽不至于像杜流芳那般受宠,但是父亲对她也从来没有落过重话。她今日不过是实话实说,得来的却是父亲的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杜若雪就那样直直地望着杜伟,眼中的震惊和不信渐渐转换为受伤和痛心。心间鼻子发酸,眼圈里泪水跟着打转,唰地一下,双泪并垂,顺着下巴滑到了脖子。
大夫人见状,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咳嗽,伸手将杜若雪拦进怀中,用手中的罗帕胡乱抹着杜若雪脸上的泪痕。“阿雪,别胡说,还不给你三姐道歉!”大夫人眼波又是一黯,阿雪怎就这么不听话,现在他们手上没有证据,说这样的话,只会让老爷以为他们是别有心计,阿雪这样的性子,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大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亲,你明明知道的,我没有胡说!这些事情,明明就是杜流芳一手操控的,如若不是她,我们家会闹得这样鸡犬不宁么?”杜若雪越想越气,凭什么人人都向着杜流芳,父亲倒也罢了,可是母亲为什么也向着这个贱人,真是气死她了。
杜伟见她还不消停,仍旧这样肆意编排这阿芳,心中消退的怒火聚在胸口,“阿雪,阿芳是你姐姐,还有没有规矩,连名带姓叫人?!夫人,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杜伟无奈地摇了摇头,大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大夫人见杜伟斥责阿雪竟然怪到她了头上,心间顿时变得惶恐起来,强忍住胸口的发闷,道“老爷,阿雪不是故意的,阿雪还小,妾以后会好好管教她的。还请老爷保重自己,莫要再跟她生气了。”
“还小,阿芳跟阿雪是一般年纪,但是阿芳有这样在长辈面前说妹妹的是非?”杜伟冷冷一哼,但见大夫人脸色枯白,额头的皱纹又隐约添了几丝。见她思虑甚重,人还在大病之中。心尖一时被什么刺痛,停下指责的话语来,轻叹一声,“罢了罢了,夫人你就好好养病,这几日莫再东想西想,阿溪那边,我自会找人看着;至于阿雪,这半个月就留在祥瑞院照顾你。”说罢,便不回头地朝屋外行去。
杜流芳随着杜伟退出屋外,一旁的若水和五月赶忙迎了上来,“小姐,大夫人如何了?”
杜流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醒了,五妹在照顾她。”她缓缓走下石阶,望着父亲阔步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绿荫之中。“走吧。”父亲两鬓的白发似乎更多了,这些日子,不仅大夫人会为杜云溪殚心竭虑,父亲也是一样。她在伤害大夫人的同时,也同样伤害着父亲。她心中一沉,颇有些不好受。
祥瑞院寝屋内,大夫人已经止住了咳嗽声,原本煞白的脸因为猛咳变得通红,一双利眸却越显深沉起来。她瞧了瞧一旁低垂着头,一副做错事模样的小女儿,不免冷声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没有证据,你这样只是让你父亲越发讨厌咱们母女,认为咱们是故,意陷害杜流芳,你明不明白?”大夫人一脸追悔,阿雪这样的性子,实在不该跟她说这些事情。
杜若雪嘟起了嘴,一脸不高兴,“女儿也只是看不惯杜流芳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真是太可恨了!母亲,您赶快想个办法,将她给……”她朝大夫人比了个抹脖子歪眼睛的手势,这才继续说道:“不然的话,父亲的心会一直偏向她那边的!”一想起刚才父亲那一个响亮的巴掌,杜若雪心如刀割。父亲也实在太可恶了,被杜流芳蒙蔽不说,还这样对她,实在令她太心寒了。
大夫人轻轻一叹,眼中蓄积的全是忧虑和神伤,脸上却带着几许怨毒和阴霾。“母亲何尝想被这个乳臭未干的贱人爬在头上来,可是这丫头实在邪门得很,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阿雪,你不要轻举妄动。母亲一定会想到办法惩治她,亲自送她下地狱!”大夫人目光定定落在窗柩上一只飞鸟上,一张老脸刻薄尽显。怨毒的眼神令那鸟儿都无端感到一阵战栗,拍了拍翅膀,急哄哄飞走。
杜若雪一脸愤愤然,银牙紧咬,双手也攥得紧紧的,杏眼水眸中流转出浓郁的狠毒,附和着大夫人嚷道:“对,送她下地狱!”她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极为阴森古怪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