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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早已按捺不住,如今见杜流芳如此神情之中带着轻蔑的意味,心中越发愤懑。“你少装傻充愣,得了便宜还卖乖!杜流芳,你别以为我跟阿溪就会这样倒下去,你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就应该早点下地狱!”这个杜流芳,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先下手为强,在老爷面前告她一状,一大清早,她就被老爷给洗刷了一顿!大夫人目光森森盯着杜流芳,那怨毒的语气像是在下诅咒一般。
杜流芳则一脸不介意,面色平静地好似一潭碧波,“母亲这是说什么话,流芳自然希望母亲跟二姐能够长命百岁、无灾无病的。”杜流芳的眸子眨了眨,泛出一抹狡黠来。
长命百岁、无灾无病?是想早点将他们送去地狱吧!大夫人被杜流芳这番话气得要死,可是偏偏自己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而杜流芳完全一副悠闲模样。这个杜流芳真是有气死她的本事!“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证据,你一定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大夫人咬牙切齿地说着,此时此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手段比杜流芳还要厉害。
杜流芳好笑,手中团扇轻轻摇了两下,一派悠然自得。深邃如月下古井的双眸黑森森的,泛出淡淡的嘲笑意味来,“这话怎听得如此耳熟,原来母亲先前已经对流芳说过。母亲,流芳记忆好得很,一句话不需要说很多遍的。哎,果然是母亲老了,说话都得重复上几遍,人老了,就是这样,记性越来越差。”杜流芳笑得眯起了眼,好意提醒着大夫人。
大夫人又急又气,本就苍白的脸颊如今更是惨白若纸,感情这杜流芳是变着花样说她老!她忽然想起今早梳理发髻之时,鬓角又多出了些许的银发,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老爷来她的屋子越来越稀疏了。心中一黯,但却不想再杜流芳面前示弱,让她将自己这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瞧了去。瞪了瞪眼,“母亲自然晓得,母亲只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日后出了事儿,没说母亲没有提醒。”
“这个倒不用母亲费心,母亲还是去照顾二姐吧,听说她今日又是不安分,摔了好些东西呢?”杜流芳笑得有点儿幸灾乐祸。
大夫人瞧见杜流芳这副幸灾乐祸模样,心中更是像被一只猫给抓着。心道这贱人伶牙俐齿得很,在嘴皮子上她根本讨不到半分好。与其在这里跟她磨嘴皮子,倒不如前去晴烟阁安慰阿溪。想通了这一点儿,大夫人朝杜流芳递过一个阴冷的眼神,阴测测地道:“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儿,张妈,我们走!”
急冲冲出了烟霞阁,穿过一条竹林小道,还未至晴烟阁院门前,大夫人主仆几人就能听见从晴烟阁中传出来隐隐约约的响声。大夫人心头一急,脚下的步子越发匆匆。只是她这几日为杜云溪的事情操心不少,身子大不如从前,走了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走在这一条青石路上,脚软地却犹如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好似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张妈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这才不至于让大夫人真正跌了下去。
本来从烟霞阁到晴烟阁只短短的路程,大夫人却花了两柱香的时辰,才到了晴烟阁门口。这时,她的双脚已经软的犹如千斤重,连抬脚这样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却是十分吃力。她的双手死死抓在晴烟阁院门前的门板上,高高的额头冷汗如雨,单薄的身体不停地发颤、摇摇欲坠。张妈一面用双手搀着大夫人,一面关切地问着:“夫人,可有甚不舒服的?”
大夫人如今的身体状况,张妈是最清楚的。连日里来为了二小姐的事情操碎了心,日夜忧心,大夫人的身子骨本身就不好,哪儿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大夫人银牙紧咬,惨白的脸颊不住的抽搐着,双目赤红一片,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半响,她才缓了口气,“无事。”声音却是沙哑晦涩的。
张妈胸口一酸,倘若不是自己,二小姐不会变成这个模样,夫人也不会难过成这般。但是她很快平复下自己的心绪,苦口婆心劝着大夫人,“夫人,凡事都要想开些才好。二小姐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可是您自己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啊。不然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若是您真这样病倒了,三小姐肯定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二小姐和五小姐焉有好日子过?”
大夫人眼神一黯,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只怕要做起来真的很难。她本来高贵大方、仪态万千的女儿如今却落得个失了清白、落下残疾,她怎么想得开?每每想到此处,她真想拿一把刀,冲进烟霞阁给杜流芳几刀。可是理智回归时,她又不得不为两个女儿打算。大夫人眼里的思虑更深,原本以为阿溪倒了,这期间是杜流芳警惕心最低的时候,却没想到那人心机如此之深,先她一步下手,倒打一耙。大夫人此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杜流芳就算是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十四岁的黄毛丫头,心机怎的比她这个常年混迹在宅门中的老手还要厉害?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心思,实在是太可怕了!大夫人幽幽叹出一口气,“张妈,我何尝想这样,哎,阿溪她还那么小,为什么却要背负那么多东西?”大夫人皱起了眉头,眼角边有干裂的细纹,两鬓有了些许的斑白。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她思虑过盛,原本娇靥如花的脸庞此时像是在水里面浸泡过,显得异常惨白,一双丹凤眼却瞪得出奇的大,这副模样,委实有几分苍老和吓人,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儿仪态?
正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如猛兽般的尖啸声,将大夫人的思绪生生拉回。那声音尖利刺耳,声声如撕,听得大夫人心头不禁打了个寒颤。大夫人与张妈二人面面相觑,紧接着又是一阵乒乒乓乓地摔砸声间或夹杂着低低的哭泣声。
大夫人心中一紧,勉力撑着自己的身子,往院子里去。张妈见大夫人进到院子里去,也只好跟了上去。只是大夫人此时浑身绵绵无力,她整个人的重量几乎压在张妈身上,张妈脚下步子分外凌乱,心中越发为大夫人着急。大夫人这般病病歪歪模样,时刻都有晕过去的迹象,不得不让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好不容易将大夫人扶到了晴烟阁主屋,从那屋中传来的摔砸声和低泣声越发清晰了。张妈扶着大夫人迎了上去,便见屋中到处洒落着瓷瓶、杯盏、花瓶等碎片,白莹莹的玉簪花被七零八落地扔在地上,一大滩水渍在地上蜿蜒,再瞧着铺着猩红地毯上那始终低垂着脑袋的婢女,但见她鬓发紊乱,脸颊上印着显而易见的巴掌印,身上的外衣有被利器划破的痕迹,泊泊的鲜血从里渗透出来,大红的鲜血染湿了她的衣衫。甚至有一摊血迹顺着衣衫流下,没入了猩红的地毯之中,那一片猩红,分不清究竟是那丫鬟的鲜血还是地毯本身的颜色。大夫人早已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慑住,不用说,这又是阿溪发脾气之后的产物。
窗柩边那轮椅上的少女发丝乱作一团,脸上青紫交加,分外狰狞可怕,眼里的怨毒更是令人觉得背后发麻。她对大夫人的到来置若罔闻,只是阴鹫地盯着地上那瑟瑟发抖的纤弱身子,怨毒的眼神越发透出阴毒。
沉了半响之后,突然双手抓着轮椅的扶手猛烈地拍打起来,又厉声发起飙来,“你这贱人,我要砸断你的双腿,我要砸断你的双腿……”杜云溪失血的双唇死死咬着,眼里更是泛出嗜血的光芒,巴掌大的小脸纠成一团,煞为可怕。
地上跪着的那个丫鬟死死咬着泛皮的嘴唇,不敢抬头去瞧杜云溪的脸色,一双早已血迹斑斑的手高高抬起,以保护式的姿势护住自己的头颅。身子不住地往后倾斜,还不停地发颤,显然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杜云溪完全没有为那丫鬟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感到丁点儿的可怜,她满脑子现在都被这样的观念充斥着。她如今不能走路了,凭什么这些卑贱的丫鬟却还能够走路。她一定要打断她们的腿,让他们同她一样,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杜云溪双目赤红地剜着那地上跪着的丫鬟,心中的戾气一发不可收拾!随手又抄起一只白底兰花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往那丫鬟的方向砸去。她扔出去的时候使足了力气,那花瓶碎掉的清脆声也十分响亮。可怜那小丫鬟根本来不及闪躲,又硬生生挨了这一下。抱住被砸得痛得几乎断裂的手腕,小丫鬟将头埋得更低,抽噎声越发频繁起来。
饶是大夫人心狠手辣,但是瞧见这样的场景,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她每次只是用计除掉自己的心腹大患,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将对方弄成这副血淋淋模样?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却全是一股浓密的血腥味。她本就身子不适,闻着这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之后,更觉心头堵得慌,乱窜的气流搅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