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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穆雪把抱着自己撒娇的阿染从自己的腰上扯了下来，然后看着冷落在一旁的少年。尽管穿着一身根本不合适的麻布衣服，可是少年不卑不亢，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清华的贵气。
少年轻轻抖袍，朝着穆雪作揖：“夫人好，在下是柳州江家的少爷。今天是来借宿的。”
少年彬彬有礼，又是跟着女儿回来的，难道也是沧雪城的学徒吗？不过阿染是孤身一人进的沧雪城，多结交些新的朋友也不是坏事。
如此想来，穆雪暖笑着点点头，不妨被阿染扯了扯穆袖子，低头只见小女儿眉飞色舞道：“对了娘，我们今天回来的时候遇到山贼了，要不小江哥哥，我今天都可能都见不到娘了。”
穆雪闻言，心中一沉，忙拉着阿染打量起来：“那你有有没有受伤啊？快给娘看看！”
阿染呵呵笑起来。
狗娃喃喃道：“娘你看妹妹吓傻了！”
“没有没有！阿娘，狗娃，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阿染自个儿转了一圈，脸上笑嘻嘻的，又忙过去拉着小江的胳膊，完全没有留意到对方被她猛然一扯而拉动伤口的痛感浮现在了脸上，“那个山贼拿刀砍过来的时候，是小江哥哥第一个冲过来帮我挡开的，他还因此受了伤呢！”
穆雪听了阿染的表述已是一惊一乍了，再看向小江眼神中不免有了一些赞赏：“江家小兄弟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就能够舍己为人，真是了不起，你救了阿染，姑且受我一礼。”
长者对晚辈行礼，本来就多有不妥。
江曲意出身诗书世家，自幼虽然不会墨守成规，可是礼节却是全的。因此不敢轻受，忙摆手阻止。
“在下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普通一个人自然也会这么做的。而且我要借宿到夫人家中，已经是叨扰了。”
穆雪摇头，笑道：“这并不是一码事。小兄弟，你不受我的礼，我当然也懂得你的顾虑，可否先听我一言。”
“对于我来说，小妇人只有阿染这一个女儿，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妇人定然伤心欲绝、身心俱惫，他日必然会日渐消沉，这家中只有小妇人一人支撑，若我一蹶不振必然毫无生活来源，也许再过不久便要带着他哥哥流落在外、居无定所了，小妇人身无长物，面对阿染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施礼，实在是心中难安。”
“而对于小兄弟你来说，年纪不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举手之劳也好，是有意为之也罢。总算也是你的一份心意，而且你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古人常说，勿以善小而不为。所以，江家小兄弟，穆雪这个礼于情于理你都受的。”
“夫人说了这么多，小江不受你的礼，反而是我的不是了！”
这丫头的娘伶牙俐齿，见微知著，颇有才学，必然不像是乡野村妇，果然跟林大侠有夫妻缘，看来他这趟没有白来。
江曲意心中如此腹诽，面上不显，温温和和、恭恭敬敬地受了穆雪的作揖礼。
夜色深了，狗娃带着江曲意到了他的房间：“你先坐着，我去打水给你洗脸。”
狗娃比江曲意小了四岁，个头上自然也不能比拟，可也眉清目秀，是个干净的小男孩。他住的房间是一个大房子中隔出的里间，一张床一张桌子，粗糙的粉墙，床铺上有几条厚被子还算干净，一张桌子上有纸墨笔砚、一个昏暗几乎无光的煤油灯，还有一本敞开的诗集。
江曲意抱胸上前，伸手翻了一页，缓缓吟道：“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那丫头的哥哥正是读书的年纪呢！
想想他读书的日子，江曲意不由叹了口气。江家是齐国大家族，师父自然是万里挑一，就连他的文采都是师承齐国连中三元的邓仲文。武功就更不用说了，普天之下嫌少有能打得过四大门派之首的东皇寺监寺师父！
如此惆怅一番，江曲意竟然觉得自己的童年委屈得可怜了。样样都是学的最好的，可是却唯独少了一份乡野的乐趣。
那个叫“狗娃”的男孩还没有回来，江曲意抱胸打算出去散个步，顺便体味一下乡野的幸福小生活。
他一脚还没有踏出门，就给那丫头截了回来。
“小江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江曲意：“我看今天月色不错，想出去散散步。”
阿染抬头，茫然道：“都被乌云遮住了，小江哥哥这都能看到月色，真是厉害啊！”
这天气竟然该死的阴沉！可是，总觉得这丫头是在挖苦他！
江曲意丝毫不感到尴尬地笑了笑，看着阿染端着碗，又道：“你这是什么？”
“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阿染忙端着碗进去，“狗娃去烧水了，我娘说你替我挨了一刀，总归需要补补，你今天可有福了，我平时都吃不到的八宝鸡汤！可好喝了！小江哥哥，你快尝尝吧！”
眼见阿染十分好客地把汤碗递了过来。一碗鸡汤上飘着些许油花，还热气氤氲，看起来倒是十分可口，可江曲意并不急着吃，只是礼貌性地接过来而后有又放回桌子上，道：“待会儿再吃吧，明天你跟我去一趟衙门。”
“去衙门干什么？”阿染奇怪道。
“你不想知道宋河最后会不会带着刘江去自首吗？他杀了那么多的人，身上背负了多少的血债，如今罪行公之于众，必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阿染道：“刘江是罪有应得，可是宋大侠和刘江却是兄弟，要宋大侠带着刘江去自首，我觉得不大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江曲意眯眼看她，“两年前兴平村遭劫，你不是也在兴平村吗？如此亲身经历的事情，为何无动于衷呢？”
阿染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江家的密探搜集来的喽！
江曲意眼珠子一转：“你娘刚才聊天的时候说到的。”
“是吗？阿娘说了这个吗……”
“当然。你没有仔细听，可不能怪别人没有听到。”江曲意觉得自己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可是这感觉并不赖啊，“你想啊，杀人可是死罪，刘江此次必然难逃此劫。”
阿染叹了口气。
江曲意望了望桌上那一碗鸡汤，又看了看阿染的，这女孩子也就七八岁，面容尚显稚嫩，眉目精致。他没有仔细看过她的长相，可在淡淡的煤油灯光下竟然觉得有些舒服。
“怎么你对于刘江伏法似乎并不这么关心？”
“其实，就算刘江被定罪，那些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不是吗？那么，如果杀死一个人，根本换不回那些人，不如改变这个做了坏事的人。”
“改变？”江曲意觉得这个说法很新鲜，“你倒是说说，怎么改变？”
“你看，杀死一个人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如果把一个大坏人改变成一个大好人，让他去做很多好事去弥补，那不是比杀死他更加有用吗？”阿染比划起来，小脸粉润莹白，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就像蝴蝶的翅膀，一边遐想一边很期待地看着小江，而后者却是面无表情。
他突然觉得，这丫头虽然笨，但有些想法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不愧是林慕白的女儿。
“小江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江曲意笑：“我在想，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世界上的人因为没有秩序才会制定律法，如果人人都能靠做善事解脱，那不是要乱套了。”
阿染还要分辨，却听见狗娃推门进来。
他端着水盆，冲进来就把一大盆水往地上一放，力气有些大，水花溅了出来，地面上还冒着热气呢。
阿染被狗娃一搅合便是愣住了。
狗娃看着妹妹盯着他，忙在她面前摆摆手：“喂，阿染，你干什么呢！我们男生要洗屁股了，你赶快出去！”
阿染脸一红：“谁要看似的！”头一扭，似乎跟谁闹别扭，就是不走。
狗娃哈哈大笑：“你还不走，可不是要偷看吗？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是你哥哥，可是……”
江曲意咳嗽一声：“你先回去吧，明天早点起来，在院门口等我。”
“哦……”阿染也是被狗娃气晕了头，直到出了门才觉得不对，“咦，我怎么这么听他的话啊？”回头想要理论，才发现门关的结实，要是再进去不是越描越黑了，想想还是算了。
这边狗娃帮两人分了水，各自洗了脸，才发现桌上有碗鸡汤。
“怎么有碗鸡汤？”
江曲意拿着狗娃的诗集正看得头也不抬：“是阿染端给我的。”
“我怎么没有！这小丫头真偏心！”
江曲意继续道：“难道你没有发现，阿染很听我的话吗？”
联想到阿染突然造访和刚才的举动，狗娃也觉得莫名其妙：“是啊，她怎么这么听你的话？”狗娃心里不平衡了，他虽然是她的哥哥，可是以往都是她欺负他，狗娃疼惜妹妹，都是让着她的，可如今细想，狗娃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做的好失败啊。
江曲意又说：“对我这么好，只有一个原因了。”
“什么？”
他笑眯眯地从诗集后面探出脑袋，双目犹如灿阳，嘴角噙笑，缓缓道：“你妹妹她喜欢我。”
“什么？她喜欢你？她才七岁啊！”狗娃已经十一岁了，自然知道比阿染懂得多得多，人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岂不是也有那般道理！可他一下就回过神来了，“不对啊，你救了她，她给你送鸡汤理所当然的。”
这男孩脑筋动得很快，不过如此安慰自己真的好吗？
江曲意笑得像个狐狸：“非也，七岁怎么了，七岁的人也是有感情的，再说了，我救了你妹妹，你妹妹因为感激我而喜欢上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狗娃觉得江曲意说的很有道理！
“好了，早点睡吧！”江曲意捉弄完人觉得神清气爽。
可怜的狗娃怎么睡得着啊！为什么总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