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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血战之下,燕军纵然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伤亡约莫估算下至少在四千以上。对于对于朱棣,朱权合兵一处的军力来说,数千伤亡自然还不会伤筋动骨,士气大挫。但今日朝廷大军并不分兵,而是强攻一门,骑兵由平安在旁策应。李景隆麾下大军主力紧守修筑的营寨内,并不出战的局面,却把朱棣,朱权困得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他二人知晓建文皇帝朱允炆以及朝中文臣对于此次李景隆麾下五十万大军可谓是不惜血本,粮草如山,军中骁将数之不尽,用意便在于将他二人这般乱臣贼子一股荡平。南军都督瞿能,都指挥平安这般看似笨拙而毫无奇巧,纯拼消耗的战法使得朱棣手中骑兵毫无用武之地,城内守军虽有十余万之众,守城一时虽则无虞,若是出城对阵李景隆麾下数十万养精蓄锐的大军,那才是自取其败。
朱权心中不禁苦笑忖道:看似简单的战法,其实往往便是破绽最少的法子。那些整日里动辄说什么兵贵精不贵多的纸上谈兵之辈,往往连数万赤手空拳的乌合之众都没见过,更遑论我们此刻面对的乃是数十万受过训练的士卒军队,其中许多将校都是屡经沙场。
身穿黑色僧袍的道衍静坐一侧,苍老丑陋的面容在烛火掩映下颇显怪异,口中淡淡说道:“目下已是初冬之际,寒意愈加深重,若是天降大雪,必然对我军极为有利。”
朱棣,朱权二人相顾之下,心中都不约而同涌起一丝无力之感。正所谓天意难测,大雪或许明天便会降下,或许十天半月后也未必落下,纵然是号令大军,莫敢不从之辈,谁又能把老天爷奈何?他二人虽则身为大军统帅,久经战阵,面对南军巨大而无甚破绽的打法下,才深深体会到了两军交战厮杀之际,巨大的兵力优势非是什么智谋可以轻易化解。
冬季的星空分外清晰,明亮的星辰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此情此景甚为少见。
南军大营之中,都指挥盛庸看了看天际夜空中美轮美奂的迢迢银河,虽是放下了一重心事,却丝毫也没有愉悦之情。身为武将虽则说不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然则看天色判断明日有无雨雪的常识还是须得知晓,只因下雨之际天气潮湿,弓弩以兽筋制作的弓弦若是受潮则威力大损,火炮也无法在雨中开火。北平这般较之南方可谓苦寒的北地,隆冬大雪才是大部分皆为南方士卒将校的朝廷大军最为可虞之处。
盛庸缓步走入营帐之际,脑中情不自禁忖道:只须十日之内天未降雪,北平守军这般伤亡下士气大挫,想来破城非是奢望。
第二日天色黎明时分,征虏大将军,曹国公李景隆在帅帐中传下军令,昨日攻城,颇显疲惫的五万大军今日坚守营盘不出,另调五万养精蓄锐的步卒归都督瞿能指挥攻城,都指挥平安依旧统帅五万骑兵侧翼守护。
北平城内,燕军大将张玉得朱棣所命,也是将昨日死守城头疲惫不堪的士卒将校换了下去休整。两万昨日并未投入战斗的大军分作两部分,一万人马上城守御,一万人马在城下跑得人去屋空的民居房舍中待命,以备随时增援城头守军。其余大军在景骏,司马超,邱福等人率领下严守北平其余城门,以防南军突然转攻。
朱棣,朱权知晓纵然率军前去城下,面对严阵以待的平安麾下五万大军也无机可乘,索性让游骑斥候纷出侦伺敌军动向,三万余骑兵驻扎不出。两人虽则相对无言,心中却是如坠重铅。昨日遥遥观战之下,可知敌军攻城所用兵力不过数分之一,且在张掖门一带的城墙下攻击面并不宽广。三五日之内,城内守军凭借坚固城墙当无可虞之处,真正的苦战却是数日之后,守军给拖得伤亡惨重,士气大挫下,李景隆陡然增兵,扩大攻击面的决战之时。
第四日,南军都督瞿能请命增兵。李景隆允之,调遣八万大军集结,由安陆侯吴杰,都督瞿能,都指挥盛庸等人率领,展开了开战以来最为凌厉的一轮猛攻。
震耳欲聋的炮声轰鸣下,一座座高大坚实,略比城墙还高,由粗木打造的攻城楼车在南军士卒的齐心协力推动下缓缓朝前移动,犹如庞然巨兽般给守御城头的守军心理以极大震撼。在这庞然巨物之面前,守军们居高临下的优势不复存在,只要跳板一头的挠钩牢牢扒住城头,藏身楼车其中的数十名手持盾牌的士卒就会一拥而上,力争在城头开辟出一块阵地,让为数更多的袍泽弟兄可以趁势由云梯攻上。
眼见城头守军的炮火较之前两日明显稀疏,都督瞿能嘴角不禁挂上了一丝残酷的笑意。原来攻城楼车这般利器南军早已打造众多,前两日之所以不用乃是因为此物虽则高大坚固,不惧箭矢,移动却是缓慢异常,易为炮火克制,故此前数日守军炮弹充足之时不可轻用,却留待今日。
驻守城头的燕军大将张玉眼见敌军出动楼车,忙不迭指挥麾下火炮调转炮口,瞄准楼车轰击。
震耳欲聋的火炮轰鸣声中,三架楼车接连给炮火命中。紧紧拥挤其上的南军士卒血肉横飞中,楼车轰然散架。
幸存的两架楼车趁着城头守军清理炮膛,再行装填的空档,在无数军士的奋力推搡下来到距离城头十数丈外。蹲在车顶高处的南军士卒以手中盾牌遮挡着前方不断射来的箭矢。
待得城头火炮准备完毕之时,楼车已然到达距离城头不过丈余之地,进入了火炮射击的死角。
楼车顶端的南军士卒恶狠狠瞪视着不远处的敌人,等待着登上城头,和这些素不相识的敌人性命相搏的那一刻。
正在此时,十数个大小不一,盛满火油的瓦罐,陶罐自城头接连飞来。落在楼车之上人堆中,砸得纷纷碎裂,搞得一众南军士卒浑身淋漓,油腻不堪。接踵而至的,便是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
浑身起火的南军士卒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呼,慌不择路的接连自数丈高的楼车上跳下,摔得筋断骨折。不过片刻之间,巨大的楼车便被浓烟和烈火所吞噬。
夜色笼罩下的北平城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朱棣,朱权缓缓漫步在城头,扑面而来的是血腥味道,火把照耀下触目可及处,青砖所筑的城头垛口尽是残缺不全,显见得乃是给南军火炮轰击所致。白日里攻守双方一场恶战,俱都是伤亡惨重,疲惫不堪。可以预见的是,只要再过数个时辰,天亮之后,南军又会调遣数万养精蓄锐,并未参战的士卒将校洪水般冲击而来。数日之后,便是这城头耐得住火炮轰击,城内军力远逊于敌军的燕军也非给巨大的伤亡所生生拖垮。面对南军这般车轮战般的猛攻,二人竟是无计可施,唯有苦苦撑持。
血战两日之后,第三日晨曦初露时分,北风呼啸着席卷北平城外一望无垠的军营,天际之间彤云密布。郑家坝村南军帅帐之内,身穿甲胄的征虏大将军,曹国公李景隆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倏然止步下转头看了看肃立两侧的一众将领,沉声问道:“今日天色阴暗,似有天降大雪征兆,我军是否要暂时停止攻城?”
都指挥盛庸闻得主帅这般言语,心中不禁大急,忙不迭迈步出列,朗声道:“正是落雪在即,大军更应奋勇攻之,趁着大寒之前,燕逆已成疲惫之师时一鼓而下,攻克北平。”他深知在北平这般苦寒之地,天降大雪对于多为南方人的朝廷大军来说,士气必然重挫。时日迁延愈久,天气只会更加寒冷,对于己方更加不利。口中这般坚持力战,心中却是不由自主悲叹道:朝廷大军比之燕逆三倍而有余,若是明年趁着冬去春来,天气转暖之际平叛而来。纵然朱棣,朱权能征惯战,我等又何来今日之忧?
都督瞿能声若洪钟的断然说道:“敢请大帅另调五万大军,末将今夜率之夜战,定能舀下张掖门。”数日血战之后,他已然感觉到城头守军的士气以及战力不如初战之时,故此敢口出这般狂言。
李景隆眼见瞿能,盛庸这般执意强攻不退,当即传下军令,命安陆侯吴杰,都指挥盛庸等人领十万大军轮番攻城,天色入夜后由都督瞿能统领五万大军继续夜战,务必在降雪之前攻克北平。
北平另一端的城外燕军骑兵大营中,身穿黑色僧袍的道衍看了看不远处端坐夜不能寐,双眼布满血丝的燕王朱棣,宁王朱权,沉声说道:“贫僧观今日天色,早则今夜,至迟不过明日,便有大雪降下。今日之战,关乎存亡。”
朱棣,朱权久居北方,眼见今早之际朔风呼啸下彤云密布,自然也看出了即将落雪的征兆,心中喜不自禁之际听得道衍这般郑重其事的说什么今日恶战尤为凶险,不禁一愣。
正在此时,随着一阵急骤的马蹄之声,一个燕军斥候在帅帐外翻身落马,疾步而入帅帐,向朱棣禀明今日南军大举来攻,军力比之前两日更为雄壮。
面色阴晴不定的朱棣转头看了看朱权,沉声说道:“三万余骑兵暂归权弟统帅,愚兄今日亲临城头督战。”
道衍眼见朱棣这般破釜沉舟的神态,面上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只须大雪落下,贫僧有一计可保北平城固若金汤。”
“妙计若何?”朱棣目光闪烁的注视着道衍说道。
道衍笑道:“殿下可命军士在城中水井中取水,留待大雪降下,天气大寒之际,将之泼洒城墙之上。”
朱棣久居北平,闻言不禁大喜,抚掌称善道:“此计大妙。”当下再不犹豫,即刻传令手下一个燕军千户,率领两千士卒,在北平城中各处水井中尽量取水,存之瓦缸,坛坛罐罐中,留待大雪降下后泼洒城墙之上。
张掖门城头之上,漫天箭矢暴雨般倾泻而来,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不时有藏身城墙之后的燕军士卒给炮石轰得血肉横飞。
身穿甲胄,遍布血污的燕王朱棣手持三尺长剑,率领手下心腹亲兵巡视在城头,一步一滑的艰难朝前行走。脚下所处之地,尽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血渍。
黄昏之际,南军安陆侯吴杰眼见麾下大军伤亡惨重下依然无法攻克张掖门,无奈之下只得率领一众疲惫不堪的大军退回军营。待得都督瞿能率领五万养精蓄锐的南军士卒将校展开攻势之际,天色已然入黑,数万只火把星星点点,密如星辰,蔚为壮观。
鹅毛般的大雪终于自苍穹中中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朱权驻足骑兵大营之中,眼见这今冬的第一场雪竟是如此之大,心中不禁甚喜。只因他深知朝廷大军士卒将校多为南方人士,比不得燕军以及自己麾下多为北方人,耐不得这般北地的酷寒天气。天降大雪,天气大寒之下,形势只会对于己方愈发有利。夜色中遥远的张掖门方向,犹自有不断的炮火声隐约传来,显见得南军统帅李景隆当此形势下,也是孤注一掷,连夜攻城,使得他心中的喜悦一扫而空。雪是下了,而且很大,但若今夜南军一鼓作气下攻进城内,燕军只怕就要兵败如山。目下自己虽则掌握燕山护卫骑兵,自大宁所带的骑兵共计三万余众,无奈骑兵不利夜战,若非万不得已下不敢轻用,故此也只能不断调遣中军司马入城,前往张掖门朱棣那里查探军情。
北平张掖门,城头与城下星星点点,火把照耀下,两军依旧激战正酣。视线不清下双方弓箭手只管照着火把闪烁处开弓放箭,推下滚木礌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