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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指挥使蒋贤默然站立朱权身后不远,略显苍白的脸色在火把照耀下更显得阴晴不定。
蓝玉浑身血污,身披重枷,冷冷瞪视着一丈开外的宁王朱权,纵然是身为阶下囚徒,饱受折磨,眼神却依旧是那么的桀骜不驯,不可一世。
蒋贤眼见蓝玉给属下押解到来,当即挥了挥手。四周的锦衣卫眼见指挥使大人手势,当即将手中火把斜插四周廊柱之上,退出了院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朱权注视眼前的蓝玉,心情甚是复杂,昔日蓝玉忠于脀文太子朱标,对自己和燕王朱棣敌意极深,只怕不但是自己,便是朱老四也将其视为心腹大患,然则身当此境,眼见这个不可一世,命在顷刻的凉国公,自己的心中却兴不起一丝一毫的胜利快感,反倒有一种深沉莫名的悲哀。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蓝玉虽则目空一切,却不是愚笨之辈,眼见今夜这般情形,哪里还会猜不到朱权此来的目的,嘴角噙着讥诮的冷笑说道。
朱权缓缓抽出自蓝玉卧房墙上取来的三尺长剑,默然片刻后长叹道:“本王没资格取你性命。”
蓝玉闻言不禁一鄂,迅即冷笑言道:“你何时也成了婆婆妈妈之人,该当机立断之时,却在效那妇人儿女之态。”
朱权对蓝玉语带讥讽之意充耳不闻,长长叹息一声后苦笑道:“今日冠冕堂皇痛斥你的那些君子们,待得他日被鞑子欺辱得猪狗不如,做那第四等人的时候,或许便会痛哭流涕,希望有你蓝玉这般恶人去帮他们报仇雪恨,扬眉吐气。”说到这里,脑海之中回想的却是昔日自己随军远征大漠之时,捕鱼儿海之侧蓝玉手持长缨,匹马扬尘,追杀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的身影,胸中热血上涌不可自抑,猱身上千,一剑狠狠劈去。
蓝玉心存必死,眼见朱权挥剑之时嵬然不动,却见匹练似的剑光落下之际耳边传来一阵木枷破裂之声,火花溅射中手中不禁一轻,瞪目细看之时这才发觉,朱权这夹杂内力的一剑落下,自己的木枷连同双腕之间的锁链已然被三尺长剑削断。
蒋贤矗立一侧,眼见朱权一剑斩落枷锁,依旧是默不作声,经过蓝玉府邸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之后,今夜在他密令之下,诏狱四下院落屋脊,早已埋伏下无数手持强弓劲弩的锦衣卫属下,莫说是身负重伤的蓝玉,便是武功高强的朱权又能奈何?他昔日早对朱权身份存疑,无奈深感无从下手,此时眼见朱权这般惊人之举,内心之中反倒有了一种莫名期盼。自从奉朱元璋密旨对付蓝玉后,他早已心知肚明,这位心如铁石的洪武皇帝对涉及蓝玉谋逆之人绝不会手下容情,更不会容忍任何人危及今日的大明朝储君朱允炆,朱权若是头脑发昏下犯上作乱,那才是正中自己下怀,正好一箭双雕。
朱权看了看甩脱枷锁的蓝玉,沉声说道:“王二虎让本王将此剑带给你。”言罢手腕一振,将手中三尺长剑抛去。他眼见蓝玉桀骜不驯的眼神面容,豁然明了了王二虎为何临死之际,却要嘱托自己将蓝玉的长剑亲手交托于他。一个曾经为自己的民族浴血厮杀,报仇雪恨的男人,应该有个男人的死法。
蓝玉翻腕接过长剑,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自手心传来,立时知晓了这便是自己悬于家中墙上的佩剑,回想昔日这柄三尺利刃曾在自己手中杀得北元鞑子兵将血流成河,忆起这柄三尺利刃也曾被那个倔强的北元妃子用以自裁,嘴角情不自禁涌起一丝苦笑,涩然问道:“二虎让你将这柄剑交托与我?他此时如何?”
朱权微微颔首,沉声说道:“二虎已然先行一步。”
黄豆大的雨点终于淋漓落下,漆黑的苍穹之中电光闪动,天地之间陡然被映照得一片雪亮。蓝玉手指轻抚冰冷锋利的剑刃,听得朱权说王二虎已然“先行一步”,耳中滚滚而来的惊雷响动,彷如昔日捕鱼儿海侧震天的号角与战鼓,胸中豪气冲天,难以自抑。此刻的他听得这般天地之威,渀佛又回到了千军万马中一马当先,横扫北元,踏平金帐的金戈铁马厮杀中,仰天嘶吼狂笑道:“黄泉路上有兄弟同行,蓝某此生足矣。”言罢以右手中倒持的长剑,反手朝自己心窝狠狠搠下。
长剑贯胸而过,蓝玉口中鲜血泉涌喷出,却犹似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一般,奋起最后一丝力气将长剑拔出,闪电映照下只见三尺长剑雪亮无匹,再没有了昔日那个鞑子妇人血渍所留的污渍,忍不住胸怀一畅,仰天倒下,闭目逝去。
朱权矗立蓝玉尸身一侧,仰望时而在漆黑苍穹中闪现的闪电,对扑面而来的大雨浑如不觉,长长叹息一声后暗自忖道:脀文太子朱标早逝,朱允炆给洪武皇帝册封为储君后,大明王朝的这一番腥风血雨,已是不可避免的即将到来。”
锦衣卫指挥使蒋贤静静肃立朱权身后,目睹蓝玉挥剑自裁的一幕,竟也一言不发。他昔日曾受蓝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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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御书房中,朱元璋听得朱权,蒋贤复命,知晓蓝玉身死后,微微颔首却没说话。
朱权眼见朱元璋一脸漠然之色,回想其迅雷不及掩耳,处置蓝玉的手段,心中微微生起一股畏惧和寒意,便即请辞离去。
宽大的御书房内只余君臣二人,朱元璋听闻蒋贤诉说今日凉国公府邸门外一幕以及蓝玉自杀详情,面上不由自主泛起一股怒意,便想下令蒋贤将朱权抓进诏狱囚居。
脑海中蓦然回想起自朱标早逝后,自己原本属意的储君燕王朱棣,朱元璋还是改变了主意,转头对蒋贤沉声言道:“明日一早你前往王府宣旨,让属下锦衣卫护送朱权回转大宁。”
蒋贤本欲利用朱权同情蓝玉的举动一举将其扳倒,此时闻得皇帝如此口谕,心中极是失望下还是无可奈何,只得躬身领旨,退出殿外。
宽大的御书房内静悄悄一片,朱元璋脸上略显疲惫之色,独坐书桌之后。回想朱权同情蓝玉之举,他心中犹自余怒未息,想起奉自己密旨回转应天,却在半道被蒋贤奉旨送回北平的燕王朱棣,不禁微微叹息,暗自忖道:棣儿素有韬略,此次半途而废,只怕今生今世都不会甘心。今日为父尚在之时,你自然不敢造次,他日主少国疑之时,却未尝不会有那痴心妄想。
原来他昔日让朱权就藩大宁,成为大明朝军权最重的亲王,其意除了驻守要塞大宁,震慑漠北蛮夷外,更为要紧的便是在朱棣就藩的北平后方落下一步棋子,以为牵制,让其不敢觊觎皇位,对朱标形成威胁。今日孙儿朱允炆被自己册封为储君,他日难免主少国疑,为免朱棣痴心妄想,朱权统帅大军就藩大宁,对北平形成黄雀在后之势则更为必要。
第二日天光大亮时分,朱权端坐“乌云盖雪”之上,在一百锦衣卫的“护送”下来到城外,带领自己护送朝鲜使节李成元,瓦剌首领马哈木南来,留在城外的五百军马拔营离寨,踏上了北返大宁的归途。
三日之后,一个披头散发,身材差相渀佛的“蓝玉”,被锦衣卫押赴刑场,连同其三族被斩。伴随这个洪武后期大明朝第一骁勇善战之将身死,蓝玉谋逆之案的开始,一场腥风血雨悄然拉开了序幕。
月余时光之后,朱权驻马一处高坡,遥望平原上依稀可见的大宁城郭,脑海中回想其徐瑛的音容笑貌,情不自禁的策马而去,飞驰着向前奔去,将一众军马和锦衣卫远远抛在了身后。
正当风尘仆仆的朱权迈步踏进王府之时,已然有孕数月,腹部微微隆起的徐瑛正自端坐在卧房之中,对着铜镜梳妆,回想朱权自护送朝鲜使者,瓦剌首领回转大宁已然数月,不禁牵肠挂肚,甚是挂怀。
朱权兴冲冲的来到王府后院卧房之外,悄悄探首之际却见徐瑛俏生生的背影端坐数步之外,显见得尚不知自己回转,心中忽起玩闹之意,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步入房中,意图给徐瑛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
岂料徐瑛自幼跟随其师秦卓峰习武下耳聪目明,此时已然听得轻微的脚步之声自耳畔传来,显见得有人入房,不禁微微蹩起秀眉暗自奇怪。要知她身为王妃,此处卧房便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不得召唤也不得擅入,却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正欲回头之际,铜镜之中依稀闪过朱权贼恁嘻嘻的身影,心中童心忽起,佯作不知之态。眼见朱权蹑手蹑脚的来到身后,和身朝自己扑来,当即嘻嘻一笑,以右手肘朝后撞去。
眼见朱权闷哼一声后蜷曲着身子倒下地来,徐瑛站起身来回头对他笑道:“我当是哪一个胆大包天的小贼敢偷入王府,却不料原来是你。”她力道把握虽是极有分寸,肘尖却是对准了朱权腰际穴道而去,料想这个偷偷摸摸的夫君此刻已然给制住了穴道,虽则并无大碍,却是浑身酸麻,一时起不得身来。
朱权跟随师傅秦卓峰习武日久,武功还较徐瑛为高,方才眼见爱妻出手袭来之际,百忙之间腰际微微避让,已是让过了穴道受制,此时浑身无恙,却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做戏之余索性微微翻起了白眼,装作人事不省之态。
徐瑛眼见朱权一动不动,不禁芳心慌乱,以为自己方才出手稍重间伤了朱权,忙不迭的俯下身来,凑过身子细细查看朱权情状。
朱权闭目装作昏迷,鼻端传来爱妻秀发香味之际却是极为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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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瑛陡然见得死鱼般一动不动的朱权陡然这般动静,不由微微一惊,腰际却给一双大手牢牢抱住,身不由己的躺在地上的朱权胸口摔去。
朱权牢牢抱住徐瑛柔软的腰肢,在她脸颊狠狠一个湿吻,眼见爱妻粉颊酡红,羞不可仰之态,忍不住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享用之际感觉徐瑛腹部微微隆起,蓦然回想起她已然有孕数月,便即将她轻轻娇柔的身子翻转,躺卧在自己怀中。
徐瑛虽则昔日做姑娘之时也是个活泼性子,无奈身为王妃后须得在一众下人面前讲究个端庄贤淑之态,此时青天白日被夫君牢牢抱住,还是羞不可抑,便想挣扎着站起身来。岂料朱权软玉温香抱个满怀,自是不肯放手,当即亦喜亦嗔道:“大白天的这般疯劲儿,哪里还似一个王爷和统帅。”
“你不是说小贼么,本王今日偷香窃玉而来,那里还须讲究这许多。”朱权笑嘻嘻言道。
徐瑛闻得朱权口说什么“偷香窃玉”之词,忍不住轻轻啐了他一口,挣扎着摆脱朱权的怀抱,站起身来整理衣衫,回头眼见朱权懒洋洋的仰卧床头,没好气的佯怒道:“你回转应天,如何这许久方才回来?辉祖一向可好?”
朱权闻得徐瑛问及其弟徐辉祖,回想起在应天前往魏国公府邸拜访之际,这个舅子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不禁有些头疼,苦笑道:“还能如何?每次这小子见了我便如包公一般黑口黑面,恨不能将本王一刀铡了头去,气色精神头倒是不差。”